第55章 降溫

轟走了羅勒之後,赫爾格在走廊裏來回溜達了好幾圈,享受這突如其來的一點自由,但很快,設限的自由就變得索然無味。他有點想進密室看看哥哥,但手上已經沒有尼祿的指紋複件了。

赫爾格轉來轉去,最後竟然回到了尼祿卧室裏,他面朝下撲在床上,四肢都深陷在柔軟的床鋪裏。這裏有一股專屬于尼祿的淡淡的藥苦味,這味道曾經令他厭煩抗拒,但如今只覺得安心。

尼祿知道赫伯特是自己哥哥嗎?赫爾格忽然想。

大概率是不知道的吧,畢竟自己會出現在拍賣場是出于X的安排,而對于尼祿而言則是完全偶然的事件。

但也有可能,在買下自己之後,尼祿去調查過自己的身世。這樣想來,會不會正是因為知道,所以自己每次問到那個出逃獸人的時候,尼祿的反應才總是如此激動如此抗拒呢?

在城市之外的記憶久遠得好像蒙上了一層霧,赫爾格忽然分不清今天是幾月,也記不得是哪一年了。

自從家人接二連三地離世,最終只剩下自己,在那之後,赫爾格過了接近一年渾渾噩噩的日子。他每日便是守着空蕩破舊的木屋,連吃飯睡覺都提不起興趣,等着死期什麽時候找上自己。

他不知道該為什麽而活,也不知道該為誰而活。這人世間所有他愛的、和愛他的人都死了,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可是忽然有一天,一個人對他說,自己不但知道他哥哥屍體的所在,還可以幫他将之取回,為此,他必須要佯裝被捕獲,并借此潛入城市裏。那一刻,赫爾格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一定就是這個了,我生命的最後一項意義,于是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和目的。

可事到如今,赫爾格再一次陷入了迷茫——就是這樣嗎?這就是全部了嗎?這就是我出生、活着直到死亡的全部使命了嗎?他總覺得很不甘心。

赫爾格昏昏沉沉地思考着,趴了不知多久,門再次被推開,來人除了尼祿不做他想。赫爾格側頭看去,同尼祿四目相對——對方瞧見他的時候驚訝地撐大眼,似乎沒想過真會在這裏發現他。

“你……你在這。”尼祿關上門走進來,還有些喘,“吃飯了嗎?”

赫爾格躺着不動:“吃了。”

“哦,”尼祿點點頭,又問:“怎麽回來了,我先去了你的房間,然後又去了辦公室,到處找你。”

赫爾格沒有問答,反問道:“你去哪了?”

“三區,”尼祿給出了不出所料的答案,“替老師送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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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送什麽?”赫爾格興致缺缺。

“送一點材料,也沒什麽特別的……你怎麽了?”尼祿見他狀态不佳,十分關切地問。

“沒什麽,你不在的時候好無聊。”赫爾格話一出口,頓覺有點不對勁,好像是在撒嬌一般,立刻住了口,板起臉,頭側向另一邊。

果然,尼祿快步走到床邊坐下,遮住了窗口的陽光,床鋪朝他那邊下陷傾斜。

“我幫你解開了辦公室的權限,沒過去看電影嗎?”尼祿柔聲問。

“不想一個人看紀錄片,沒什麽意思。”赫爾格放棄掙紮,索性道,“一邊看,你一邊在旁羅裏吧嗦地講解比較有趣。”

尼祿聽了又是一愣,而後面露喜色:“我現在就陪你。”

赫爾格把臉埋進枕頭裏,悶聲悶氣道:“算了吧,不想看。”

尼祿摸了摸他的耳朵,嘴巴湊到他頭發上,耐心地問:“到底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讓我看看你的背。”

赫爾格根本不想動彈,但尼祿執意要檢查,他只得擡起胳膊,讓尼祿掀開他背上的衣服。

“好一些了,表皮已經結痂,恢複得真快。”尼祿評價道,“不過你的身體好燙。”

尼祿偏低的體溫仿佛有鎮定的效果,撫摸過皮膚十分舒服,赫爾格心中的煩躁被安撫了些許,問:“那個人怎麽樣了,那個死人。”

“死了。”尼祿答。

赫爾格笑起來,胸腔震動共鳴,透過尼祿的掌心傳過去,尼祿了然道:“你擔心嗎?不必擔心,我都會解決的。”

“我知道。”赫爾格幹巴巴地說,“他死了好,我讨厭他。”

尼祿輕聲回應:“嗯。”

他附身親了親赫爾格的額頭,臉頰,而後偏過頭親吻他的嘴唇,手指插進那銀色的發絲中繞來繞去,着迷地說:“你頭發長長了好多。”

“嗯。”赫爾格漫不經心地答。

尼祿複又摸了摸他斷角的尖端:“角也長出來了不少。”

斷面的角芽十分敏感,赫爾格不自在地躲了躲:“癢。”

尼祿沒有故意鬧他,手轉而伸進他的衣服裏——無論何時,智人青年的手總是冰涼的,但赫爾格對他的觸碰已經毫不在意,甚至覺得很惬意。

“幫你降降溫。”尼祿語帶笑意。

“角,”赫爾格忽然說,“長到多長的時候需要鋸掉?”

尼祿的手停了一瞬間,半晌才說:“不會鋸掉,為什麽這麽問。”

“不知道,”赫爾格閉了閉眼,“我忘了,你們已經不需要這個東西了,有營養劑了。”

尼祿沉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從衣服裏收回手,合身躺下來,和赫爾格并肩靠在一處,腦袋枕在赫爾格胳膊上。

“和我說說話。”

赫爾格懶洋洋地反問:“說什麽?”

“随便什麽,說你現在心裏想的事。”

赫爾格沉吟片刻,說:“我不喜歡這樣。”

尼祿側過頭,認真地看着他,追問:“哪樣?”

“我不喜歡只能在幾個房間裏來回走,只能選擇發呆、睡覺、吃飯或者看影片,等你回來。很無聊。”

尼祿靜了一會兒,說:“對不起。”

赫爾格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尼祿看起來心情還可以,于是他膽子大起來,想到什麽說什麽:“我能做很多事,可我什麽都做不了,像個廢物。”

“你不是廢物。”尼祿立刻道。

“我當然不是,可你把我當廢物養。”赫爾格說。

“那你想做什麽?”尼祿問。

“不知道,工作?學習?生活?”赫爾格有些無奈,“仔細算下來,這些事聽起來也都沒什麽意義,但總得做點什麽吧。”

“城市裏沒有什麽能夠給獸人做的工作。”尼祿說。

“我知道,”赫爾格聳肩,“我只是打個比方,你賺的錢還沒地兒花呢。”

“那你想上學嗎?”尼祿問。

“上學?”赫爾格自嘲道:“哪有這麽大年紀的學生。況且我要學什麽?”

“認字,是誰教你的?”尼祿随口問。

赫爾格心頭一跳,答道:“我哥哥。”

“哦。”尼祿的表情看起來不覺有異,“釣魚和捕獵呢?”

“還是他,”赫爾格說,“我父親身體不算很好,小時候都是我哥帶我的。”

“你和他很親近。”尼祿心不在焉地說,“我沒有哥哥,只有你。”

赫爾格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尼祿這是又吃味了,只是不知道當他知道自己吃醋的對象是誰時,會有什麽反應。

“你笑什麽?”尼祿湊上來親他的鼻尖,“這時候你不應該說,沒有哥哥也沒關系,我來當你哥哥嗎?”

赫爾格笑着搖頭:“沒有哥哥也沒關系,我……”

他話沒說完,已經被尼祿吻住嘴唇,舌尖也被含住了。

尼祿親了他一會兒,略退開些許:“你和你哥哥會做這種事嗎?”

赫爾格平靜地看着他,反問道:“你覺得呢?”

尼祿撐着胳膊,親密而溫柔地看着他,回到了之前的話題上:“所以,工作、學習,你都沒有興趣,生活……你想要什麽樣的生活呢?”

“自由自在的、有目的的,有價值的。”赫爾格說。

尼祿笑起來:“真是一個好答案,誰不是呢?”

赫爾格無所謂地挑了挑眉。

尼祿想了想,又說:“你不是想做這些,你是想離開,你想離開我,離開這裏。”

赫爾格聞言十分訝異地看着他——往次當尼祿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他往往是情緒失控的、歇斯底裏的,今天卻很平靜。

“我不是……想要離開你。”赫爾格艱難地說,将重音放在“你”上。

“那就只是想要離開這裏,就算這意味着離開我也沒關系。”尼祿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有些傷感的微笑。

作者有話說:

前兩天生病了QQ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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