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車站
出發之前,尼祿還是不死心地去停機庫房看了一眼,航空艇果然不翼而飛。尼祿顯得有點困惑,但赫爾格隐隐覺得自己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裏的其他人呢?”赫爾格問,“我出來的時候就早已人去樓空了,廚房裏連吃的都沒剩幾樣。”
“其他人?”尼祿好像現在才開始考慮這件事,“估計跑了吧。”
“所以,很多東西估計不是等自衛隊來了才被洗劫的,而是被這裏的員工提前拿走了,比如航空艇。”赫爾格幸災樂禍道,“怎麽一點敬業精神也沒有啊。”
“可是航空艇只有桑克斯有權限,啊……”尼祿似乎明白過來,但似乎也并不怎麽氣憤,只說:“別管那些了,去坐公共交通。”
兩人下了電梯來到公寓大廳,這裏同樣是空無一人,入口兩側的巨大花瓶碎不知被誰撞到了地上,花葉被碾碎泡在水裏,大理石地板濕漉漉的一片。赫爾格擡頭看向金色大門之外——街面廣闊、綠化美觀,一覽無遺,目光所及之處卻竟然一個行人都沒有。他隐隐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好像一旦踏上去,就會變成黑暗中獵手的靶子。
“別走這條路了,太招搖,”赫爾格警惕說,“還有其他路可以繞嗎?”
“有個後門,但最終還是會回到這個路口。”尼祿想了想,說:“地下室還有一個通道,是清運垃圾用的。”
赫爾格一聽便點頭道:“就這個。”
兩人在等貨運電梯的時候,尼祿忽然“啊”了一聲,說:“當初你被送來的時候,就是坐的這個電梯,因為籠子太大了客梯放不下。”
赫爾格:“呵呵。”
“不過你當時被蓋着布,應該看不見吧。”尼祿說,“剛來的時候态度可差了,問你叫什麽也不說。”
“你能別提這些了嗎?”赫爾格說,“又不是什麽美好回憶。”
“我覺得挺美好的啊。”電梯門一打開,尼祿頓了一步:“好黑。”
“地下室停電了嗎?”赫爾格只能勉強認出綠色的逃生指示牌,“燈在哪?”
“不知道。不過黑漆漆的有點可怕,”尼祿手再身側摸摸索索,總算抓住了赫爾格,“牽着走,我帶你走。”
赫爾格在黑暗中有點想笑,但也沒說什麽,任由尼祿拉着他的手。只是尼祿雖然熟悉地圖,夜視能力卻不行,好幾次赫爾格眼瞅着他大步要撞到牆上,或者一腳踢到路障,連忙伸手抵住他的額頭。
“你是不是故意的,”赫爾格說,“別鬧了。”
“沒鬧,”尼祿咕哝道,“真看不清。”
“不過你說,道奇是怎麽把這麽多東西和人運送進城市的。”赫爾格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在城市裏駐紮數年好了,但說到底,也只是一個退休老師而已。”
尼祿卻說:“正因為他是退休老師,所以才能夠悄無聲息地開枝散葉。現在身居各行各業高層的智人,大多都是三區學校出來的,誰和他沒有一點淵源。搞不好很多人以為自己只是順手賣老師人情、為他提供了便利,但根本不清楚他背後的計劃是什麽。”
“也對,的确是他的風格。”赫爾格點了點頭,“叫你幫他做事,但從不講清楚到底是要做什麽,只一步一步像控制提線木偶一樣遠程操控。理由嘛,先是說些假大空的口號,然後暗地裏找出你這個人的弱點或欲望,以此為杠杆和你談判交易。”
“大概就是這樣,”尼祿說,“獸人和暗人的聯合誰也不會意外,道奇若是想要颠覆城市現有的秩序,本就極為符合這二者的願望,難的只是需要贏得他們的信任。”
“這個時候講一個悲傷的故事就好了,”赫爾格不無諷刺地笑笑,“就像上次和我們說的那個……什麽死去的愛人是獸人,死去的孩子是暗人,怎麽就有這麽方便的往事。結果呢,還不是借着機會塞了一瓶毒藥給我們,而且他刻意當着你的面給我,所以就算過安檢被查出來了,你也會幫我解圍。”
“哎,”被昔日尊重的老師層層算計,尼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至于幫助他的智人,其中一類估計就像我們說的,是不明就裏就成了幫兇,而另一類,我想也許是那些在現有考核制度中不受重用的智人,早就想借城市打亂的機會鑽空子,将城市智人勢力重新洗牌。”
尼祿的這個猜測,倒是和之前那幾個自衛隊的獸人所言不謀而合。“那道奇呢?”赫爾格說,“他想要什麽?大費周章地計劃這麽多事,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麽?我現在都懷疑他那個老婆孩子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我倒是不懷疑那個故事的真實性,”尼祿說,“說不上來為什麽,那天他和我們說的話,除開或許的确動機不純,但內容……如果是假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我被他騙這麽多年也不冤枉。”
“而且……歷史上為人類帶來巨大災難的,向來不是唯利是圖的小人,往往都是那些自認為理念崇高、自诩救世主和先知的‘聰明人’,”尼祿說,“他作為老師的時候,懷揣這種偏執的價值觀倒是沒什麽,世人也只會以為他是個固執古板的學者,誰會想到他能激進到将理念付諸實踐。”
“我的意思是,具體的途徑和手段呢?就算是裏應外合好了,那麽多獸人一夜之間出現在三區,到底是怎麽騙過關卡的?”赫爾格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甩了甩腦袋說:“算了,不想他了,到了。”
兩人磕磕絆絆地抹黑走了一路,好不容易出了大樓,推開門的一剎那,刺眼的陽光叫赫爾格忍不住泛出生理性淚水。
這是一條曲折的小巷,碩大的垃圾箱排成一排,已經有日子無人清理,散發着腐臭味。尼祿出了大樓之後依舊沒有松開手,牽着他道:“這邊,跟着我。”
兩人貼着牆根疾步走了很長一段路——尼祿終于派上用場,他對一區的大街小巷和各方各位都很熟悉,帶着他左拐右繞,直到巷子的盡頭能看見一座二層樓的紅房子。
“就是那裏,車站!”尼祿小聲說。
二人不禁小跑起來,剛近巷口,尼祿正要沖出去,赫爾格卻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他說:“慢着。”
兩人趴在牆邊定睛一看,才發現車站門口不久前剛發生過一次激烈的沖突,血跡糊在磚紅色的牆面上,又是背光,導致一眼竟沒能注意到。車站的閘口邊和敞開門的接駁車前橫七豎八倒着幾個死人,能看出其中穿着車站制服的雅人,以及幾個穿着常服的智人。旁邊是攤開的行李箱,已經被亂翻一氣,行李攤得滿地都是,還沾着大量血跡。
“天哪,這裏發生了什麽。”尼祿驚訝道,“是之前想要逃跑的人,撞上搶劫的暴徒了嗎?”
赫爾格皺眉狠狠“啧”了一聲,眉眼釋放出了前所未有的戾氣,整個人的氣勢也變得淩厲起來,尼祿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現在車站裏還有別人嗎?比如埋伏的。”尼祿問。
赫爾格一躍踩上牆——他們深處的小巷背後是高大的公寓樓,上方還挂着巨大的廣告牌,算是一個廣場方向看過來的視覺死角。他仔細地觀察四周和車站裏外,最終得出結論:“暫時沒有,好像已經散了。”
尼祿聞言點點頭,躬着腰跑出了巷口,赫爾格吓了一跳,連忙從牆上跳下來跟上他。
尼祿蹲到一具屍體面前查看,發現這智人帶着二區的标志,說:“是從下面上來的,大概本以為一區還安全,至少能再抵抗一段時間,沒想到自衛隊剛巧快他們一步。”
赫爾格沉聲道:“果然,這個時候要往城外走才是對的,要盡快遠離漩渦中心。”
他擡頭見所有接駁車都懸停着,問:“軌道不是自動運行的嗎?怎麽都卡住了。”
“不知道,是電源被切斷了嗎?”尼祿說,“後面幾輛看起來是空車,也沒順利進站。”
“能恢複嗎?”赫爾格問。
“我試試,”尼祿說,“去總控室看看,就算總電源被物理切斷了,也應該還有備用電源。只是如果接駁車突然恢複運行,大概會引起注意。”
“嗯,先試試,”赫爾格說,“能行再想辦法。”
兩人蹑手蹑腳地繞上了二樓,不出意外,這裏的工作人員也早就跑了個精光,總控室門大敞,二人長驅直入。
總控室內有一塊巨大的屏幕,被分割成了數塊監控畫面,這些畫面正對着車站的每一個角落,赫爾格站在屏幕牆面前,說:“我盯着外面,你研究那些。”
尼祿走到控制臺面前,簡單查看了一番,說:“電源沒問題,顯示正常。”
他又走到一個調度盤前,試着讓軌道重新運行起來,指令卻總是被彈回。
“我明白了,”尼祿說,“是三區掉線了。”
“什麽意思?”赫爾格分神問他。
“整個城市的軌道交通是一個閉環,從運作規則而言類似一個串聯電路,中間有一個車站變成了負值,成為絕緣電阻,使得整個電路都短路了。”
赫爾格将目光從監控上移開,無語地回頭看他,腦袋上冒出一個個的省略號和問號,尼祿說:“我有辦法,只要繞開三區就好了。每個車站都有無數小的并聯支線,是方便區內各個私人航線并進來的,我們之前就是從家裏車庫軌道直接并到了主線上。”
“好,就當我聽懂了,”赫爾格說,“你最好動作快,現在時機正好,有人幫我們轉移注意力呢。”
尼祿擡頭看監控,卻并沒有瞧出任何異樣。
“不是這裏,看窗外。”赫爾格說。喓邀曜
尼祿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出去,發現二人前腳離開的公寓大樓,大約十層左右高度的窗口,正冒出滾滾濃煙。就在他擡頭的這一剎那,一個智人慌不擇路地從窗口跳了出來。
“再晚點離開,火就要燒到家裏了。”赫爾格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背包,“就是可惜了頂樓露臺的植物,估計是活不過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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