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偏愛

二零一零年的年底,明月迎來了她高中生涯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元旦晚會。

而同在一個校園裏的高三學子,為了心目中的伊甸園,正在争分奪秒地學習,他們與天争,與人争,與時間争,周末兩天都在上課和自習,更別說參加任何活動。

四中晚會以班級形式舉行,每個班各自排演節目,而一中是全校聚在一起觀看節目,整個晚會由學生會負責舉辦。

因為高三學長學姐不參加,一中禮堂的座位空出來許多,學生會經校領導批準采取了門票入場制,除了高一高二的師生每人一張票,他們還額外制作了一百張門票。

想讓父母和朋友來參加一中元旦晚會的學生,可以去學生會領門票。

但是門票數量有限,先到先得,領完即止。

作為一中學生會的會長,程北延特地留了幾張票給林聽和陳昭他們。

31號這天剛好是周五,下午第二節 課結束,四中高一高二提前放學,學生們開始布置教室和進行節目彩排。

下午五點五十分,明月和林聽、馮舒雅她們吃完晚飯從食堂出來。

林聽從左邊挽着明月的胳膊,“月亮,一中晚會六點半開始,咱們待會兒就跟老楊說你肚子疼,我陪你去醫院看看。”

明月一臉心虛:“楊老師會相信我們嗎?”

“當然啦,你看你這幾次月考都是年級第一,而且還拿了省物理競賽一等獎,老楊肯定百分百信任你的。”林聽說。

馮舒雅站在明月右邊,她突然想到什麽,問道:“對了,明月,你公告欄的照片怎麽不見了?學校拿下來還給你了嗎?”

明月獲獎的事情高二年級教導主任吳克比明月本人知道的還要早,而這幾年,四中在競賽方面就出了她這麽一個好苗子。

因此吳克特地找了攝影師過來給明月拍照放在公告欄展示,拍的時候他還找了化妝技術好的女老師給明月化了妝,最後照片拍的跟明星寫真似的,顯得人可漂亮了。

明月卻覺得不好意思,照片放上去之後,她每次經過公告欄的時候,都目不斜視走得飛快。

Advertisement

現在聽馮舒雅這麽說,她反而松了一口氣,嗓音輕快:“照片不見了嗎?”

馮舒雅:“對啊,我前天就沒看到了。”

“可能被風吹掉了吧。”

林聽随口替明月回道,“對了,舒雅,你晚上真不跟我們一起去一中嗎?”

程北延一共給了林聽六張門票,他把她身邊的每個人都算進去了。

馮舒雅“哼”了一聲:“陪明月去醫院一個人就夠牽強了好吧,兩個人陪老楊肯定會懷疑,再說我和班長是晚上班級活動的主持人,我自己還有節目要表演,我怎麽去?你是不是故意氣我?”

林聽笑着哄道:“好了,不氣不氣,我晚上如果還回來就給咱們班最善解人意的文藝委員馮舒雅小仙女帶鴨脖和奶茶。”

馮舒雅遲疑了幾秒,搖頭:“你別帶……我最近在減肥,不能吃夜宵。”

林聽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馮舒雅同學,這不像你啊,你老實交代,你是談戀愛了還是有喜歡的人了?”

明明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晚自習結束,明月都坐車回家了,馮舒雅還拉着她一起去吃夜宵。

被兩個人盯着,馮舒雅臉紅紅的,聲音很小,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我哪有……什麽喜歡的人呀,我就是胖了好幾斤想減肥而已。”

林聽:“嗯哼,那我和明月結束就直接回家啦。”

馮舒雅:“嗯。”

進老楊辦公室之前,明月本來打起了退堂鼓,但想到陳昭也會去,她最終鼓足了勇氣,跟林聽一起走到老楊辦公桌前。

“老師,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我想去醫院看一看,可以嗎?”

明月低着頭不敢看老楊的眼睛,她緊張得鼻尖都冒出了汗。

林聽在旁邊幫腔:“老師,月亮都疼了一下午了,我陪她去醫院看看吧?”

老楊一眼就看透了兩人的小把戲,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囑咐道:“你們出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林聽立刻笑盈盈地回道:“謝了,老楊。”

她一把拉住明月的手,帶着她往外跑:“月亮,快快快,陳昭他們已經在校門口等我們了,咱們得趕緊。”

“……”

明月被她拉着跑,只來得及回頭說了一句:“謝謝老師。”

兩人一路小跑跑到校門口,孫浩宇看到她們,“啧”了一聲,嘴欠道:“你倆屬烏龜的啊,那麽慢。”

林聽立刻白了他一眼,“你以為老娘跟你們一樣呢,想翹課就翹課、想不上自習就不上自習嗎?我們這些好學生都是要請假的。”

陳昭罕見地給孫浩宇幫腔,他勾了勾唇,哂笑:“還好學生,你都快把人帶壞了。”

林聽無差別贈送陳昭一個白眼。

還把人帶壞呢,當初也不知道是誰非說明月是她的朋友,她要對人負責,不能讓人大晚上一個人去書店,應該陪着一起去。

思及此,她眨了眨眼,故作委屈地看向明月:“月亮,你快看,這裏有人冤枉我,你快幫我打他。”

明月眉眼彎了彎,一本正經地回道:“不行啊,我打不過他。”

“好啊,月亮,你現在真的變壞了……”

林聽知道明月怕癢,說着擡起手就想要撓明月軟腰。

陳昭剛想将明月護到身後,何舟已經不動聲色地給明月解了圍,“聽聽你別鬧了,司機等我們很久了,都快上車吧。”

孫浩宇喊了兩輛出租車,他們坐一輛,林聽和明月坐一輛。

一行人到一中禮堂門口的時候離晚會開始只剩七分鐘了,林聽一眼就看到在門口等他們的程北延。

少年身形如同青竹,挺拔修長,他身上是一套剪裁得體的白色晚禮服,腰線分明,褲腿筆直,氣息冷冽。

林聽裝作不認識他,走近,問道:“同學,你好,請問沒有票可以進去嘛?”

程北延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裏藏着幾分笑意,“其他人可以,你不行。”

林聽哼了一聲,看向他身後正在查驗陳昭他們門票的學生會成員,“你們會長也太過分了,竟然搞區別對待,我能去哪裏舉報他嗎?”

被她搭話的人是個高一學弟,男生眼裏有一閃而逝的驚豔,他立刻猜出了眼前的女生就是學姐口中跟程北延走得很近的四中校花林聽。

想了想,他才開口:“學長人很好的。”

林聽正想問他學長是怎麽個好法,程北延看向男生:“晚會要開始了,你先進去。”

“好的,學長。”

程北延是晚會主持人,林聽沒跟他多鬧,瞪了他一眼後跟着學弟進了禮堂。

最後一排就坐了陳昭他們四個人,從左到右的順序分別是孫浩宇、何舟、陳昭和明月。

林聽遲疑幾秒,繞到孫浩宇旁邊坐了下來。

明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林聽開玩笑道:“我怕某兩個人合起夥來欺負我這個小可憐。”

孫浩宇目光正在尋找江晚意的身影,他随口接道:“什麽?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欺負我們林大小姐……”

林聽正要感動,就聽孫浩宇語氣一轉,幸災樂禍繼續道:“欺負的好,鼓掌。”

林聽:“……”

她擡手,邦邦給了孫浩宇兩拳。

孫浩宇一邊被動挨打,一邊小聲哀嚎:“疼疼疼,姑奶奶,我錯了我錯了。”

“我都沒用勁,你疼個屁,別裝了,晚會要開始了。”

林聽說,她看到程北延已經拿着話筒走到了舞臺上。

孫浩宇嘟囔道:“我怎麽沒看到晚意妹子呢?”

頓了頓,他拍了拍何舟的肩膀,“老何,你看到了嗎?”

何舟低着頭正在發呆,“沒看到。”

明月将手裏的節目單遞給孫浩宇,“下一個節目就是她的獨舞了,她現在應該在後臺準備吧。”

孫浩宇下意識說道:“阿昭,你聽到沒,馬上就到晚意妹子表演了,你可要好好看……”

陳昭皺眉,不耐煩地打斷他:“我看你……”

沒說完,他的手機振動了兩聲。

陳昭打開來,一個陌生號碼給他發了兩條短信。

【你不會真的打算明年回來讀書,然後走爸爸給你安排的路吧?你也不想看到我跟我媽吧,親愛的哥、哥。】

【爸爸根本不愛你,他只是覺得愧疚,想補償你罷了。】

他閉了閉眼睛,回憶帶着凜冽的寒意順着脊椎往上,一點一點在身體裏蔓延開,像是突然置身冰窖。

下一秒,舞臺燈光滅了,整個禮堂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明月感覺到有人朝她靠過來,呼吸聲沉重,嗓音格外沙啞:“陪我出去走走,嗯?”

少年情緒明顯很不對勁,舞臺帷幕再次被拉開,昏暗的光線中,明月看到他緊緊擰着的眉和戾氣翻湧的眼眸。

她點了點頭,“好。”

兩人相繼起身離開了禮堂,何舟看着他們并排出去的身影,手用力地抓着座位旁邊的扶手,指尖逐漸泛白。

孫浩宇也顧不上看江晚意跳舞了,他立刻八卦道,“這兩人到底什麽情況?我早就想問了,他們倆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見沒人理他,他只好湊到林聽耳邊,小聲說道:“你是女孩子,直覺比我準,你說阿昭是不是喜歡明月妹子啊?”

林聽沒說話,她也不确定陳昭喜不喜歡明月,但他确實對明月格外上心。

她認識的陳昭,正直又善良,但內心深處是對這個世界深深的麻木。

他像是一座沉悶休眠的火山,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實際上不知道哪一天情緒積壓到一個點就會突然爆發,然後徹底失控。

所以他從不學習,不看書,也不考慮未來,對任何事情包括他自己都不太上心。

林聽還記得陳昭剛來雲城的時候是小學三年級開學前的那個暑假,那時軍區大院還沒拆,院子裏突然來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孩子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上前和他打了幾次招呼,他卻一次也沒理過她,甚至連一個“滾”字都懶得說,看她的眼神冰冷而瘆人。

她又生氣又害怕,便喊上了自己的好朋友孫浩宇和何舟跟他打架。

他打起架來有一股完全豁出去的狠勁,他們三個人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哪怕她當時已經是跆拳道黑帶。

後來,他們幾個每天見面就要厮打在一起,有一天打完,陳昭終于忍不住開了口:“你們煩不煩?”

林聽還記得當時的自己擺出了一副勝利者的姿态,洋洋得意道:“你不想我們煩你也行,你得跟我們做朋友。”

大概是被煩怕了,陳昭真的跟他們做起了朋友。

他一個人住,有阿姨照顧,卻沒大人管着,因此,除了上學和睡覺,其他時候他們都賴在陳昭家裏。

一個周末,林聽照例去找陳昭,卻看到一個面容堅毅俊朗的男人走出來,對着她溫和地笑道:“謝謝你們天天陪着阿昭。”

林聽問他:“你是阿昭的爸爸嗎?”

“我是他舅舅。”

“舅舅?那阿昭的爸爸媽媽呢?”

“他們離婚了。”

“他們人呢,他們是不要陳昭了嗎?”

男人沒承認,卻也沒否認,只拜托她好好照顧他。

所以林聽從小就知道是家庭原因造成了陳昭的性格。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他,會深更半夜跑到她家門口,對睡眼朦胧的她說,不要讓朋友大晚上一個人亂跑。

會在明月準備競賽的時候,往她家送了幾箱牛奶,一半用來讨好她,剩下的讓她每天給明月帶一瓶。

林聽甚至覺得,陳昭把月亮當成了他的救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