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洪水在四五日後退去,留下兩岸一片荒蕪的土地。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也許是這一場滔天洪水帶走了大部分的雲雨之氣,緊接着各地都陸續出了明媚陽光。
災民的安頓以及鄉土的重建還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幸運的是災情緩和下來之後左近的州府就派來了一些老練的能吏來幫忙人手奇缺的州府處理事務。
金甲營的軍士在洪災期間也出了大力,為此司恪還專門給駐地的将士留下了調令,保證金甲營的援助能夠持續到事務基本安頓下來以後。
後續的事情就不需要司恪和葉百曦親自坐鎮了。菩提會的叛逆被金甲衛提前一步押送京城,而司恪和葉百曦也緊随其後上了路。
這一路走得并不平坦。連日暴雨加上大洪水之後,就連官道也變得泥濘異常。衆人走走停停,一路上花費了不少時間。
途中路經一處靠近礦山的城鎮,城鎮中正因為暴雨導致礦洞塌陷而陷入一片悲慘凄迷的氣氛。
因為連日的暴雨,在水患之前礦山就已經處于暫停開采的狀态。礦洞的探索也是在第三個晴天才開始進行,但是難防的是裏面還是蓄了大量積水。才挖渠的過程中,礦洞因為多種原因而産生了塌陷,困住了十幾個人。此時這些人都處于生死不明之中,而此時哭哭啼啼的,多數是遇難者的家屬。
葉百曦抱了一個哭泣的孩子問清楚了他家的大概情況,就開始找人詢問當地縣令。最後得到的訊息卻讓人很不滿意——因為幾日前的暴雨和洪災,鎮上許多人都染上了風寒,而縣令正是其中之一。現今他已經數日不能辦公,縣衙也是大門緊閉。
礦洞的負責人如今正被困塌方處,自然也做不出什麽有效救助。司恪看葉百曦問完了問題,就知道他大概又要管上閑事了。
他招了侍衛過來,自己也下去協助葉百曦做一些他目前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這場意外不算很嚴重,被挖出來的十三個人裏面只有兩人死亡,另外有三人可能因為重傷導致殘疾,其他人都安全獲救。
或者撕心裂肺或者喜極而泣的獲救者家屬暫且不提,因為中間的搶救行為,葉百曦一行人都沾了滿身的泥水。鎮上的客棧老板也不管他們身上的官氣濃重,便拉着他們去了自家的客棧。
這鎮子并不大,但處于官道上,鎮上的客棧卻又好幾家,規模也大小不一。
獲救的礦山主事正好是客棧老板的兄弟,因此對方可以說是極為熱情。葉百曦嫌身上泥水拖沓,也不推辭,就進了屋子去洗了個澡。
剛脫去上衫,就見司恪毫不忌諱地走了進來。
葉百曦愣在原地,脫也不是不脫也不是。
Advertisement
司恪湊近他,說道:“我今天也費了大力氣了,不給點甜頭麽?”
葉百曦欲笑不笑,“這事兒說到底還是為了陛下的子民,我還想向陛下您讨個賞呢。”
司恪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說得也是。”
然後就猛然伸出兩只手抱住了葉百曦的頭,壓住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個悠長纏綿的深吻。
葉百曦被壓得呼吸不暢,四肢發軟,等好不容易掙脫了出來,眼角青筋抽搐,就把整個浴桶都給推翻到了司恪身上,濺了他一身。
他還不解氣,沖上來就是一套小擒拿手。他功力已失,其實沒有什麽力氣,司恪既然占到了便宜,也就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任由他撒野。
等到晚間的風一吹,兩人雙雙打了個噴嚏,第二天就躺在了相鄰的兩張床鋪上。
司恪的體質好一些,風寒好得也不慢。但是葉百曦卻似乎是因為之前耗得狠了,這一場病病着病着就開始纏綿床榻,頓時讓司恪後悔莫及起來。
司恪不比葉百曦,如果不是關乎政事就極為嬌氣。他憂心葉百曦的病,索性病好了也守在旁邊,這樣過了幾日,熬不住的時候救災旁邊的床榻上睡一會兒。
這日他出去取了一下雜物,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葉百曦被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頓時覺得有些不對,便問守在外間的護衛:“你們進來過?”
護衛立刻否認。
卻見葉百曦迷迷糊糊地張開了眼,說道:“兄長方才來過了嗎?”
他睡得迷糊了,倒是忘了葉百塵已死。
司恪問他:“要喝水嗎?”
葉百曦搖了搖頭,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司恪走到窗前,沿着窗沿摸索了一遍,果然發現上面的灰塵出現了不規則的痕跡,仿佛有什麽人出現過。
之後的日子,司恪更加加緊了對于葉百曦的看守,幾乎做到了水潑不進的地步。
即使這種情況,葉百曦的高燒還是久久不退,燒得司恪幾乎心驚膽戰起來。睡夢中他最多夢見的無疑是葉百塵,多到司恪幾乎開始疑神疑鬼地認為是葉百塵想要把他摯愛的幼弟從自己的手中帶走。
偶爾他也會喊“娘”,只是喊的次數遠遠少于葉百塵。
有天晚上他的神智清醒一些,精神也不錯,看見了守在旁邊的司恪,突然對他伸出了手。司恪覺得他或許是認錯了人,但仍舊有些受寵若驚。
葉百曦聲音沙啞,開口問道:“二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生病時的臉頰紅潤,因為高燒而略微變調的聲音顯得額外誘人。聽到他如此喪氣的問話,司恪立刻安慰道,“放心,你很快就會好的。”
生病的人總是格外脆弱,司恪難得地看到了成年後就漸漸脫離“愛哭鬼”行列的葉百曦時隔多年的眼淚。
他的聲音顫抖,說道:“二哥,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不敢去見爹,娘還有小叔。我現在不能死。”
他的神情絕望,比起對死亡本身更加恐懼自己死亡可能造成的後果。
他緊緊拉住了司恪的衣袖,仿佛司恪是他現在的所有依靠,讓司恪心頭頓時就變得柔軟起來。
他輕輕抱住葉百曦的頭,信誓旦旦地對他保證道:“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放心,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葉百曦這才安靜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顫抖着聲音,開口說道:“二......二哥,如果我死了。你幫我收養一個孩子,然後保他平安長大。葉家......葉家不能在我身上斷根。”
他這個執念存在心底已經很久,在這樣重病的時候,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
他如果死了,葉家這傳承八百年的大家族就會直接在他身上斷了傳承。着許多年來他一直對這件事念念不忘,兄長的畸戀,對于家族的依戀和驕傲,在葉百曦的胸中糾纏扭曲成一根畸形的藤蔓,将他緊緊束縛,讓他窒息。
司恪說道:“你胡說什麽!?你不會死的!”
葉百曦卻只是緊緊拉住他的衣袖,叫道:“你答應我!二哥,你答應我!”
司恪一個不忍,差一點就應下了。但是他猛然一個激靈,就把話咽了回去,在葉百曦耳邊冷冷說道:“葉寧兒你聽着,我司恪心悅你葉寧兒,心悅了許多年。所以只要你活着,我可以給你很多東西。你想要的只要我拿得出來,我都可以給你,你的願望,我也會盡一切努力去實現。只是,那也要你活着。如果你死了,葉家不過是殘兵敗将,我管它會不會斷子絕孫!”
司恪這話說得實在是狠。
也許是因為他的話說得太狠了,葉百曦當晚高燒到燙手,被抓來看病的大夫都膽戰心驚地準備寫遺書然後給他陪葬了,結果葉百曦愣生生就撐着一口氣。
他熬了過來。
燒退的時候,司恪整個人都像是剛浸進了水裏,一身都是汗。如果不知道情況,他反而更像那個高燒數日不退的人。
但是他覺得一點也不困,甚至也不餓。雖然他分明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休息,沒有進食,但是精神好得就像吃了仙丹一樣,幾乎可以說是神清氣爽。
他親手給葉百曦換過了全身的衣服和被褥,因為怕讓他二度着涼倒是沒敢抓住機會占多少便宜,然後自己去洗了個澡,才端了一碗粥來親手喂給葉百曦吃。
葉百曦其實已經被他喂食了好幾天,只是高燒時神志迷糊,并沒有意識到其中的不妥。
如今意識清醒了七八分,對着這九五至尊喂過來的白粥,真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吃得極為艱難。
皇帝陛下的心情卻非常愉悅。他低聲對着葉百曦說道:“不必如此拘謹。寧兒以後總是要習慣這種事的。”
葉百曦頓覺自己受到了非常讓人恐懼的恐吓。
葉百曦病中康複後,就不複躺在床上時候的可憐兮兮。
然而在他病愈之後,司恪對他的态度就越發地親密起來,親密到了令葉百曦覺得不安的地步。每當這個時候葉百曦就會去看最近的侍衛,但是這些侍衛實在是太識相了,一個一個全部裝作“大人對不起屬下已經失明許多年”的樣子。
葉百曦嘆了口,最後在房中只有司恪和他想對的時候,對對方開了口:“回去之後,二哥打算怎麽處理我?”
司恪說道:“我立你為後怎麽樣?”
葉百曦的反應也很直接——他把護身的匕首扔到了司恪的面前,說道:“陛下不如在這裏直接殺了我。”
司恪沒想到他反應如此激烈,說道:“我說笑的。”
葉百曦點點頭,表示接受這個解釋,然後評價道:“不太好笑。”他沉默了一下子,突然抱臂貼近了司恪,在他耳邊說道:“我也不是不能和二哥好......”
司恪眨了眨眼睛,很是吃驚他的突然行為。
“如果二哥答應我幾件事情,我今天晚上就是二哥的。”
葉百曦的做派簡直讓司恪覺得目瞪口呆。他猶豫了一下,本能地覺得接下來的對話不是自己想要聽到的,但卻仍問了一句,“什麽條件?”
“一、我雖然可以與二哥好,但卻着實承受不起佞幸的罪名。我們的關系,不能公開,二哥不能在有人的時候與我太過親密,無論朝廷還是內宮,也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二哥可以做到嗎?”
司恪臉色略微一變。
葉百曦的這個要求,和他的預期完全不同。他心裏從最初就沒想到要對人隐瞞這樣的心思。但是葉百曦的臉色蒼白,幾乎稱得上是決絕,司恪咽喉動了動,最後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我......答應。”
“二、二哥回去之後,就要選秀立妃。我知道二哥讨厭那些女人,但是若二哥不留下子嗣,這大好江山亦無以為繼。二哥遲早還是要成婚生子的,不如過些日子就做了吧。”
司恪面有愠意,然而不到片刻就消失了,略帶慘淡地說道:“若是非要我封妃你才能安心,那我也應允你。”
“三......葉家只剩下我一支獨苗。我終歸是要娶妻生子的,二哥你要允諾我,讓我可順利娶妻生子,留下血脈。”
司恪站起身來,一個拳頭重重地敲在了敲在了桌面上,說道:“我不允許!”
葉百曦斂眉垂首,再次說道:“求二哥允許。”
司恪怒不可遏,提高了聲音叫道:“我不允許!”
葉百曦連話也不肯說了,只抿着雙唇,以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展示了其堅定的決心。
司恪伸出手直接把他抱在了懷裏,說道:“葉百曦!你死了這條心,我不會同意的。就算你訂了親,朕也能讓那女人走不進葉家的門!”
葉百曦難得的并不抵抗司恪的懷抱,還是柔聲說道:“二哥......陛下......葉家除了臣再沒有一個人了。”
司恪心頭微顫。
葉百曦已然痊愈,病弱時的脆弱也随着恢複的體溫和體力而消失不見,再次變得堅愈鋼鐵,柔若棉絮,幾無着力之處。
但是當他這樣全無反抗地靠在自己的懷裏,司恪用自己的手掌親手感受到懷裏這具纖瘦卻有如千年老樹一樣食古不化,難以啃動的身軀時,不知為什麽卻想起了他病重的那一夜,難以忘記的啜泣。
葉百曦少年早慧,明明長了一張極為清俊秀美的臉,但是骨子裏卻是仿佛有如看盡了人世險惡卻不肯認輸的儒士。他也會示人以柔,但是總是有那麽一截铮铮鐵骨,始終堅持着一些正統讀書人所堅持的原則。
對于他來說,傳宗接代,承前啓後,是極為重要的事情。葉家的根如果斷在他的身上,比讓他去死都還難過。
司恪想起那天晚上他重病時那揪心的絕望,覺得自己又怎麽狠得下心讓他這樣痛苦。
他不知道有多麽艱難,才說出了一句:“......我......朕答應你。”
這一句話說出口,就仿佛心裏都空缺了一塊。
司恪覺得他丢失了極為重要的東西。
得到司恪的應允,葉百曦長久以來的憂慮乍然消失,身體頓覺無力。他索性也不強撐着,就那樣依靠到了皇帝的懷裏,柔聲道:“多謝陛下隆恩。”
這語調又軟又媚。司恪簡直恨透了他的能屈能伸,心中的焦躁感最後全部化作了欲望,開始啃食葉百曦的嘴唇。
葉百曦也不是稚子,對司恪的這種反應自然很是熟悉,并不反抗,反而偶爾會不甚熱情地回應兩下。
啃完了嘴唇,司恪又低下頭去開始啃葉百曦的脖子,啃着啃着衣襟就散開了去。司恪便把葉百曦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邊低頭去輕輕舔舐着他輕薄柔軟的耳垂,一邊解開了自己身上的腰帶。
司恪裝了多年的書生,骨子裏卻還是武人的性子。當年二夫人如果見過他衣袍下這副筋骨皮堅韌的身子骨,肯定就不會相信他那懦弱呆書生的假象。
葉百曦伸手摸了摸那一身的強韌肌肉,手指拂過胸口的甚至還稍微戳了戳,被司恪一把抓住。
他含住那修長手指,只覺得整顆心都癢癢的。
葉百曦卻輕輕一笑,把另一只手伸進了司恪的上衣之中,順着腰身一路游移到了背上,然後慢慢的撫摩着。
手指碰觸到的地方,仿佛都點起了一簇簇的火苗,最後變成了傾天的火災。
司恪的動作突然急促了起來。
他的吻一個個印上葉百曦的胸口,手指也在敏感部位上移動,一點一點移到了葉百曦身後雙丘之間的緊致洞穴中。
葉百曦這一生滅情絕欲,雖然愛慕美貌淑女卻從來沒有和誰親密過哪怕一夕一刻。反而是像這樣逆反倫理的禁忌j□j,讓他年少時候就用身體比思想更早地學會和習慣了。
所以哪怕已經很久不曾放縱欲望,但是當司恪修長而有力的手指進入他的體內時,哪怕心中并無期待,但是身體還是提前一步從內部火熱起來。
第三根手指探入體內的時候,他輕輕地抱怨了一句:“疼......二哥你會不會啊?”
然而那語調柔軟,帶着笑意,卻仿佛是一種邀請。
司恪被他這種識盡風塵的态度引得心頭火起,又因始終纏繞在心頭的那股煩躁,動作猛然變得粗暴起來。
“正想在寧兒身上好好學一學呢......”
他如是說道,擡起正一付煙視媚行模樣躺在寬大紅木椅上的青年的一條腿,猛然對準了那緊致處插了進去。
葉百曦畢竟已經是許久不經j□j,就算已經做了前戲,這一次依舊疼得他臉色發白。司恪卻是多年夙願得償,這一下就仿佛一頭撞上了天堂,竟然就如同毛頭小子一般不管不顧地沖撞了起來。
葉百曦求饒道:“二哥,慢點.......”
他躺在椅子上,白玉一般柔潤的臉頰上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殷紅,烏黑的長發早已經散落了下來,覆蓋在只鋪了兩層絹衣的椅子上,只有一小半還垂落在肩頭胸口。貼身的白衣此時已經被褪去了大半,露出整個胸口和圓潤瘦削的肩膀,和漂亮的鎖骨。司恪的雙臂抵住兩側的扶手,那偌大的j□j正好能以最方便最有力的角度侵犯他。
兩人的連接處如此清楚,以葉百曦的角度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卻被司恪一把拉開,然後就是讓人窒息的熱吻。
“啊,二哥.......”葉百曦發出低低的j□j,緊接着就差一點咬住了舌頭。
司恪開始了狂風暴雨一般的沖刺,那撞擊讓葉百曦差一點就發出一聲驚呼。
随着那不斷轉移角度的撞擊猛然觸到體內的某一點,葉百曦原來只是半挺的j□j突然就抖動一下,直直挺立了起來,本人也終于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吟。
“原來......是這裏......”司恪的聲音因為欲望而變得沙啞,聽起來頗有幾分魅惑。他猛然沖着那處開始撞了起來。
葉百曦的j□j頓時就響了許多,到最後幾乎開始接近于啜泣。他射出來的一瞬間,體內也不由自主地絞緊了司恪的j□j,逼得他渾身一個激靈,也射在了葉百曦的體內。
j□j過後免不了有些許的疲憊。葉百曦閉上了眼睛,把臉龐貼近了司恪的手,正打算歇息一下,卻不料司恪卻就着j□j還埋在他體內的姿勢,就把他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葉百曦驚呼道:“......二哥!”
然後就發現自己被扔到了床榻上,而司恪已經整個人壓了下來。
到天色蒙蒙亮的時候,葉百曦覺得自己已經快只有出的氣,而沒有進的氣了。
喉嚨因為長久的叫喚而嘶啞,每一次呼吸都酸澀而疼痛。司恪只要想到自己答應了葉百曦什麽,心頭上就會有一股躁意生氣,火氣和欲念已經很難分辨清楚,到最後他只想把葉百曦弄哭,看他求饒。
新朝的首次恩科在葉百曦回京時候已經圓滿結束,放榜的那一天,禮部的門口時幾家歡樂幾家愁,顯盡人世百态。
恩科之後,首先讓丞相與衆朝臣松了一口氣和喜出望外的是,年近而立的皇帝終于松了口,在發妻死後的第三年欲選秀入宮,冊封妃嫔。
司恪年歲正好,登記以後就不曾封妃選嫔。不曉得皇帝“寡人有疾”的,還會以為皇帝是對發妻一往情深,所以守身數年,哪裏曉得那人根本是被他親手逼得瘋了,最後一刀切斷咽喉。
這旨意傳出之後,京中想入非非的适齡少女着實不少。許多人即使口上不說,心裏難免冀夢着能進宮伴駕,然後蒙皇帝對自己一見鐘情,從此封妃封後,榮耀無限。
又哪裏知道,此時皇帝正拿着她們的畫像嫌棄這個嫌棄那個,恨不得這畫冊上索性都是些帶把的。
丞相大人能坐到這位子,自然是眼清目明,十二分清楚皇帝陛下家中的那些龌龊,知道他對美貌女子都抱有一種不可言說的偏見與厭惡,所以哪怕自家适齡的孫女有十個八個,也絕不提要送其入宮。
最後除了宮女,皇帝草草挑了三個官家女兒。丞相大人相看了半晌,只覺得這三位姑娘真是氣質親和,面相憨厚。
用白話文來說,就是面目平凡,略有些傻氣。
禮部右侍郎葉大人看了,卻點了點頭,點評道,“是福相。”
雖然不是美貌的姑娘,但是這是從畫上來看,憨傻的妹子都有三分相似,這三個妹子在氣質上竟然都有幾分像司恪幼年就早逝的小妹司小小。
大概在司恪心中,只有司小小那樣的姑娘才是幹淨,純真,無害的吧。
這陣子葉大人也在想法子給自己張羅親事。他身邊既無父母,也無親故,所以這種事情就必須他自己費心思折騰。好在他本人是禮部官員,上交給皇帝的相親名單和畫像都要經過他的手,正好方便他假公濟私把京中的淑女都好好了解一遍。
他倒不似皇帝一樣全然不挑相貌。事實上,葉大人看個名冊幾乎能看上好半天。他不很挑家世,只選那些相貌清秀氣質溫和的另出來,然後派人細細打聽為人作風,可見還是極為在意形容的。
白發青年此時已是葉宅的管家,晚間端了茶水來,看他挑得入神,突然說道:“這些小姐,氣質上倒有幾分像大夫人。”
葉百曦愣了一愣,然後猛然回頭去翻那畫像,發現當真有些嫂子的影子。
他頓時僵住。
他剛剛還取笑過皇帝挑了像司家小妹的女人,卻不料回頭就發現自己竟然也是一樣的動作。
他辯解道:“我想我就是心悅溫婉的女子多一些。”
白發青年接受了他這樣的解釋,說道:“說來大夫人确實是極為柔善的女子。雖說當初主子讓她把您當作親子來對待,但大夫人卻是真心疼愛您的。”
葉百曦聽着,突然覺得哪裏不對:“本來就是長嫂如母......哥哥為什麽特意交代嫂嫂把我當做親兒?”
白發青年說道:“您不知道?”
葉百曦眼神深沉地看着他,說道:“你給我詳細說來。”
“那大概是主上的生意剛剛開始重振的時候吧,主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紀,來往的商家有好幾戶都想把女兒嫁給他。但是當時的情勢複雜,家中又只有主上和您兩個主子,主上十分擔憂娶進來的女子品性不端,幹涉葉家的産業,甚至對您懷有惡意。那時候大夫人家中遭了禍事,母親橫死,大夫人身體又受了損傷,她父親便想把她随意嫁了人做妾來和她外祖家撇清關系。”
葉百曦那時年幼,竟然真的完全沒有聽過這段過往。
當時葉百塵路經當地,聽到了關于葉百曦嫂子的傳聞,又知道了這少女名聲很好,據說素來品格清白,性格溫婉柔善,此時落難,他便有心搭救一把,正好也了了自己的心事。
葉百曦的嫂子生來就有心疾,那時又傷了身體,大夫就已經告知其一生都不能生育。所以她父親才能頗為理直氣壯地欲要将她嫁人為妾。因為已經将要被當做棄子,對她的看顧就很是疏漏,竟然被葉百塵找到空子見了一面。
葉百塵當時對她說道:“我可以娶你為妻,并保你活着的時候平安富貴。只是需要你付出一些代價,你可願意。”
她回答道:“公子如此好心,只是我怕自己付不起這代價。”
葉百塵說道:“不難。我有一幼弟,從小與我相依為命。在我心中他遠勝任何子嗣,只是我在這年歲上不成親終究說不過去。你既然不能生育,索性嫁給我,便可以把我兄弟當做親子來對待。我家有萬貫家財,不會缺了你的吃穿,只望你帶他全心全意,全了他失去母親的傷痛。”
少女驚愕于其對于兄弟的疼愛,半晌才應了。
後來在她的要求下,葉百曦見了自己未來的嫂子一面。在那之後,葉百塵便去向她父親提了親,她便嫁給了葉百塵。
葉百曦聽完這一段,很是驚詫。
他說:“我只記得我少年時候,兄長和嫂嫂的關系是極好的,幾乎從來就沒有紅過臉。我還以為,他們至少也是親近的。”
白發青年說道:“主上和大夫人,關系向來融洽。”
然而這真相終究有些傷到了葉百曦的心,他搖了搖頭。
白發青年注視了他半晌,退了下去,不久之後就從內室抱了葉百曦的琴出來,放在了他的面前。
葉百曦怔愣了一下,最後還是伸手調整了長琴的擺位,手指輕輕地在上面波動了兩下。
随着幾個音符的跳動,這琴聲很快就從潺潺溪水變成了狂風暴雨。葉百曦的手指迅疾地在琴弦上跳動,那迷茫的心情就順着那琴聲晦澀地傳達了出來。
白發青年默默地在旁邊也這麽站了半宿,神色溫和。
次日早上,葉百曦晨起之後,看了一眼白發青年腰上的玉簫,突然說道:“我倒是幾乎都沒有聽你吹過簫。這一管,是兄長的......?”
白發青年溫聲答道:“是主上留下的簫。如果您想要的話,這玉簫還是交給您保管。我現在已經基本上吹不出調子了。”他自嘲道,“本來就學得不好。”
葉百曦确實記得在所有的少年侍從之中,對方的音樂天賦是最為糟糕的。同樣學吹簫,他吹出來的調子就格外破落生硬。
他猶疑了一下,說道:“我有琴就可以了。”
他懷裏的這具琴,是初學琴的時候葉百塵送他的。這具琴的每一個部件,都是葉百塵花費了大工夫尋來,親手制作而成。
自從葉百塵死後,葉百曦就比從前更不肯讓它離身。
他在這塵世中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已然是無法和兄長生死相随,索性待到死時,就同這具長琴埋在一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