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要是考不上大學怎麽辦?”
陸戈靠得近, 甚至還微微低下了頭。
距離太近,池朝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
“張嘴。”陸戈的食指輕輕往上一擡。
池朝唇瓣一抖,乖乖張了嘴。
陸戈捏住他的嘴唇往下一拉, 果然看到了兩個明晃晃的口腔潰瘍。
“不疼嗎?”他把手松開,掌心蓋住後頸把池朝往前帶,“是不是最近要考試了所以壓力大?”
池朝僵着身子往前走了幾步,點了點頭:“明天月考。”
“怪不得,”陸戈若有所思,“我看你就是熬夜熬上火了。”
“你們哥倆幹什麽呢?”齊箐從屋裏探出個頭來,“還不進屋?”
“媽,家裏還有口腔貼片嗎?”陸戈走到玄關, 彎腰把鞋帶解開,“我記得上次小晨口腔潰瘍我帶回來幾盒。”
池朝站在門口, 人還有點懵。
等到陸戈換好鞋子往他腦袋上揉了一把,這才反應過來。
“有,我給你拿去。”齊箐說完就轉身離開。
“今天有雞翅!”陸晨拿着筷子從門口經過,格外積極地報着菜名,“還有毛豆哦。”
雞翅是陸戈喜歡的, 毛豆是池朝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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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陸晨喜歡的紫菜湯, 滿滿一桌子看得眼都花。
其實池朝沒什麽特別愛吃的東西,以前有啥吃啥, 根本沒得挑。
前一陣子他手受傷只能用筷子舀豆子吃,舀得次數多了, 齊箐還以為他喜歡吃毛豆, 每次來家裏都會燒一點。
這種比較暖心的誤會, 池朝并不去戳破, 甚至覺得毛豆都變得好吃了不少。
齊箐做他就吃, 吃到最後誤會更加深了。
在衛生間洗完手,齊箐那了盒口腔貼片給陸戈:“你要用?”
“我用也不至于從你這拿藥,”陸戈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裝,“池朝用。”
他把池朝拉來洗臉池邊,指尖點着藥片按在了創口上。
得按十五秒才能松開。
這短暫又漫長的十五秒裏,陸戈的目光上移,看到池朝一嘴整齊的牙齒。
池朝不僅要擡頭,還得被迫張大嘴巴,被陸戈看來看去,難受得要命。
“有蛀牙啊,”陸戈又掰掰他的嘴巴,“考完試帶你看看,把智齒拔了。”
池朝說不出話,只能眨了眨眼睛。
他的睫毛很黑,而排列密集,跟兩把小扇子一樣,動一下就能撲過來一小片空氣。
撲得陸戈心癢,就對着那片睫毛吹了口氣。
池朝吓得不輕,眼睛「唰」一下就閉了個結結實實。
陸戈到點收手,有點想笑:“那眉毛皺的,有這麽難受嗎?”
池朝把腰一弓,兜着一嘴口水蹲在垃圾桶邊吐了幾口。
“別把藥片吐出來了。”陸戈說。
池朝抿了抿唇,能感受到下排牙齒頂着的藥片。
“過來,”陸戈不急不慢地從鋁板上又摳下來一片貼片,“還有一個呢。”
屈辱地把嘴裏兩個口腔潰瘍都給貼上,池朝捂着嘴巴從衛生間裏出來就撞上了老太太。
“怎麽了這是?”老太太笑着問道。
“口腔潰瘍,”陸戈把剩下的藥片折好塞進藥盒裏,“天天熬夜不喝水。”
老太太往前湊了湊:“嘴丫子給我看看。”
池朝吞了口唾沫,輕輕低了些頭,把嘴角露給對方看。
“上火了喲,”老太太摸摸池朝的臉蛋,“是不是熬夜看書呢?”
“不會吧?”陸晨也湊上來,“小哥你這——麽用心啊?”
“你也學學,”路過的齊箐抓着機會教訓道,“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幹什麽。”
不知不覺,一家子人都湊過來圍觀,池朝有點不好意思,耷拉着腦袋把腰背挺直了些。
其實這種小事,要不是陸戈自己發現,池朝都不準備往外說。
他不知道什麽是口腔潰瘍,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應該用藥片往上貼,那些不影響行動、不危及生命的小傷,在池朝的認知中都可以歸結為「長長就好了」。
就像當初他的奶奶告訴他的,手破了腳崴了也不用管,人命賤,長長就好了。
可眼下卻是被發現、用了藥,跟發生了什麽大事一樣,還被人跑過來問幾句。
其實根本沒什麽。
有手覆上後頸,手指一節一節走着骨頭。
池朝回頭看着陸戈,接住對方垂下來的目光。
“你剛來的時候沒這麽高。”
陸戈剛見池朝那會兒對方站在門口又瘦又小,跟條小野狗一樣,怎麽想都和現在有差別。
喂胖了,還喂高了,看着這勢頭,還能長。
“你這個年紀也是一天一個樣,跟盆裏的韭菜似的,一吃吃一盆,一竄竄老高。”
齊箐把米飯端上,解了圍群往廚房走。
陸戈看着池朝,就想到了自己的高中時代:“那時候真是一頓不吃餓得慌,成天做夢都在飛。”
“為什麽在飛?”陸晨好奇問道。
“在飛就是在長高,”奶奶替他解釋,“你有沒有飛啊?”
祖孫倆在一邊笑成一團,陸戈搭着池朝的肩膀走向餐桌。
“你好像沒我曾經能吃啊?是不是挨着餓呢?”
池朝倒沒挨餓,只不過在齊箐家裏不是很敢放開了吃。
“多吃點,”陸戈拍拍他的脖頸,打趣道,“多吃點長高高。”
——
九月底,月考如約而至。
教室裏挪出一半桌子,按學號單桌入場。
池朝第一次參加這麽正規的考試,說不緊張是假的,不過好在試卷題目不算太難,除了英語。
整整一個聽力測試,池朝就像聽天書一樣原地靜坐。
靜坐完了再看着密密麻麻的卷子犯困。
即便這樣,他也連蒙帶猜地堅持把試卷寫完,最後在作文欄裏工整地寫下了萬能套用句型。
出考場的時候,漫天黃昏都寫着絕望。
“考的怎麽樣?”陸戈今天特地開車過來接他。
池朝沉默片刻,艱難開口:“不好。”
“自己考差了”是個挺難向家長坦白的事情,池朝對着陸戈也是這樣。
不過不同于陸晨的「考差了會被罵所以很害怕」的心态,池朝的則更為複雜一些。
他怕讓陸戈失望,或者讓陸戈覺得自己爛泥扶不上牆。
他急于證明自己也不算太差,可是事實卻恰恰相反。
“考完就別想了,”陸戈倒是沒那麽在意,“走,今天帶你去檢查個牙齒。”
池朝扣上安全帶:“我牙不疼。”
“幾個蛀牙了都,”陸戈把車駛向道路,“等疼就晚了。”
到了牙科診所,裏面的大夫和陸戈還挺熟絡。
“叫哥。”陸戈道。
池朝乖乖地喊了一聲。
“你弟挺帥。”對方笑了笑。
陸戈看了眼池朝,小夥子被他養的越來越好了:“是挺帥。”
可惜小夥再帥,該有的蛀牙還是有,一通檢查下來,池朝得補四顆牙。
小電鑽「嗡嗡嗡」鑽着池朝的牙花,陸戈坐在一邊和牙醫閑聊:“他智齒要不要拔?”
“左邊下面的長得有點歪,不拔再長長估計能咬着腮幫肉。”牙醫帶着口罩,說話有點悶。
“能拔就給拔了吧,”陸戈說得風輕雲淡,“腫了還遭罪。”
池朝躺在操作床上側了側腦袋,眼睛裏流露出的恐懼惹得牙醫發笑。
“你都不心疼你弟?看把孩子吓得,眼睛都大一圈。”
陸戈說話臊他:“他怕什麽,他厲害着呢,什麽都不怕。”
“是嗎?”牙醫又看向池朝,“你看你哥,就像跟你有仇一樣。”
池朝到底是沒把智齒給拔了,他補了四顆牙,嘴巴都張酸了。
出了醫院,陸戈還惦記着給他拔牙:“你那智齒遲早要拔。”
池朝用舌尖去頂自己的後槽牙:“它不疼。”
“會疼的。”陸戈說,“不聽哥哥言,吃虧在眼前。”
兩人回家前逛了趟超市,買了一堆東西回來。
池朝拎着購物袋往冰箱裏填,又順手把菠蘿給切了放碗裏,端去客廳給陸戈。
“弟弟,”陸戈明顯對那碗菠蘿沒什麽興趣,“看我給你帶回來了什麽。”
池朝擡眸往陸戈手上一看,是在玻璃櫃裏的高達模型。
他愣了愣,放下菠蘿直起身。
“我這次考得不好。”池朝老實交代,“英語聽力都沒聽懂,應該不會及格。”
“讓你好好考,又沒說一定要考好,”陸戈把模型往茶幾上一放,“你學沒學我都知道,考成什麽樣盡力就好。”
池朝看着那個紅藍相間的模型,屈起膝蓋坐在地毯上:“哥。”
陸戈捏着叉子,戳了塊菠蘿扔進嘴裏:“嗯?”
“我要是考不上大學怎麽辦?”池朝問。
“考不上就考不上呗,”陸戈笑笑,“考不上有考不上的活法。”
什麽活法?像以前那樣的活法?
池朝很少去想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自己有點無法面對。
如果自己真就是一灘爛泥,不管別人怎麽努力幫他都無濟于事呢?
他沒那麽在意自己的前程,非要去出人頭地。
他只是不想讓陸戈都這麽努力地去幫他了,可是最後卻依舊幫了個寂寞。
池朝怕這些。
歸根究底,還是怕陸戈。
“弟弟,”陸戈咽下菠蘿,身子一矮,也也跟着池朝坐在了地毯上,“你這種努力程度,上個普通大學是不會有問題的。就算出了意外,那也沒關系,只你要願意,哥讓你再複讀一年。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到時候又多起幾個口腔潰瘍,我還得掰着你的嘴給你貼貼片。”
作者有話說:
我去修修錯別字——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