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是個男人，也喜歡男人。”
陸戈說完, 池朝愣了許久。
其實不光是池朝有點懵，陸戈自己都有點迷。
說好的養到十八歲呢？說好的成年後就不管了呢？
現在養到畢業都不算，萬一沒考好還得養一年。
養上瘾了還？
陸戈笑了出來。
“你那小腦瓜子天天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麽？十七八歲, 人生最好的年紀，把看的書看了，多交點朋友出去玩玩。上次那群小孩賠的錢，還有奶奶給你的房子, 你阿姨專門給你搞了個銀行卡放我這, 你要有什麽計劃我覺得可行，就當啓動資金。”
池朝垂眸盯着地毯上陸戈圓潤的腳趾，沒有說話。
“弟弟,”陸戈用手指頭去擡他的下巴，“感動啦？”
池朝別扭地把腦袋轉到一邊, 耳尖微動，還是不說話。
看着自家酷酷的弟弟有點害羞，陸戈甚至還越來越起勁：“感動了就叫聲哥聽。”
池朝飛快掃了陸戈一眼，憋了幾秒，像是不情不願一般, 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哥」。
“這麽勉強啊？”陸戈伸手就要去捏池朝泛紅的耳尖,“怎麽還紅耳朵了？”
池朝腦袋一低躲過去，陸戈的手就在他腦袋上摸了一圈。
有點扛不住, 他幹脆直接站起了身。
Advertisement
“躲什麽？”陸戈臉上還帶着消不下去的笑意，“不吃菠蘿嗎？過來吃一口。”
還菠蘿, 池朝不想吃什麽菠蘿。
他把茶幾上的模型端回房間, 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會兒, 然後用手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耳朵。
說話就說話, 還上手。
上手也就算了還一邊摸一邊笑。
這很正常嗎？還是陸戈跟誰都這樣？
估計也就小孩吧, 不然誰樂意被他摸腦袋？
這邊，池朝在房間內頭腦風暴。
另一邊，風暴的漩渦還在客廳裏止不住地叭叭：“弟弟，來吃一口，我給你留了，快點。”
池朝只好又出去。
陸戈懶洋洋地靠在沙發邊，見池朝出來了，用下巴指指茶幾上的菠蘿：“甜得很。”
碗裏還剩一半，叉子斜靠在碗沿。
池朝彎腰叉了一塊，咬進嘴裏的确很甜。
“嘴巴好了嗎？”陸戈展開手臂靠在沙發上，仰頭把後腦勺往沙發邊緣一抵，“多吃點水果補充維生素。”
這個姿勢有點頹敗，跟被人推在地上似的，上半身勉強靠在沙發邊，支撐着身體沒倒下去。
肩頭扯着衣領，堪堪只露出了一截舒展着的鎖骨，陸戈平常偶爾健身，雖然沒往肌肉男的強度上練，但是身材還是挺不錯的。
池朝咽下口中甘甜，移開目光：“我去做飯。”
他到陸戈家裏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真要算什麽進步最快，那肯定是廚藝。
池朝本來就是在農村長大能吃苦的孩子，以前不會用調料，東西熟了就能下口，根本沒有什麽好不好吃的概念。
但經過這些天的磨合，廚房裏那些瓶瓶罐罐他已經比陸戈還要熟悉。
給自己做飯時多嘗試一些，給陸戈做飯就保守一點。
總之确保了質量後，家裏訂外賣的頻率直線降低。
“大廚，今晚吃什麽？”陸戈打開電視，随口問道。
池朝從冰箱冷凍室拿出一小袋五花肉：“豆角焖面。”
着飯聽着稍有難度，陸戈「哎」了一聲，扶着茶幾站起來：“要幫忙嗎？”
其實這不是很難的一頓飯，池朝一個人就能做好，不過他一點也不排斥陸戈也過來幫忙，即便對方大多數時間站在旁邊幹看着。
“面條用蒸的？”陸戈還挺稀奇。
池朝「嗯」了一聲，十分高冷地開火倒油。
油煙機發出「嗡嗡」的聲響，等到五花肉煸炒出油，再倒入豆角。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池朝板着一張酷哥臉，腰上卻系着粉色的卡通圍裙。
那還是陸晨買回來的，說好看就強行留在了他家廚房。
陸戈沒什麽要忙的，幹脆就往水池邊上一靠，看池朝清洗刀具菜板，等鍋裏豆角收一收汁，再把蒸好的面條鋪在上面。
“好了？”陸戈問道。
“沒有。”池朝拿了個碗，開始拌最後潑在面條上的醬汁。
“從哪學的？”
“網上。”
“還會上網了？”
“我又不傻。”
池朝瞥了陸戈一眼，那目光仿佛在斥責他小瞧自己。
陸戈揉揉鼻子，又笑了笑。
說來慚愧，這一個多月以來，除了最開始陸戈還比較關心池朝的衣食住行，之後就慢慢地沒再怎麽注意。
他上班忙，有時候趕着兩個班次連在一起，一天也就能見着池朝一面。
而且兩人相處時很多時間大多被英語占用，池朝英語沒有基礎，課上聽不懂，全靠補習班和陸戈一點一點拽上來。
今天考完試沒上補習班，有一點空閑時間還要讓人家小孩給自己做飯。
他這哥哥當的…有點不太像話。
“教教我呗，”陸戈往前湊了湊，“下次我也做。”
大概是想給陸戈一點參與感，池朝把調好的醬汁擱在桌上：“八分鐘後揭蓋倒醬汁，拌一拌就好了。”
陸戈應了聲好，走過去探着身子往鍋裏看看。
“別揭蓋，”池朝背着手解圍裙，“焖着呢。”
陸戈了然，原來焖面是這麽焖的。
他閑來無事，拿筷子把醬汁攪了攪，轉身看池朝還在那解圍裙，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池朝把圍裙給擰到自己身前，低頭嗚哝道：“解不開了。”
“那你怕是解不開，”陸戈擱下筷子，走到他的身前拉住圍裙系帶，“不告訴過你蝴蝶結要拉單根不要拉圈圈嗎？拉成死結了都，可不就解不開。”
他的手指捏住那一個小結，低頭專心替池朝解着。
池朝上半身往後仰了仰，雙手往後撐在料理臺的邊緣，他垂眸就能看見陸戈的發旋，就這麽與他保持着足以親昵的距離。
“以前解不開鞋帶，現在解不開圍裙，小狗爪子是不是只會寫英語了？就這樣寫出來的字還那麽醜。”
陸戈沒幾下就把死結解開，系帶從手指間松動抽離，陸戈淺淺環了一下池朝的腰，把圍裙從他身上摘了下來。
對方靠近的那一瞬間，池朝抓在料理臺邊緣的手指驟然發力，将指甲都壓得毫無血色。
他下意識地吞咽，喉嚨發出的聲音在自己聽着簡直震耳欲聾。
池朝在心底發起一場海嘯。
不動聲色、也沒人查覺。
焖面味道十分不錯，直接沖進了陸戈最愛的食物前三名。
飯後，他準備找部電影看，池朝坐在沙發那頭，似乎暫時不打算離開。
介于一個小崽子在場，陸戈選了部比較積極向上有教育意義的電影。
他翻出了自己百看不厭的《肖申克的救贖》，準備趁着今天這麽好的氛圍，在電影結束時和池朝聊一聊人生。
池朝對電視的概念只有村頭門口小賣部那一臺信號時好時差的老年舊電視，看過的也只有零星片段的變形金剛機器人。
雖然有了手機之後，陸晨教了他許多獲取信息的方法，但是池朝大多數時間都在努力把學習提上去，基本沒怎麽玩其他一些。
所以這次看電影，他看得很認真，也沉浸在了故事情節中。
反而陸戈倒是看得三心二意，時不時就戳戳手機，觀察觀察池朝的反應。
然而很快，兩人之間和諧的氣氛因為電影情節開始逐漸變得尴尬。
主人公被人污蔑入獄，慘遭獄友欺淩，其中有個比較另類的情節，是有關同性之間的。
一群人把主人公抓走時池朝沒反應過來，強迫他跪下時池朝也沒反應過來。
但是站着的那個男人開始解皮帶，池朝突然就有點明白了。
這是要……
池朝下意識看了眼陸戈。
剛好此時陸戈正在偷瞄池朝，冷不丁對上目光，趕緊心虛地摸摸鼻子幹咳一聲。
于是池朝又把目光收回來，繼續盯着屏幕看。
這就好比和父母一起看大尺度吻戲，雙方湊一起哪邊都尴尬。
電影裏主人公用他的膽量和智慧化解即将到來的屈辱，電影外哥倆沉默不語，尴尬至極。
陸戈覺得自己這樣遮遮掩掩反而更讓人覺得心裏有鬼，倒不如把問題攤開了說，大大方方給池朝上一堂生理課。
“看得懂嗎？”陸戈視線還停在屏幕上，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自然又坦蕩。
池朝也盯着電視沒動作，只是從嗓子底輕輕「嗯」了一聲。
他「嗯」了？！
陸戈忍不住看了眼池朝。
「嗯」什麽「嗯」？是懂了「嗯」，還是根本就不知道是啥在那胡亂「嗯」？
陸戈一時間有點拿不準。
不過他沒糾結多久，池朝率先開口了。
“村裏以前也有這麽一個人，我跟他說過話。”
他依舊盯着屏幕，漆黑的眼眸裏印着點點亮光。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開始模糊，可是一些難以忘記的人與事就像是一片雨幕中閃亮的光點，永遠都記在心上。
“他是個男人，也喜歡男人。”
陸戈動了動唇，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那他們…”
“都死了。”池朝說出來的話沒什麽起伏，就像在說一件很小的小事。
陸戈頓了頓，重新看向屏幕，電影已經過了剛才那個情節，主人公逃過一劫。
池朝的喉間哽了哽，咽下了許多話。
他還想說那個人很會畫畫，經常拿着炭筆在土牆上教他畫大白鵝；
那個人省吃儉用去買紙和筆，滿屋子都挂着另一個男人的素描畫；
那個人天不亮就去勞作，回家時手裏總抓着一把野花，路過的小孩找他要，他就笑着給；
那個人對池朝說“人死了就會變成風、變成草、變成星星和月亮，我愛的人不在了，但我從不孤單。”
作者有話說：
十二點之前應該還有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