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能抱一下你嗎?”

池朝一個牙拔得聲勢浩大, 光是送去醫院就有三人陪護。

熟悉的診所、熟悉的醫生、熟悉的治療椅,池朝往上一躺就開始睡覺。

醫生詫異地看了眼陸戈:“怎麽了這是?”

“喝多了這…”陸戈話說了個開頭就已經憋不住笑了。

打了麻醉,按照流程下來。

池朝本來都睡着了, 硬是被鉗子重新撬醒。

醫生跟在他嘴裏挖礦似的撬了快半個小時,拔出了一顆智齒一顆蛀牙。

直到結束了池朝都沒覺得疼,反倒是陸戈摸摸他腫起來的小臉,還有點心疼。

“這腫的, 過年怕是沒得吃了。”

當晚, 他們睡在齊箐家。

池朝從腫半張臉發展成整張臉都在腫,晚上入睡前體溫如預料中的飙升。

好在陸戈早有準備,喂了退燒藥後勉強算是打住了繼續發熱的勢頭。

池朝睡得暈暈乎乎, 半夜被牙疼醒。

柔軟的被子掖在頸脖,頭一轉正好撞上陸戈的側臉。

借着昏暗的夜燈, 池朝停在那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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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戈睡覺很輕,枕邊有這麽個不老實的螞蚱,他迷瞪一會兒就睜開了眼。

睡眼惺忪地偏過頭,對上池朝一雙眨巴着的大眼睛。

小孩還真是精神。

“醒了?”他側躺過身, 給池朝掖了掖被子,“牙疼嗎?”

剛醒的嗓子還啞,低沉的聲線仿佛覆在耳邊, 池朝聽得太陽穴一炸,人都開始變得恍惚起來。

“這大眼睛睜的。”

陸戈話裏帶着笑, 手指往他眼睛上抹了一下。

池朝下意識閉上眼, 指腹觸及眼皮, 帶着溫暖的體溫。

“疼就說, 不疼睡覺。”

池朝動了動唇, 感覺嗓子就像是腫成了兩根長氣球,已經堵得他說不出話來了。

“唉…”陸戈的手覆上了池朝的額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摸摸他的頭發,“這臉跟充了氣似的,還發燒,真在這疊buff呢,以毒攻毒是吧?”

池朝眨眨眼睛,然後把臉往被子下埋了埋。

“幹嘛呢?”陸戈又把他撈出來。

池朝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他怕傳染。

只是手指觸及臉頰,軟綿的觸感比平時還要誇張。

池朝摸摸自己的臉,表情逐漸垮落。

“你的體質就容易發炎,”陸戈笑了起來,“實在不行就拿點吊針回來挂,過幾天就好了。”

池朝捂住自己的左臉,又把腦袋往被子裏埋。

“牙疼嗎?”陸戈這次沒再強行把人撈出來,反而跟着也往下窩了窩。

池朝一張臉只露了雙眼睛在被子外面,看着陸戈點了點頭。

“疼得厲害嗎?疼得睡不着就吃點止痛藥。”

他說着要起身給池朝拿藥,只是手肘都還沒有撐起身子,就被池朝拉住了睡衣一角。

“沒…”池朝大着舌頭,說話含糊,牽扯到舌苔牙床,又是一陣疼。

陸戈重新躺回床上:“疼你就別說話了吧。”

池朝其實不怕疼,即便是很難忍受住的牙疼,他都可以一聲不吭地陪齊箐買完年貨回家都不被人察覺。

真疼得厲害就去衛生間漱一漱口,他甚至還能堅持到和陸戈一起回家。

只是在出衛生間的時候意外聽到了廚房裏母子二人的談話,在被發現後情急之下只好抛出了「牙疼」這一話題。

當然,這也成功地轉移了對方的注意。

陸戈沒在糾結于他聽沒聽到談話內容,可是池朝卻忘不了。

他知道池敬肯定不會放棄讨要好處,只是沒想到對方這麽等不及,也這麽貪得無厭。

“哥…”池朝手指蜷縮,勾着陸戈的睡衣,“我叔來找阿姨了?”

陸戈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嗯」了一聲:“不過沒事,你阿姨沒給他錢。”

池朝垂下眸子,幾乎要把整張臉都埋進被子裏:“可奶奶給了。”

“也沒給多少,”陸戈勾勾他的下巴,“畢竟把這麽大的小子抱來家了。”

池朝看着陸戈,也不知道是疼得還是怎麽,眼眶就有點紅了。

雖然整張臉還是腫腫的,但那雙眼睛覆着睫毛,輕輕顫着的時候還是很漂亮,陸戈用指尖撥了撥,覺得有點心疼。

自己和齊箐的對話果然被池朝聽到了。

“能不給嗎?”池朝小聲說道。

“能啊,”陸戈說,“可是池朝,那是和你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我不在乎…”

他不稀罕什麽血緣,他只在乎那些同樣在乎自己的。

自己那個叔叔,在奶奶在世的時候就沒見對方回來孝敬過,後來奶奶去世了搶房子倒是積極。

搶了自己家的也就算了,還要盯着別人家的,有這種親人還不夠晦氣的。

池朝不明白為什麽奶奶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妥協,甚至陸戈在臨走時還要對孫萍擺出笑臉。

他寧願沒這個親戚,哪怕這輩子都老死不相往來。

“昨天還說你長大了呢,其實還就是個小朋友。”陸戈窩了窩肩膀,找個舒服的姿勢面朝着池朝,“就算你再不想見你那個叔叔,他身上也流着和你一樣的血,以後你要是身體出了問題,他們是可以救你命的。”

池朝動了動唇,下意識地就想說不用他們救。

然而現在他和陸戈幾乎抵着鼻尖的交談,卻又讓他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以前池朝對生死看得很淡,就像陸戈當初對他說的,「一輩子說長不長,心一橫也就過去了」。

但是現如今他開始惜命了,他有放不下的東西,想好好活着。

“奶奶很疼你,叔叔阿姨呢也很疼你,你在這只要好好念書,等長大了知道孝敬他們就好。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就算天真塌下來你也只要想着怎麽保護妹妹,而且別忘了你們上面還有個哥哥。”

池朝呆楞着點了點頭,動作有點僵硬,接着把臉埋進被子裏。

他像是反應遲鈍,過了半分鐘才把剛才那段話回味完畢,然後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真乖啊,陸戈忍不住在心裏感嘆。

按照以前那小野狗的行事風格,大概能背着自己和池敬打起來。

現在竟然還知道跟自己溝通,就挺好。

“哥…”池朝的聲音悶悶在被子裏,發熱使得本就處于變聲期的嗓音更加粗粝。

像把聲帶按在幹燥的黃土地上摩擦,陸戈聽在耳朵裏都不由得額角一跳。

陸向明是家中獨子,陸戈沒有堂親。

齊箐是外地遠嫁過來的,表親走得也不近。

逢年過節可能會有親戚家的小孩不輕不重地叫他一聲哥,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陸晨每天黏糊糊的喊疊字。

哥哥長哥哥短,撒嬌時還得拖着尾音九曲十八彎,帶着小姑娘家專屬的親昵。

所以單獨的一個「哥」在陸戈這一直都是那種比較生疏的稱呼。

但是現在有了池朝,那一聲略帶沙啞的「哥」就開始有了別樣的意味。

“怎麽?”陸戈心裏打鼓,“撒嬌準沒好事。”

雖然池朝沒覺得自己在撒嬌,可卻也沒否定陸戈這個說法。

他順坡打滾,就這陸戈的話接上一句:“我能抱一下你嗎?”

陸戈先是一愣,然後笑了起來:“我當什麽呢。”

這讓陸戈想起了小時候,陸晨四五歲剛有了自己房間。

小女孩一個人睡害怕,可爸媽又不帶她睡覺,她就在半夜偷偷跑去陸戈的房間,哭哭啼啼說要哥哥抱。

那會兒陸戈也就上高中,哪裏經得起妹妹的眼淚,就抱着睡了兩天。

之後被齊箐發現了,把陸戈訓了一通。

接着第三天,陸晨就坐在他的房間外面坐着哭,邊哭還邊嚎:“哥哥,我就抱你一下嘛!”

陸戈眸底閃過一絲無可奈何,手臂攬過池朝肩膀,囫囵把人抱住。

他甚至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池朝的後背,笑着道:“這都是陸晨四五歲幹的事。”

池朝把臉埋進陸戈懷裏,随他怎麽說。

還挺粘人,陸戈的手掌上移,順着脊背揉揉後腦勺:“你可別偷偷去找你叔。”

他得提前給池朝打了個預防針。

池朝沒吭聲,就只是搖了搖頭。

“這麽乖?”陸戈都開始有點不放心了,“心裏偷偷盤算什麽呢?”

“沒有,”池朝的聲音依舊低沉,“你會生氣。”

他攥着陸戈胸前的睡衣,手指硌着紐扣,感受對方緩長的呼吸。

陸戈心上一跳,在那一瞬間突然有一種被對方哄了的錯覺。

這是池朝和陸晨完全不一樣的相處方式,好像在池朝面前自己不是那個完全的「大人」。

“你以前怎麽不想想我會生氣?”

池朝只是笑了笑:“以前不怎麽想你。”

陸戈像是哽住了一般,被這個回答堵得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哦,你現在就想了是吧?”他有點哭笑不得。

池朝把腦袋埋得更低了:“嗯。”

陸戈拍拍他的腦袋,從喉間嘆出一聲輕笑。

兩人的對話中止,房間內又重新安靜下來。

沒開暖氣,但被子剛曬過,蓋着暖烘烘的。

陸戈懷裏拱着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池朝的鼻尖幾乎抵在了他的鎖骨上。

呼吸中帶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因為很輕,所以聞着甚至還有點好聞。

和人這麽近地貼在一起睡還是頭一回,細碎的發梢撓着他的下巴,陸戈就用手輕輕往後撫了撫。

說是抱一下,但是這「一下」到底多久也沒給出個具體時間。

池朝一副直接睡着的樣子,看起來是沒打算回原位。

陸戈也不推開他,抱着就抱着吧。

學醫的人多少有點毛病,陸戈一寝室四個人都有着或輕或重的潔癖。

他雖然是裏面最輕的一個,但是要和一個沒洗澡的臭小鬼抱着睡覺,他還真不願意。

可是現在願不願意都睡了,心裏竟然還沒那麽反感。

陸戈自己都覺得挺神奇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戈迷迷糊糊也要睡着。

突然,他覺得自己後腰被人輕輕一環,池朝的呼吸撲了他一脖頸。

“嗯?”他下意識從鼻腔哼出一聲疑惑,手放在池朝肩上想要推開。

有點太近了。

但緊接着,池朝把臉悶在他的懷裏,像是夢呓一般輕喃:“奶奶…”

陸戈的動作一頓,随後嘆了口氣。

他的手掌覆在池朝後頸,燒好像退了。

作者有話說:

無獎競猜:池朝睡着了嗎?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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