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分手了
唐嶼庭:
真分手了。
陳玺跟我真分手了,感情破裂除了第三者插足外,還有很多種破碎方式,像是滴水穿石,有時候當事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滴水到底是從何而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
其實我想過這一天,我想過陳玺會跟我提,或者提分手的那個人是我。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什麽是分手,分手之後會是什麽樣,沒有陳玺的生活又會是什麽樣的,剛從葉三兒那出來就接到了我爸的電話,我媽出了車禍,現在正在醫院搶救,我直接訂了回家的機票。
我到醫院的時候我媽已經脫離了危險,撞她的司機是酒駕,自己傷得不輕,要不是交警攔着,我估計就沖進去揍人了。
我媽做了左肺手術,右腿也打了石膏,醫生說能活着已經算是命大。
我到醫院的時候就我爸一個人在病房裏守着,我快小半年沒見我爸媽了,感覺他們又老了很多,我爸白頭發都多了不少。
我媽醒了,看見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沒事兒,我鼻子一酸,心裏難受。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挺對不起他們的,沒陪在他們身邊,也沒按照他們的想法生活,但我也知道,有些東西,是沒法改變的。
工作上的事我都遠程處理,一直跟我爸在醫院陪護,好在我媽一天天好轉,但我爸也憔悴了不少。
他們依舊不怎麽說話,我給我媽請了一個女護工,但我爸只支使護工做洗洗衣服倒點水的活兒,給我媽喂飯喂水擦身體擦臉的都是我爸。
這幾天我見我爸偷偷哭過,每次都是在病房外,或者在醫院的衛生間裏。
我以前不理解,他們的關系已經無法彌補了,為什麽還不離婚,那一刻我理解了一點。
有些傷害是無法彌補的,但痛苦不僅僅可以疊加,痛苦還可以沖淡痛苦。
因為我媽體質不錯,加上我爸照料得精細,我媽恢複得很快,一個星期就不用卧床了,每天中午都坐在輪椅上,我推着她去醫院的院子裏透透氣。
我接完一個工作電話,我媽催我回去:“工作上的電話吧,我好得差不多了,你回去上班吧。”
“我工作不忙,”我直接把手機關機了,“這次我在家多陪陪你們,等你徹底好了,出院之後我再回去上班。”
我媽精神頭兒挺好,又跟我聊了點兒工作上的事兒,話題轉了好幾圈,終于繞到我的感情生活上來了。
我跟陳玺在一起的第一年就跟家裏出櫃了,過程曲折複雜,痛苦又難堪,暫且不提,我爸媽到現在都接受不了我跟個男人在一起,沒幾個父母能接受。
尤其是我媽,總想着給我介紹姑娘,讓我去相親,但我又不喜歡姑娘,不可能害人家,而且我也不能做對不起陳玺的事兒。
我爸媽不同意,還有我媽經常張羅着讓我相親的事兒,陳玺不知道,我沒跟他說過。
前年我想接我爸媽去北京生活,房子都給他們弄好了,但他們就在北京住了十來天,說是不适應北京的生活,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們不願意看着我跟陳玺在一起生活。
我跟陳玺在一起第三年,我帶陳玺跟他們見過面,吃過一頓飯,算是正式見過家長了。
那頓飯前我跟我爸媽放了狠話,不管他們接不接受,那頓飯必須好好吃完,我怕陳玺受委屈。
我之前騙陳玺,說我爸媽都很喜歡他,我就是不想給陳玺壓力,因為陳玺他爸就不同意他跟我在一起,見天兒勸陳玺跟我分手。
到了我這兒,我不想再給陳玺多一道壓力,該着我的事兒,我自己一個人擔着就行了,沒必要兩個人都來承受,那樣的日子多了兩個人過不長久,雖然我們到底也沒過多長久。
七年吧,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以前看過一個說法,生物學上來說,七年的時間,人身體裏的細胞都已經更換了一遍,是不是說明我倆現在相當于都換了一個人?過去的他跟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跟他。
怎麽就跟以前不一樣了呢?明明都還一樣。
這個問題也太哲學,我弄不明白。
我媽又問了問我跟陳玺的事兒,我只跟我媽說我跟陳玺挺好的,還說陳玺發消息過來問她情況了。
我知道,如果我跟她說我跟陳玺已經分手了,她肯定還得張羅着讓人介紹對象給我,說實話我挺煩那樣的,但我媽現在還在住院,我又不能怎麽着,我只能先騙騙她。
我媽聽我這麽說,又支支吾吾了半天,到底也沒說別的。
我知道陳玺去了雲南,是外景拍攝。
這個事兒當然不是陳玺告訴我的,葉三兒也不知道,我有阿江的微信,是阿江有天開玩笑着來問我,是不是不管陳玺外地出差了。
我只是給他回了一句:陳玺的事兒他自己決定。
畢竟我現在跟陳玺已經沒關系了,當然也管不着了。
阿江當天晚上就發了條朋友圈,說團隊到了大理,還配了一張圖,雖然陳玺只有一個黑色相機包外加三根手指入鏡,但我還是能認出來,因為太熟悉了,我連他身上幾顆黑痣都一清二楚。
分手之後半個月,我倆都沒聯系,他給我發消息問我媽的情況,我知道是葉三兒跟他說的,陳玺給葉三兒打電話之後葉三兒第一時間就跟我說了。
我看到信息的時候當時沒回,因為我不知道怎麽回才合适。
合适這個詞本身就冷冰冰的,合适代表着分寸,分寸就代表着距離。
我媽以前說過,她說她用過來人的眼光看,我跟陳玺不合适,我當時反駁她,怎麽才叫合适?怎麽才叫不合适?
她說我倆性格一樣,骨子裏都是又擰又倔的人,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過不太久。
我那時候不同意她的這種說法,現在卻有點動搖了,或許她說得是對的。
我跟陳玺,不合适!
既然這樣,我也不知道怎麽回複才合适。
我拿着手機,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敲了半天字,敲完又删,再敲再删,反複幾遍之後就發了六個字過去。
我那六個字夾了刺,已經說不上來合适不合适了,自打我認識陳玺開始,好像就沒這樣說過話,所以我也知道那幾個字,是紮人的,紮陳玺,也紮我。
又過了十來天我媽才出院,腿上還打着石膏,我爸照顧得很仔細,公司裏也堆了太多工作,我在家又待了兩天,也不得不走了。
走之前我又問我爸媽,要不要搬去北京生活,他們還是一口回絕了。
老人在成都生活習慣了,在哪舒坦就在哪生活吧,我往後多跑幾趟就是了。
我爸媽關系比之前好了一點兒,我也稍微放心了。
我上飛機前,我爸又照舊跟我聊天,問我有沒有回成都發展的想法,以前我肯定直接開口說不行,這次卻猶豫了一下。
公司已經成型了,想回來沒那麽容易。
我知道,我那半秒鐘的遲疑,不是因為工作,是因為陳玺。
陳玺回來過,我一進家門就看出來了。
我的車鑰匙在鞋櫃上放着,陳玺的車鑰匙不見了,他應該把家裏打掃過。
我又挨個房間看了看,房子空了不少,陳玺的東西拿走了一部分,但我們畢竟在一起生活了那麽久,痕跡不是一下子就能抹掉的。
回來之後就沒日沒夜地加班處理之前堆積的事兒,有時候太晚了,我就直接在休息室裏睡了。
後面又一連參加了幾場酒局,整天迷迷糊糊醉熏熏的。
生活好像沒什麽太大變化,就是喝過酒之後沒人給我洗澡了,睡覺的時候懷裏空落落的,一摸一手冰涼。
一個人過,不愛開火做飯,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裏吃,就是回家了也只是點份外賣,經常吃一半才發現,我點的都很清淡,好像都是陳玺愛吃的。
人的口味是會變的,陳玺吃不了川菜,我跟着他,吃辣都少了不少。
葉三兒來得勤,他來了就問我陳玺什麽時候回來,問我什麽時候去找陳玺。
“老唐,我以為你跟陳玺分手了,你肯定第一時間就去找他呢。”
“他有他的事兒要忙。”我說,“我有我的事兒要忙。”
“他在雲南吧。”
“嗯,前幾天在大理,現在在昆明。”我還是從阿江朋友圈裏知道的。
葉三兒撓頭,“我以前以為你倆應該都是感性的人,不理智的,我沒想到你們的分手,這麽的……怎麽說呢,平和吧,是我以前看錯了?”
我笑着應他:“可能是看錯了。”
我沒法兒回答葉三兒的問題,我跟陳玺,說感性也對,說理性也對。
陳玺不太愛發朋友圈,微信設置了三天可見,點開之後只有一道橫線,頭像是他以前拍過的一張照片,是青島海邊的落日,頭像一用就是七年,一直也沒換過。
我倆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次他給我發的消息上,最後我發的那條“謝謝關心,都好”。
我也不知道我矯情什麽,當時發的時候沒感覺什麽,現在再看,鼻根發脹。
有人說分手了,肯定會經歷一段難熬的時間,我不知道什麽樣的程度算是難熬,這樣的時間又會持續多久……
我沒想聯系陳玺,但我還是要去雲南,不是我想去找陳玺,是阿江有天夜裏給我打電話,說陳玺進了醫院。
我那天晚上喝了酒,聽了半天才弄明白,原來陳玺在拍攝一組小動物的時候出現了過敏反應,不算嚴重就沒跟其他人說,晚上又跟着團隊一起去吃了當地的特色菌子,結果又出現了輕微中毒情況,現在人在醫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的門,滿腦子都是陳玺過敏了,陳玺吃菌子中毒了,陳玺進了醫院。
去雲南的機票是我讓助理給我訂的,上飛機前葉三兒給我打了個電話,本來是有個業務介紹給我,我跟他說我要去雲南。
葉三兒嗤了我一聲,又說:“早就知道,你肯定會去。”
我跟葉三兒說,就算我們分手了,我跟陳玺也是朋友,他現在出了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觀當作什麽都不知道,我不可能不管。
阿江還跟我說了,團隊裏還有兩個人吃菌也中毒了,他們肯定顧不上陳玺,就算能顧得上,也不可能有多精細。
陳玺就是這樣,明明自己對動物毛過敏,但只要是工作需要,他能捱就捱,工作上他從來不抱怨,平時也就跟我賴叽,也對,他不跟我賴叽跟誰賴叽?
工作上他一點兒都不含糊,以前他還給一些地理雜志拍攝,特別惡劣的環境也經歷過。
有一次他要去拍瀑布,走之前跟我說就是去拍拍山水,結果他腳滑,不小心掉進了池潭裏,好在團隊為了以防萬一,帶了兩名專業救援人員,水性好,才把陳玺救上來。
他回來之後不敢跟我說,因為肺裏嗆了水,咳嗽了半個月,只跟我說是感冒了,還是他去醫院複查被我發現的。
那次我把陳玺打了一頓,是真打,我扒了他褲子,照他屁股上扇了半天。
陳玺兩個屁股蛋子都被我打出巴掌印兒了,他連踢帶蹬,後來都被我打哭了,邊咳嗽邊哭,邊哭邊罵我,說我家暴,嚷嚷着要跟我分手,還說要報警,讓警察來抓我。
我也沖他嚷嚷,我把電話甩給他,說你報警,警察來了我讓警察給評評理。
他又哭着沖我撒嬌,最後都一抽一抽的,還一邊保證以後再也不騙我了。
那天晚上陳玺是趴着睡的,內.褲也沒穿,我拿着小扇子,一直對着他屁股上扇涼風,他趴在枕頭上,眼淚都把枕巾濕透了。
我扇風的動作一慢,他就皺着眉哼唧兩聲,我就再給他快速扇兩下,一直到後半夜才睡。
那次我是真氣着了,我打他,他疼我也疼,我不光疼,更多的是後怕。
還有一次是疫情剛開始那年,他出外景,剛下飛機就被拉去隔離了,一開始說14天,後來直接28天,那次之後我就限制他,不許他拍外地外景。
陳玺總說我看他看得太嚴了,說我掌控欲太強,說我太霸道,不給他空間,這點我承認,是有那麽一點兒,可能不止一點兒,是很多。
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