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照并沒有多特別

雖然是周末,但顧照還是準時六點就醒了。她輕手輕腳地去浴室洗漱,路過客廳時,看到沈玦星高大的身軀蜷縮在沙發上,眉頭痛苦地皺着,睡得相當不安穩地樣子。

原本應該是蓋在他身上的棉衣掉到了地上,顧照走過去小心地将其拾起,想要重新給對方蓋上,卻驚動了根本沒有睡熟的男人。

“幾點了?”沈玦星迷迷瞪瞪睜開眼,嗓子還是啞的。

“六點。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顧照替他将拖在地上的夏被拽起來,塞進他身下。

沈玦星昨晚等到淩晨兩點才等來自己的行李,好不容易洗漱完畢躺在沙發上都要三點,又因為糟糕的睡眠環境一直醒醒睡睡,三個小時的睡眠質量甚至抵不上他平時中午午休的半小時。

他翻了個身,打算再睡,門外樓道裏卻在這時響起了響亮的拍門聲和叫喊聲。

“做核酸了做核酸了,下樓排隊做核酸了!大家戴好口罩,間隔兩米,都下去排隊了!”

顧照直起身,看了眼房門,對沈玦星道:“要不回來再睡吧?”

那難道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沈玦星嘆一口氣,一把掀開被子,坐沙發上雙肘撐在膝蓋上,捂住臉緩了片刻,這才一臉倦怠地晃進浴室。

核酸的隊伍井然有序,像一條長長地游龍般延伸。

由于是一棟樓一棟樓通知的,隊伍并沒有很長,前進地也很快。兩人從下樓排隊到做完回家,統共才花了十分鐘不到。

沈玦星困得腦袋發悶,一進門就直撲沙發。顧照問他要不要吃早飯,等半天沒等到他回答,往沙發上一看,對方竟然已經睡着了。

煮了兩個水煮蛋,又熱了一杯牛奶,吃完早飯後,顧照本打算進行例行周末大掃除,但她家洗衣機在陽臺上,陽臺又在客廳旁邊,要洗衣服的話,絕對會把沈玦星吵醒。想了想,她決定手洗。

沈玦星昨晚洗澡時,把髒衣服落在了浴室,一件是洗,兩件也是洗,顧照索性将它們全都塞進洗衣盆裏,拿到外面露臺跟自己衣服一起洗了。

天氣晴朗,陽光正好,昨天晚上還冷得要穿棉衣,今天就完全是一幅春日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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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吹拂着顧照頰邊的碎發,黑色的發絲一晃一晃,宛如淘氣的孩童般不停撓着她的癢癢。

她滿手泡沫,抓也不能抓,撩也撩不起,只能用手腕将頭發艱難地蹭開。這樣堅持了十來分鐘,她覺得實在太煩了,便洗淨手上泡沫,取下手上的發圈,将腦門上的劉海捋成一束,紮了個小沖天辮。

被遮擋的胎記完全顯露出來,這些年不知道是年紀大了還是紫外線照多了,顧照額頭上原本淡粉的胎記又有加深的趨勢,乍眼看去,像是團糊妝後的花钿,在她的肌膚上格外醒目。

洗完衣服,抖開後在晾衣繩上晾成一排,顧照看着被自己洗得幹淨如新的衣物,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抹抹額頭上的汗,顧照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心想領導也該醒了,便回卧室拿手機給養老院院長打了個電話。

方秀萍接起電話時,如顧照所想已經醒了,正坐餐桌上跟丈夫一道吃早飯。

“小照啊,怎麽了?”她有些奇怪怎麽顧照會這個點給她打電話。

顧照跟她說了自己的情況,表示自己可能只需要隔離48小時,也可能要隔離更久。

“哦哦,沒事的沒事的,那你就居家辦公吧,不用急着來上班的,安全最重要。”

方秀萍現年四十八歲,管理着一間擁有三百多張床位的小型養老院,從業已有二十多年。做他們這一行的,別的沒什麽,就是要心細,要萬事都細,一點馬虎不得。最近變異病毒來勢洶洶,各區都有了感染病例,她更不敢放松警惕,畢竟誰都知道,新冠的重症群體主要是高齡老人。

養老院有三個財務,除了顧照,還有兩個年紀大的老財務。顧照工作主要內容就是給員工做工資繳社保,再有就是協助另一位會計做一些電腦上的工作,平日工作十分清閑。所以她就算在家辦公,其實也沒多大影響。

“要是48小時後你們小區解封了,你也先別急着上班,在家再等兩天,多觀察觀察。”方秀萍不太放心,最後保險起見,又多給了顧照兩天假。

“好。”

“那你自己當心些,你一個人住,有什麽事記得千萬別自己扛,該找人幫忙的就要找人幫忙,知道嗎?”方秀萍是知道顧照身世的,有時候會很心疼這個安靜乖巧的女孩兒。老天爺實在是很不公平,有的人一出生就能坐擁萬千寵愛,有的人卻只能不斷地失去自己僅有的那點珍寶。這叫她家的也是個姑娘,不然她實在很樂意牽這紅線。

“嗯,我知道的,您也要當心些。”顧照唇角略微勾起,形成一個腼腆的微笑。

挂了電話,見客廳裏沈玦星還在睡,顧照縮回腦袋,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随後鄭重地在搜索欄打下如下搜索詞——“家常菜怎麽燒”、“家常菜要領”、“最受好評的十道家常菜”。

顧照現在是獨居不假,但一直到三年前,她還是由奶奶照顧起居。顧照奶奶是個說風就是雨,動作麻利的急性子老太太,別說洗衣煮飯,就是顧照洗個碗,她都嫌孫女慢吞吞浪費水要将她擠開。

後來奶奶不在了,顧照開始了一個人的獨居生活,吃上面也不大講究,經常将奇怪的東西組合到一起,煮熟了就行,味道無所謂。換言之,她不大會做飯。或者說,她不大會做家常菜。

研究了老半天攻略,顧照有了初步的信心。她霍然站起,覺得自己神功大成,拉開房門就直沖廚房。

所幸前幾天她剛采購了一些耐儲存的蔬菜和肉類,此時冰箱裏什麽都有,不然就算想展示廚藝,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土豆削皮,切絲,鍋熱倒油。

感覺差不多了,顧照一下子把土豆子都倒進了油鍋裏,刺啦一聲,油煙四起,她似乎把油熱得太厲害了。

到這裏,她并沒有慌,從容地加了點自來水進去,然後快速翻炒起來。

她也不知道炒到什麽程度才算剛好,見土豆絲都要被炒碎了,忙加了幹辣椒和蒜。

辣椒一加進去,油煙就變得格外嗆人,她一邊咳嗽一邊炒菜,眼淚都要被嗆出來。

關了火,她眨着酸澀的眼睛将土豆絲盛進盤子裏,突然想起好像忘了加鹽和白醋。

在鍋裏加和在盤子裏加應該沒啥區別吧?這樣想着,她沒有回鍋,直接往土豆絲裏加了少許鹽拌勻,而在準備倒白醋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你在做什麽?”

身後突然傳出的男聲吓了她一哆嗦,這一哆嗦,半瓶醋都快被她倒進去了。哪怕她已經快速扶正醋瓶,那快滿溢出來的“湯汁”仍然讓人感覺情況不妙。

顧照愣了兩秒,随即絕望地閉了閉眼,重新蓋上醋瓶蓋子,把酸辣土豆絲裏的“湯汁”逼了點出來,聊勝于無地做了下搶救工作。

“你醒啦。”她端着盤子轉頭沖沈玦星露出抹心虛的微笑,“我在做飯啊,你……你要不再去睡會兒?吃飯大概還要一會兒。”

她端着那盤滋味未知的土豆絲經過沈玦星面前,将其放到了餐桌上。

“做飯?”空氣中彌漫着嗆人的油煙,沈玦星別過臉,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他大步跨進廚房,看了看老式抽油煙機上方的幾個按鈕,準确按下了開關鍵。

抽油煙機當即運轉起來,伴随巨大的噪聲,廚房刺鼻的油煙也随之消退不少。

“有人做飯是不開抽油煙機的嗎?”他看向顧照。

顧照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從一開始就錯了,忘了最重要的步驟。

她垂下眼,有些無措地站在那裏,手都不知道要怎麽放了。

“我……我……”

沈玦星看着眼前的顧照,身上系着圍裙,頭上紮着奇怪的朝天辮,一幅黑框眼鏡幾乎遮住一半面孔,臉上和嘴唇都沒有什麽血色,四肢纖細瘦弱,跟營養不良似的,只要外界聲音大點,她就開始驚慌失措。沒來由地,讓他想到他堂姐家養的吉娃娃。

那只吉娃娃眼睛大大的,腦瓜圓圓的,小小一只,經常被他堂姐夾在懷裏,帶着到處走。哪怕每年過年都會見面,哪怕他毫無惡意,但只要一看到他,它還是會吓得瑟瑟發抖。

堂姐說,這種狗就是這樣的,除了主人,看誰都怕。

“我又沒罵你,你抖什麽?”沈玦星說着,突然意識到自己口氣又不自覺嚴厲起來,有些懊惱地連忙調整了語氣,“抱歉,我可能有點起床氣。你繼續吧,我去洗漱。”

等聽到浴室傳來關門聲,顧照才慢慢擡起頭,對着空無一人的過道長長松了口氣。

之後她開了兩個鍋,一個用來炒蝦仁豆腐,一個用來炖排骨湯。

沈玦星從浴室再次走出來時,蝦仁豆腐已經上桌,爐子上只剩排骨湯在炖,顧照額頭上的朝天辮也解開了。

“我昨天換下來的衣服你看到沒?我放在浴室的。”昨天太晚了,沈玦星又不知道吹風機放哪兒,就沒有洗頭,頂着一頭發膠睡的,剛才對着水龍頭洗了個頭發,想着順便把衣服也洗了,卻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髒衣服。

“看到了……”顧照轉過頭,瞬間差點被沈玦星的光芒閃的睜不開眼。

沈玦星穿着一件灰色的寬松T恤,頭發因為剛洗過,濕漉漉地往下滴着水,仿佛還帶着水珠的明晰五官讓他少了一些無懈可擊的精英感,多了幾分爽朗的夏日氣息。

“所以,衣服呢?”沈玦星擦着頭發,耐着性子問。

顧照回過神,瞟了眼他身後:“我洗好晾起來了。”

沈玦星擦頭發的動作一頓,如果他沒記錯,他的那堆衣服裏,除了襯衫和西服褲,也包括他的內褲和襪子。

“全洗了?”

“嗯。”

沈玦星放下毛巾,無力多過無語。他當然知道顧照對他的感情,從昨晚兩人在宴會廳大門外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成長的過程中,他遇到過太多這樣的眼神,顧照并沒有多特別。

顧照仍然是七年前的顧照,沈玦星也依舊是七年前的沈玦星。當年在發現顧照對他的感情後,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方,如今,他也沒有想要接受的意思。

“謝謝。”沈玦星表情淡淡道,“但下次不用幫我洗了,我會自己洗。”

面對對方明顯冷下來的語氣,顧照知道自己這是又做了讨嫌的事了。

“……好的。”她轉過身,背對着沈玦星,不讓對方看到自己低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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