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是我的味覺出問題了嗎

沈玦星檢查下來,顧照的電腦是主板燒壞了,靠他現在手頭上的工具,基本沒有修複可能。為了不耽擱晚會進程,他只好将自己的電腦借給對方。

當顧照的形象再次出現在大屏幕上時,晚會現場甚至爆發出了陣陣掌聲。

“來了來了,小照出來了!”

顧照以筆充作話筒,向大家做了簡短的解釋:“不好意思,剛剛發生了一些技術性故障……”

最終,在沈玦星這個技術顧問的保駕護航下,善慈家園端午晚會伴着難忘今宵的歌聲得以圓滿結束。

養老院有個公衆號,日常會發布一些通知啊活動總結什麽的。從做這個號開始,就是顧照在維護。

顧照希望能通過公衆號盡可能地展現養老院中老人們的生活狀态,讓家屬放心,也讓他們有更多的共同話題。

趁方秀萍的照片還沒發過來,顧照洗完澡趴在床上,面前攤開一本小本子,一邊回憶着今晚的演出,一邊在本子上修修改改。

她以前語文就不好,作文老跑題,讓她寫作文是十分痛苦的事。一篇兩千來字的文章,她能磨磨蹭蹭寫一禮拜。每天三百字,删了改改了删,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完了從頭看一遍,啥也不是。

雖然方秀萍時常說她的文章質樸活潑,十分可愛,但顧照覺得,對方應該是客套話。

就在顧照抓耳撓腮地寫着小作文時,楚袁沅的消息來了。

“最近忙嗎?”

顧照與楚袁沅的交情實在很淡,一瞬間都懷疑對方是不是發錯人了。

“還好。”

顧照畢業就待在養老院,其實是沒經過多少社會化訓練的。她不知道,“最近忙嗎”跟“吃了嗎”一樣,差不多就是廢話文學,是為了不顯得自己過于直接的禮貌性用語,後面的話才是重點。

“上次實在太掃興了,也怪我,沒組織好。你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啊,就我們兩個,不帶別人。”楚袁沅想要與顧照約飯,倒也不光是純為了幫宋姣夢打聽虛實,這本就是計劃內的,只不過因為宋姣夢的囑托,稍稍提前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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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說了,我老公很多兄弟的。我問他們都要了照片,到時候我一個個給你介紹,看中哪個我讓他加你。”

顧照沒想到對方竟真的要給她介紹對象,一時拒絕不是,不拒絕也不是。拒絕,顯得她有些不識好歹,不拒絕……她又确實沒有很想談戀愛。

還好,現在她被隔離在家,有了很不錯的婉拒理由。

“我們小區封控了,抱歉啊,暫時是吃不了飯了。”

楚袁沅一驚:“封控了?什麽時候解封知道嗎?”

“說不準的,沒新增再十天就解封了,有就不知道了。”

楚袁沅發了個嘆長氣的表情包。

“都不容易。那你自己小心,啥時候有空了就跟我說,我選個離你近點的餐廳,咱倆唠唠。”

顧照回了個點頭的表情包。

楚袁沅結束對話,對着聊天記錄沉思良久。

封控了?顧照應該不至于在這種事上說謊吧,而且最近他們那個區好像确實一直有新增來着。

那姣夢是在哪裏聽到顧照聲音的?總不見得沈玦星也跟顧照封在一起了吧?

楚袁沅荒唐地搖了搖頭,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想象力過于豐富了。

一定是姣夢聽錯了,怎麽可能嘛。

但是想歸這樣想,她的手指卻還是點進了顧照的朋友圈。

顧照最新的一條朋友圈是兩天前的,寫着“天真藍啊【太陽】”,配圖是她家露臺往外拍的藍天白雲。

天氣這樣好,衣服當然要曬在外面。照片一角露出的金屬晾衣架上,挂了好幾件衣服。

楚袁沅放大再放大,對着一件黑色的衣物看了又看。

這件T恤看着實在不像顧照的穿衣風格,而且……有點太大了吧?

圖片分辨率擺在那邊,楚袁沅放大到極限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放棄。

不會吧,不可能吧……

她一會兒滿臉懷疑,一會兒擰眉咂嘴,她老公在邊上瞥了她兩眼,忍不住問:“你幹嘛呢?”

楚袁沅立馬湊過去請他分析:“你說,一個男的送一個女的回家,結果就被封在女的他們小區了,這種事可能存在嗎?”

她老公正專注于電視節目,聽話只聽七成,聞言不怎麽走心地來了句:“怎麽,又成一對?挺好啊,都是緣分。”

楚袁沅捶了他一記,不滿道:“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啊?”

“……有啊。”

“有個屁!”

隔離的第十六天,考慮到小區許多老人都有基礎疾病,需要定期配藥。石主任召集志願者統計了需要配藥的人員名單,和居委周書記商量了下,專門派出一隊志願者去醫院配藥。

一車四個人,全都穿着防護服,路上不耽擱不停留,拿完藥就回來。

關于外出的人選,石主任也是精挑細選了一番的。沈玦星、顧照、羅湛、張雅,都是年輕腿腳好的,醫院裏跑上跑下也利索。

出發前,石主任做了個安全須知的演講,讓幾人務必小心,并親自認命張雅為小隊臨時隊長。

“有事随時向我彙報,我雖然不能和你們同去,但是我的心啊是……”

石主任話還沒說完,張雅一擺手,招呼幾人上了車。

“行了,再念下去太陽都要落山了。”

離河岚九村最近的那家醫院目前處于封閉管理中,作為隔離醫院不對外營業,他們只得前往稍遠的人民醫院。

到了地方,沈玦星等在車上,其他人則下車按照分配的名單拿着病歷本去挂號、配藥。

顧照也是頭一次來這家醫院,不是很熟悉路線,走了許多冤枉路,沒多會兒防護服裏的衣服就汗濕了。

水筆在記事本上将最後一行名字劃去,顧照臂彎裏挎着一個個塑料袋,像是剛從大賣場采購回來的家庭主婦。

好了,她這邊已經全部完成了。

她低頭清點病歷卡,查看着有沒有遺漏,走着走着,忽然撞到一個小小軟軟的東西。

一名穿背帶裙,戴着小黃鴨口罩的小女孩跌倒在地上,正要哭,擡頭看見穿着防護服的顧照,憋着嘴向她張開了雙臂,作出要抱的姿勢。

“媽媽!”

顧照的筆被這驚天一聲吓得掉到地上。

沈玦星等在車裏,遠遠地看到顧照從醫院大門出來,手裏牽了個看上去四五歲的小女孩。

她沒直接上車,而是牽着小女孩往門口保安方向走去。

不知顧照與保安師傅說了些什麽,兩個保安點了點頭,要去牽小女孩。結果小女孩一下子縮到了顧照背後,瞧着十分警惕。

顧照扯着小女孩想要将她推到保安那邊,小女孩倔強地就是不過去,最後索性“哇”一聲哭出來,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顧照連忙将她抱起來,輕拍着安撫她。

沈玦星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

環伺了下周圍,顧照找到沈玦星的所在,抱着女孩小跑着過來。

沈玦星降下車窗,話還沒說一句,顧照就把手上的五六個塑料袋塞了進來。

“小妹妹和媽媽走丢了,我本來想請保安師傅帶她去找媽媽的,結果她不願意。”小女孩不停往下滑,顧照颠了颠,将人抱得更穩了些。

沈玦星看了眼睫毛上還沾着淚的小女孩,說:“醫院裏應該有服務臺,讓他們廣播找人,她應該知道自己叫什麽吧?”

“知道!”小女孩奶聲奶氣地開口,“我叫吳曉朵。”

“好,我走了。”顧照點了點頭,抱着小女孩小跑着又進了醫院。

沈玦星探出車窗朝她吼了一聲:“慢點!”

顧照在下一秒就放緩了腳步。

沈玦星望着對方逐漸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以前,顧照也撿過一個孩子。

夏日炎炎,沈玦星一如既往推開麥X勞的門,卻沒有在熟悉的位置見到熟悉的身影。

他皺了皺眉,走到角落的位置放下書包,沒有太在意,自顧自做起準備。

文具袋擺好,卷子展開,他甚至做了兩道數學大題,但該來的那個人還是沒來。

他開始有些擔心,不确定顧照是因為單純的堵車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遲到了。這是她第一次沒有準時赴約。

顧照沒有手機,沈玦星只有她家裏的座機號,就在他掏出手機要撥通她家裏的號碼時,隔着巨大的落地窗,他看到了她。

顧照抱着一個哭泣的小女孩,一臉不知所措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沈玦星注視她一點點走近,最後停在他面前。

“我……我撿到一個小孩兒,她說她找不到媽媽了。”她不知道在烈日下陪小女孩找了多久的媽媽,額頭上脖子裏都是細汗,白皙的肌膚也被曬得發紅。

小女孩鞋也沒穿,看着就像是從家裏直接跑出來的,知道自己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可問她家在哪兒,她卻說不清楚了。

最後,他們一道跑了趟附近的派出所,把小女孩交給了民警。等确定聯系到了小女孩的父母,兩人這才離開。但被這麽一折騰,那天的課也沒補成。

分別的路口,顧照讓沈玦星等一等,說着進一旁小賣店買了支雪糕遞給沈玦星。

沈玦星其實不愛吃甜食,但就像他沒有拒絕顧照給他買的可樂一樣,他也沒有拒絕顧照遞過來的那支雪糕。

在他看來,這是顧照一種不想欠他人情的表現。正好,他也喜歡簡單一點,不要那麽多糾葛的關系。

“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

果然,顧照見他接了雪糕,表情就放松了下來。

“你以為沒有補課就沒有作業嗎?”沈玦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惡劣的笑,“上節課我留的作業,一樣的題目,給我再寫兩篇作文,語文和英語都要,下次我一起檢查。”

顧照瞬間如遭雷劈,人都傻了:“啊?”

沈玦星理都不理她,嘴裏咬着雪糕轉身就走。

在顧照的幫助下,吳曉朵小朋友順利地找到了媽媽。

原來她媽媽是醫院的一名外科醫生,本來今天休息的,結果臨時被找回來做一場緊急手術。家裏沒有旁人,她又來不及把孩子托付給別人,只能一道帶來醫院,讓孩子待在休息室內睡覺。誰想,孩子醒了找不到媽媽,竟然自己跑了出來。

配藥小隊回到小區後,防護服脫在門口,剩下的工作便由另外的志願者跟進,不需要他們再管。

沈玦星停好車,顧照等人也交接好工作從物業辦公室出來了。

張雅與羅湛朝兩人擺了擺手,各自回家。沈玦星鎖好車門,與顧照也一前一後往家裏走。

走在寂靜的樓梯上,顧照忽然開口:“剛剛醫院裏有個便利店,我抽空進去……買了個東西。”

沈玦星微微偏過頭:“哦?你買了什麽好東西?”

顧照将從剛才就握在手裏的東西往前方沈玦星手裏一遞:“給你。”

沈玦星一看,竟然是包煙。

他停下腳步,看着那煙,緩緩接過。

“為什麽給我買這個?”

顧照甚至記得,他慣常抽的牌子。

“因為……”顧照仰起頭,沖站在高處的沈玦星看了眼,又飛快垂下眼,小聲說,“覺得你會喜歡。”

沈玦星盯着陰影下,她唇角微小的弧度,放輕了聲音。

“那你呢?你給自己買了什麽?”

顧照看着地上:“我什麽都有,不需要買。”

沈玦星沉默片刻,看了眼手裏的那包煙:“謝謝。”說着,他将煙收進了褲子口袋。

晚飯後,沈玦星久違地去露臺上抽煙。

煙霧自鼻唇呼出,他被籠罩其中,古怪地嘗出了一絲甜而澀的味道。

他疑惑地盯着手中燃燒過半的煙,又抽了口,這次卻很正常,沒再嘗出別的味道。

“是我的味覺出問題了嗎?”靠在圍牆上,他垂下手裏的煙,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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