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彤若不知道珍慧後來還說了些什麽,她的耳朵裏嗡嗡嗡的響成一片,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

下樓時與樓梯上站着的人撞了一下,他如她一樣恍惚,正是景雲,他在這裏也站了好半天,一直在聽她們說話,默不作聲。

她望了他一眼,從他身邊繞過,抓着扶手搖搖晃晃的下了樓梯。

出了景元的院子,她疲憊的再也走不動了,手扶着長廊邊上的柱子坐到了階上,軀起腿并膝坐着,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想起以往的種種,想起姚安時的種種,猶如做夢一般……

哭了好一陣子,霧氣迷蒙的眼簾外突然閃過來一片東西,在她眼前晃了晃,仔細一看是塊白綢手絹,她擡起頭,卻見正是剛才在樓梯上遇到的那個人,她還記得珍慧說過他叫付景雲,是三少爺,第一次見面時,他橫沖直撞的拉走了汀芳。

彤若想,他剛才站在那裏,想必也聽到了所有的事情,他對珍慧一往情深,現在不知做何感想?

彤若接過景雲遞來的手絹,也不說話,擦了擦眼淚,沉默着。

景雲望了她一眼,也坐到了石階上,與她相隔半步左右。

兩人同時望着天,都有一種同命相憐的感覺,被同一個人被叛和利用!

良久後,彤若站了起來,剛要打算把手絹還給景雲時,卻發現上面全都濕了,有些不好意思。

景雲還坐在那裏,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擡頭道:“那是我剛才從傭人手裏拿過來的,你不用了就丢掉吧。”

彤若點頭謝了謝,依舊不出聲,轉身緩緩的走了。

當天晚上吃飯時,殷家老老少少都不說話,一向活潑的丁丁仿佛也會看眼色了,時不時瞧着大人臉上看,吃飯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大家才不高興的。

殷銘琦低着頭不說話,憔悴不堪,一日之內仿佛老了許多。

彤若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怕掉眼淚,只吃了幾口,就起身準備回去,剛轉身就聽到父親蒼老的聲音在喚她,“彤兒!”

她頓了頓,站着不動,沒有回頭,目光稍往後偏了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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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收拾些東西,後天跟你大嫂和丁丁一起去姚安住幾天。”殷銘琦疲憊的說。

彤若愣了愣,還是沒有轉身,微微低了低頭,仿佛在看自己的手指甲,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不是馬上要結婚了嗎?”

他父親蒼白的聲音說,“家裏準備就好了,結婚前抛頭露面也不好,到跟前幾天回來就行。”他怕來不及,來不及女兒結婚家裏就可能會出事,如今付景元不但沒有成為他們的救命稻草,反而可能會變成一個導火索,而且他也不能保證就是嫁過去了,程家就可以保得住她,不能對女兒明說,怕她不肯走。

彤若嗯了一聲,依舊低着頭,她也想先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好好平靜一下,新娘子的眼睛裏不能有眼淚,可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竟是她與父親的最後一次對話,他們全家最後的一頓晚餐,她真後悔當時沒有回過頭去再看看他們一眼,那是今生的最後一面……

第二天早上,程新次打來電話約彤若到城外法雲寺去,說家裏講究在婚前祈求平安。

現在已經入秋,天氣漸漸涼了下來,早上出門有霧,劉媽給她找了件墨綠色的長外套穿上,裏面穿着西式的白裙子,臨送走時,又囑咐着讓她給月思也求一個平安符。

程新次親自開着車來接,開門讓她坐到了副駕駛位上,劉媽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今天突然非常舍不得她,一直送到了大門外,車開走時,劉媽站在臺階上揮手,彤若隔着玻璃也朝劉媽揮手。

車開出城門,她回頭向城牆上望了一眼,城頭上有兵,他們站得筆直,沐浴在薄霧裏。

她想到,景庭也經常上去,她送程新次趕火車去東南時,那麽早,他就已經在上面了,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淡淡的離愁感覺,像是對身後的一切永別!

回過頭來看向前方,車子穿行在大道上,路兩旁的白洋樹一直往後退。

他們也不說話,都沉默着,彼此在後視鏡裏先後看了對方一眼,沒有直視。

他們之間話一向少,尤其是單獨相處的時候,似乎無話可說。

他也覺得這樣不好,為了避免尴尬才開口說道:“路還長,你先睡兒吧!”

她嗯了一聲,側過臉去枕在靠背上,阖上了眼睛。

進了法雲寺,彤若看到了一個陌生女人,齊耳的短卷發頭,小眼睛,個子高高的,化着濃妝。

不知道是不是神經過敏,她總覺得那女人不時的瞟一眼他們,待她轉過頭去看時,那女人又別開了目光。

今日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他們又來的早,寺裏人很少,那卷發女人一身鵝黃色的旗袍,比較洋氣,格外突顯。

在大殿裏上香時,彤若又看到了那個女人,在門外徘徊着往他們身上瞅。

她回過頭來看程新次時,他目光閃爍了一下,她心中一突,感覺他們好像是認識的,突然想起那日月思在電話裏提到的那個與程新次走在一起的陌生女人,月思描述時說,頭發是短卷的,化着濃妝,個子高高的……她當時以為是恩萍,可是那天景庭卻說,之前幾天發現了恩萍的屍體,景庭的話裏有話,暗示恩萍的死跟程新次有關,聽了景庭的話她當時也害怕了,可後來因為景庭與珍慧的事情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現在這麽忽然想起來,難道那天的那個陌生女人就是今天這個女人,恩萍的死真的與程新次有關?她的腦子裏千回百轉,目光卻一直望着慈光滿面的佛像,手心裏泌出了冷汗。

“你怎麽了,臉色不好,手這麽冷?”程新次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在發顫,下意識的就掙脫了,覺得這樣做似乎不合情理,解釋道:“沒什麽,可能今天起來得太早,還有些累。”

程新次笑了笑,“都弄完了,現在回去吧,你還可以再補一覺。”

彤若點了點頭,被他扶着站起,走出大殿。

快出中院時,程新次突然停住了腳步,不好意思的說,“今天還約了一個官場的朋友在這裏談些事情,不能送你回去了。”

彤若說沒關系,她自己回去就行。

程新次又叫來一個小師膊,給了師傅一些錢讓師傅送她下山,在山腳下幫她雇輛馬車回城。

一切吩咐好後,彤若向程新次欠了欠身,剛轉身要走,程新次卻在後面低低的喚了她一聲,她停住了步子,回過頭去看他,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很溫柔,淺淺的對她一笑,遲疑的說了聲,“保重!”

她愣了愣,也對他淺淺一笑,回過頭去跟着小師傅一起走出了中院門口,回頭一看,程新次已經不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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