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四天後他們走出了大山,在山腳下一農戶家裏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雇了農戶家的牛車趕到了縣城裏。

這個小縣城依山靠水,民風非常純樸,街上行人都是中式的衣服,男人們穿長袍,女人們長衫長褲,富貴一些的小姐太太們穿着晚清那種長衫筒子裙的寬旗袍,看不到臨城最時興的那種開叉修身旗袍,更不見洋裝。

接頭的是一個商人模樣的男人,大概四五十歲年紀,叫朱豪,留着小胡子,綢緞邊子滾過的長袍,頭發梳成偏分,打得油光,他把他們安排在自家後院裏住着,十分款待,跟靜紅他們一起稱沈洛為二少爺。

商人家是古宅,前後院都是舊式的房子,後院比較偏避,處在南面,有單獨的朱漆門樓,內院四五間房連在一起半彎着,把院子圍成月牙型,末端有長廊,牆刷成了白色,中間有紅漆柱子,窗戶和門上都有木雕镂花,也刷着紅漆,非常古典,牆邊上種了許多花草和一顆大槐樹。

一張太師椅擺在大槐樹下,有人躺在上面,手指上牽了根紅色的細繩,繩子有十幾米長,那頭末端拴着一根粗粗的短棒,棒子立在地上,頂着一個圓圓的竹篩子,一把麥子粒灑在篩子底下,勾引着房頂上那些蠢蠢欲動的麻雀。

一個年輕姑娘站在一旁彎着腰笑,眼睛盯着篩子下面看動驚。

忽然一只麻雀飛了下來,偷偷摸摸的踱到了篩子下面,張望了周圍幾眼後就開始啄食,跟着又飛來幾只,跟先前那只搶着啄。

姑娘高興了,用手帕捂着嘴笑,怕笑出聲驚走了麻雀,回頭看椅子上躺着人,輕輕的喂着叫人,示意他趕快拉繩子收篩子,那人卻像是睡着了,在她提示幾聲後都沒反應,手指一動不動。

姑娘着急了,上前去從中間扯繩子,她的手太慢,驚動了麻雀,篩子倒下後沒罩住,一個不剩的都飛走了,呼啦呼啦的震着翅膀。

椅上的人被驚醒,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左右張望:“怎麽了,怎麽了?”

那姑娘嘴一撇,“都飛走了!”

他一笑,“那你去把木頭再撐起來,從新再抓。”

姑娘噗的一笑,“鳥也很聰明的,能上兩回當?”雙眸一轉正好看到父親領着人站在門口,不知為何進來了卻不說話,只站在那裏不動,有四個陌生人。

他們來了有一會兒,在姑娘扯繩抓鳥之前就站在那裏了,當時朱豪剛要喊女兒過來見人,卻被沈洛擋了擋,于是就沒出聲,都這麽站着。

彤若先前沒當一回事兒,也跟着站在那裏看,當那椅上的人坐起身,說了話後,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張熟悉的面孔……果然是一模一樣,難以分辨,程新次真的還活着,竟然在這裏! 原來沈洛說的那個她或許想要見的人就是程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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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新次轉過頭來看到彤若時也是十分愕然,他緩緩站了起來,望着她,目光微顫。

兩人遙遙相望,默然不語,都覺得如同是隔世。

他穿一身淺藍色的短打,頭發齊整,臉色紅潤,精神也好,看樣子應該沒吃苦頭,身旁的年輕姑娘穿着件桔黃緞子的上衫,桃紅色長裙子,繡花布鞋,梳着兩條長辮子,眉目清秀。一雙杏眼好奇的望着幾位客人,尤其在看到沈洛時,不禁吃了一驚,瞪大了眼。

彤若望着他們,突然感覺自己是個多餘的。

朱豪領着女兒向沈洛幾人問好後,就帶他們四人住進了這所院子裏,這裏原先只住着程新次,獨居在最西邊的那個房間裏,正好空出四間房,四人每人一間,彤若住最東邊,防止她跟程新次接觸,兩人串通一氣。

房間早就收拾好了,該有的都有,幹淨齊整,又從前院派了一個老媽子和一個丫頭過來伺侯,住在門口一間下人房裏。

洗濑後,老媽子送來一套換洗的衣服給彤若,跟朱玉翠一樣款式的短衫長裙,有些像她在臨城時劉媽給做的那身中式衣服,就是顏色鮮豔了些,碧綠色的上衣,荷花紅的裙子。像荷葉托花,只不過是倒着的。

她換了衣服,梳好辮子,擡起頭在鏡子裏正好看到沈洛從門口進來,也換上了件幹淨的長衫,煙灰色的,他在鏡子裏與她對視,背靠在門上,見她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說,“你有一點倒是跟程新次像,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首先把自己收拾的體面齊整!”

彤若臉一紅,瞪着他看不說話。

沈洛不禁一笑,“走了,帶你去見程新次。”

彤若愣了愣,依舊坐在那裏,有些意外。中午剛見到程新次時,他就不讓他們有接觸的機會,怕串通,這時卻讓見了?

沈洛見她遲疑,自己轉身先走了,彤若诶了一聲,忙站起來跟了上去。

他們走到程新次門口時,正巧遇到朱玉翠也在那裏。兩人看到屋內情景時,都不約而同的站住了不進,突然發現來的似乎不是時候。

程新次手上正抱着一只白色的大兔子,朱玉翠一手端着個小碗,一手拿着勺子從碗裏舀東西給兔子喂食,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笑的十分甜蜜,任誰一看都覺得像是蜜月裏的一對兒小夫妻。

彤若站在那裏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更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顯然她的未婚夫已經移情別戀,抛棄了她這個小媳婦,其實在以前,他們本來就沒太多相處,這回再次見到,她甚至于覺得他比沈洛還要陌生。

程新次擡頭看到門口兩人,愣了愣,手撫着兔子腦袋來回摩挲着,對着彤若微微一笑,帶着客氣禮貌的性質。

彤若卻笑不出來,淪落到這種當俘虜的地步,再看到這麽沒志氣的程新次,真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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