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彤若在床邊上坐了一個晚上，一直低頭望着自己的腳尖，不說話也不哭，僵得像一塊石頭。
沈洛守了一晚，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望着她，一步不敢離開。
他多麽希望她可以哭出來，喊幾聲，或者像以前一樣，生氣了就摔東西……可是沒有，她靜得可怕，他非常不安，只有極度痛苦的時候，才會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傷口在心底潰爛。
天亮了，陽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稀薄而暗淡，照在她慘白的臉上，兩種白映在一起，沒有一絲生氣。
“跟我去東南吧，你想忘記所有的事情遠走高飛也好……或者想要報仇也好，我都可以幫你。”他低沉而拖長的聲音在靜默了十幾個小時之後響起，帶着幾分哀求。
“好。”她不加猶豫的吐出了一個字，低啞得幾不可聞，似擔負着千斤的重量。
他起身走了過去，握住她的手，“不用怕，還有我，我會幫你，我們先回東南，好不好？”
她擡起頭來，望着他，眼淚終于流了出來，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把她攬到懷裏抱着，她抓着他的手，哭出聲來，像個被抛棄的孩子。
入夜後，吳世剛帶了一個神秘的人來到沈洛面前，那人一身灰黑色短打，一頂帽子，中等身材，跟着吳世剛一路避着人走來，用大帽扇子遮着半邊臉，見到沈洛時才取下帽子，露出臉來，左邊面頰上有幾個麻子，雙目炯炯有神。
“李司見過二少爺。”那人對着沈洛拱了拱身，“收到大少爺的密函後，屬下就一直在等二少爺。”
沈洛道：“有勞李師長幫我找船過江。”
李司颔首，“二少爺請放心，一直準備着，随時等您吩咐。”
沈洛點了點頭 ，又問道，“付景庭如今在你府上，可有懷疑？”
李司道：“二少爺放心，付景庭并不知道您已經進了城。”這人正是梁州城的駐軍師長，之前見過程新次的那個人，因為前幾年犯了些事被東南抓到把柄，軟硬皆施給籠洛了過去。
李司抱歉的說，“因為付家施壓，不得不将您通輯，還請二少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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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并不介意，“這些事不怪你，什麽時候可以過江？”
“今天晚上就可以。”
“這麽快？”沈洛有些意外。
李司道：“越快越好，被付景庭發現的話就走不了了，船一直都有備着，原本就是一收到二少爺消息就即刻出發的，自從付景庭一到，梁州城就加強了守軍，此處不可久留，還請二少爺這就跟屬下走。”
沈洛點了點頭，轉首對吳世剛道：“你去叫三小姐。”
彤若出來後，他們就跟着李司往樓下走。
沈洛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太過于容易了，很不踏實，伸手牽着彤若的手，兩個人并肩走着。
彤若覺得沈洛的手心異常冰冷，樣子有些魂不守舍，轉頭輕聲問，“怎麽了？”卻見他的臉色突然一變，一個猛力把她拽到了他的身後護住，目光銳利的望着樓下。
彤若心中一驚，險些腳下不穩跌下去，幸好被沈洛拉的死死的才站住，從他背後側過頭朝樓下看去，目光劃過處，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她僵在那裏，整顆心猛得一震。
“對不起了，二少爺。”李司旋身轉了過來，抽出一把槍指着沈洛，一步一步退到了樓下大廳裏，正中央的桌子旁有人坐在那裏，目不轉睛的望着樓梯上的人，門口和四周都布滿了兵。
沈洛心中一沉，知道走不了了，緊緊抓着彤若的手。
彤若站在他身後，一動不動。
景庭盯着那緊緊握在一起的兩只手，臉色陰暗的站了起來，上前一步，撥出槍指向沈洛，厲聲道：“馬上放了她！”
沈洛不但沒有放開彤若，反而握得更緊，雙目注視着景庭。
彤若漠然不語，垂着眼簾，極力把自己藏在沈洛身後。
景庭緊握着槍，眼睛瞪着沈洛，一字一句又重複道，“馬上放了她！”手指按在板扣上蠢蠢欲動，見沈洛充耳不聞，他眸光一閃，手一偏砰的開了槍，向沈洛那邊打去。
沈洛伸臂把彤若擋住，緊緊抓着她，彤若全身一顫，抱住了他的手臂，而他們全都沒有受傷，子彈打中了一旁的吳世剛，正中心口。
吳世剛噗的噴出一口血來，手抓着木欄杆倒在了樓梯上，眼睜睜的看着沈洛，“二少……爺，我……”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縮成一團。
“世剛！”沈洛大喊一聲，忙去扶他。
吳世剛緊緊抓住沈洛的手，一句話說都不出來，一股一股的血從嘴裏溢出來，終于不再動彈。
沈洛憤怒的看向景庭，景庭用槍對準了他，四目相視，如刀光劍影交錯而過，凝注着全身的力量。
彤若怕景庭再開槍，忙護到沈洛身前，漠然的看向景庭。
景庭被她的目光刺得心疼，唇邊不由得一顫，喚道，“彤兒！”
彤若不說話，只冷冷的望着他。
緘默之後，景庭放下了槍，向她伸了伸手，向前走去，柔聲道，“彤兒，過來！”他第一次這樣叫她，是這樣的溫軟，然而在現在聽來，卻像針一樣紮在她的心口上，看不到的疼，疼到了極點。
她淡淡的搖頭，冰冷而又平靜的聲音問道：“我的家人，他們中還有誰現在還活着？”
景庭身體一僵，停下了步子，望着她，目光垂下，不敢再與她直視。
彤若酸楚的笑了，“一個都沒有嗎？不到四歲的孩子都沒有放過？”
“彤兒……”
“不要叫我！”
景庭僵在那裏不動，目光注視着彤若，四目相對，都是沉默良久，過了一會兒，他才轉頭喚了一聲待命在旁的副官，副官把一切看在眼裏，精神一直緊繃着，聽到突然叫自己，才身體一震，忙應了聲，“少爺！”
景庭咬了咬牙，緩緩道，“帶殷小姐過來！”
王副官愣了愣，轉頭望了一眼樓梯上的彤若又回過頭來看了眼景庭，有些為難。
景庭不耐道，“還不快去。”手垂下緊緊捏着槍。
王副官不敢再猶豫，忙向樓梯口走去，到彤若身旁時，低聲道，“得罪了，三小姐。”伸手就去拉彤若。
彤若抓着沈洛的胳膊不走，沈洛也緊緊握着她的手不放，景庭大聲道，“殷彤若，你是要親眼看着我在你面前殺了沈洛嗎？”他手一擡，槍口又對準了沈洛，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抑制着情緒盡量的讓自己平靜，但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彤若愣了愣，猶豫了一會兒，手緩緩從沈洛胳膊上移開，面色如紙。
她知道他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剛才打死吳世剛就是一個警告。
“彤若。”沈洛拉着她的手不放，彤若垂着頭不說話，手從他手裏使勁抽出，側過身去看向王副官。
王副官見她妥協，便放了手，做了請姿，與她一起走下了樓梯。
沈洛眼睜睜的看着，一點辦法沒有，手指緊緊的握成了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