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軋棉
蘇北顧從正屋後的空地出來走到前堂時看見偏廳“棉花山”那兒圍坐了好幾個婦人,其中就有陳阿虎的妻女。
棉花雖然采摘了,但還不可以直接使用它需要經過數日的晾曬然後靠人力分去夾雜在棉絮裏的碎屑和棉籽。這是一項枯燥複雜的工序,一個人一天往往只能“淨棉”一斤效率十分低下。
蘇北顧忽然想起了修仙界的軋棉機那是一種不需要人手剝離棉籽與棉花的機器,小型的軋棉機一天能“淨棉”五十斤左右而那些大工坊的大軋棉機能“淨棉”更多。
恰好蘇北顧的師娘就是煉器宗師,她也會做軋棉機蘇北顧雖然沒有正兒八經地做過軋棉機,但依稀記得如何制作。
這種軋棉機制作起來并不麻煩,畫了圖紙後要求鐵匠和木匠按照她的要求來制作零件,她再組裝就成。
花了一天時間确定記憶中的軋棉機結構,再畫好圖紙蘇北顧便準備出門找人。然而她還沒走出家門,便撞上了從外頭回來的覃如意。
“北顧打算出門?”覃如意問道。
“嗯,準備去找鐵匠和木匠幫忙打造一些零件。”蘇北顧沒有避着覃如意“我看大家用手來軋棉太辛苦了,而且效率低下準備做一臺軋棉機用機器來分擔她們的工作。”
正值農忙時期佃戶家的女眷還得抽空來“淨棉”這一來耽誤農時二來也有壓榨佃戶的嫌疑倒不如用軋棉機來解放勞動力同時還能提高軋棉效率。
覃如意聽着覺得很是新奇,興致勃勃地問:“軋棉機?做好了我能瞧瞧嗎?”
見她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模樣,蘇北顧嘴角不自覺往上翹,噙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而且說不準還得請你幫忙組裝。”
“既然這軋棉機是北顧想出來的,那可不能讓人摘了桃子。”
軋棉機還未成型,覃如意便已經考慮到了如何維護蘇北顧的利益,禁止軋棉機的制作方法外傳上面去。
若蘇北顧的軋棉機真這麽好使,那替她打造零件的鐵匠、木匠必然知道如何制作軋棉機,屆時對方效仿蘇北顧制作軋棉機,再賣給別人,那賺錢的可就是他們了!
而且為何棉花的禦寒效果如此好,還能做棉布,種植的人卻這麽少呢?主要還是因為棉花種起來容易,加工卻難。僅僅是“淨棉”這一步便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這使得棉花的價格被擡得很高,普通人都舍不得買。
還有現如今很多紡織機的結構原理都是以蠶絲、麻等常見的原料為基礎的,棉花雖然也能紡織,但卻沒有很好的機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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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是從崖州、嶺南那一帶往北推廣種植的,那邊也有紡織棉布的紡車,但卻不是很便利。比起去紡棉,百姓更擅長和習慣紡絲,這也是間接導致百姓不重視棉花的緣故。
如果有了軋棉機,百姓不再認為“淨棉”是一件勞心勞神的事情,那麽必然是願意去種植更多棉花的,屆時對軋棉機的需求也會越來越多……
覃如意在這一瞬間已經想到了很遠以後的事情,她越想越覺得蘇北顧是個天才,竟然還能想出如此巧妙的機械來。
蘇北顧解釋:“這軋棉機不是我所創,我也是跟別人學的。而且軋棉機制作起來并不難,很容易就能摸清楚它的構造,被大肆效仿制造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不重要。”覃如意道,“你把你畫的圖分成幾份,分別去找幾個鐵匠,讓他們打造出部分零件,如此一來,他們就算知道一兩個零件,短時間內也沒法掌握軋棉機的制造方法。至于木制部分,你忘了我是做什麽的?”
蘇北顧反應過來:“阿覃姐姐想找覃伯父幫忙?”
“我也會木工的呀!”覃如意覺得自己被看輕了,嘟着嘴表達自己的不滿。
蘇北顧眸光閃了閃,正色道:“阿覃姐姐,我知道你會木工,但這事還是交給覃伯父吧!你堅持與蘇南城和離一事,想必他如今還是有些介懷的,你可以借此事來緩和與他的關系……”
雖然覃如意從來沒有在蘇北顧和盧雪歡面前提過覃家的事,但每次她從覃家回來,情緒都有些低落,蘇北顧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到應該是父女之間出現了嫌隙。
“讓你費心了,不過他不一定願意幫忙。”覃如意道。
“我不是讓他無償幫忙。”蘇北顧頓了下,“應該說,我準備将軋棉機全權交給他去打造。”
覃如意詫異,蘇北顧說交給覃家全權負責制造軋棉機,無異于将賺錢的方法拱手送給了覃家。
“你——”覃如意欲言又止,對上蘇北顧清明而堅定的眼神,她明白了:蘇北顧不是不清楚這個決定背後的含義,可她依舊這麽做了,可見一來她确實不在意軋棉機帶來的巨大利潤,二來她是真心想讓覃如意借此機會修補父女關系的。
最終,覃如意笑着掐了蘇北顧的臉蛋一把,似嗔非嗔地道:“傻北顧。”
看着白皙的臉蛋被掐得有些紅,覃如意這個“罪魁禍首”反倒心疼了起來,又揉了揉,想要将那抹紅暈給勻開一些。
蘇北顧擡手抓住在自己臉上作怪的手,道:“阿覃姐姐,再揉就腫了。”
覃如意哼了哼,嘀咕道:“腫了好,本想把你養胖一些,卻怎麽都養不胖,腫了正好能讓臉蛋看起來鼓一些。”
蘇北顧哭笑不得,道:“那另一邊也得揉一揉,否則只腫半邊看起來不勻稱。”
覃如意見她偏了另外半邊臉過來,心跳不知怎的,快得沒法控制。也不知道她這半張臉有什麽魔力,讓人忍不住想湊上去親上一親。
這時,鄰居梁大嬸經過,覃如意就跟被人捉奸在床的情人一般,驚得縮回了被蘇北顧抓着的手,又往後退了小半步,拉開與蘇北顧的距離,再下意識低下頭,躲避別人的目光。
“蘇道長、覃娘子,你們怎麽在門口站着?”梁大嬸問。
蘇北顧神色并無異常,很是坦然地回道:“哦,我們準備出門走一走。”
習慣了她們飯後會出來散步消食的梁大嬸并無疑慮,她高興地上前給蘇北顧道謝,說端午那會兒向蘇家買的“桃符”很管用,她丈夫蘇茂原本有些風濕的毛病,發作起來疼得壓根沒法下床;而她夜裏淺眠,常常屋內外的一點異響都能讓她從睡夢中驚醒。
可自從挂了那桃符後,近兩個月,蘇茂的風濕病沒有發作過,她每晚都睡得很香,精神一日比一日好。
她将這些好的變化都歸功與蘇北顧的“瑞獸”桃符了。
蘇北顧:“……”
蘇北顧覺得大概率是他們的心理作用,他們堅信她的桃符管用,于是睡覺的時候便能感到安心,從而睡眠質量大大提升。至于蘇茂,想必也是休息好,減緩了風濕發作。
感謝完蘇北顧,梁大嬸又拉着覃如意的手道:“要不是覃娘子的手巧,這桃符也沒法發揮它原本的作用呀!”
第一次有外人如此親昵地拉着覃如意這雙為無數棺材繪畫過的手,她感到不自在的同時又有些歡喜,無論是腦子還是身體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懵懂地應道:“梁大嬸客氣了。”
“梁大嬸,我娘在家,是否需要幫你喊她出來?”蘇北顧問。
“哦不用了,我只是路過,改天有空了再找她唠嗑。”梁大嬸擺擺手,正要離去,又道,“你們有空也可以來梁嬸家坐一坐。”
蘇北顧微微一笑:“下次一定。”
梁大嬸走後,覃如意伸手拽着蘇北顧的青色長衫,悄悄地松了口氣。
蘇北顧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只是笑了笑,沒有拆穿:“阿覃姐姐,走吧!”
“嗯?去哪兒?”覃如意沒有反應過來。
“自然是去找覃伯父啊!”
“哦。”覃如意跟上了蘇北顧,又趁機伸手,用手指纏扣那纖細修長的玉指。
……
蘇北顧和覃如意到覃家時,覃見生剛好被種昇攙扶着在院中散步,覃倌看見二人,想起了覃如意和離之事,臉色便不太好,但是礙于覃見生在場,他也沒有出口趕人。
“蘇道長。”覃見生開口,種昇替他翻譯了,順便喚了覃如意一聲“阿覃姐姐”。
“最近沒有需要你幫忙的活計,怎麽回來了?”覃倌沉聲問覃如意。
他當然不是抗拒覃如意的歸來,只是覃如意和離之事,他沒有告訴覃家的任何人,他有些心虛,生怕別人起疑,反應便大了些。
覃如意的眼神一暗,正要開口,蘇北顧便主動吸引了火力:“我有些事想請覃伯父幫忙。”
覃倌的語氣生冷:“我一個打棺材的能幫你什麽忙?你需要棺材?”
“爹!”覃如意心裏着急,她爹這不是在咒蘇北顧嗎?!
覃見生雖然不清楚覃倌為何對蘇北顧的态度如此差,但他還是呵斥了這個兒子一頓,又叽咕地說了幾句。
覃如意扭頭跟蘇北顧說:“阿翁請你進屋坐下說。”
覃見生又呵斥了覃倌兩句,盡管後者不願意,也不得不跟進屋坐下。
待衆人落座,覃如意才拿出蘇北顧給的圖紙,送到覃見生的面前,道:“阿翁先看看。”
一旁的種昇見狀,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軋棉機。”覃如意回頭看了蘇北顧一眼,得到鼓勵,才将它的作用一一告知。
覃倌原本心裏藏着事,也壓着對身為蘇家人的蘇北顧的不滿,可是聽了覃如意的話,他慢慢地轉移了注意力,不由得開口質問:“真有這麽便利的淨棉器械?”
蘇北顧道:“這就是我想找覃伯父幫的忙,等這臺軋棉機打造出來,是否這麽便利,覃伯父便能知曉了。”
覃倌沉默了,他在思考軋棉機的事,及蘇北顧的用意。
人力的淨棉一天只能淨一斤棉花,可是軋棉機卻能淨五十斤棉,也就是說,五十個人幹的活,一個人就能幹完。這樣的利器若是面世,必然會引起極大的轟動……
這樣賺錢又賺名氣的事,蘇北顧為什麽要給他們覃家來做?這裏面是否有陷阱?
覃倌已經不信任蘇家人了,畢竟蘇北顧當初也是發了誓要善待覃如意的,結果呢?覃如意被逼的走到了和離這一步,蘇北顧可有做些什麽?
覃倌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覃見生便已經激動地撐着拐杖,自己站了起來,他對着蘇北顧和覃如意叽裏呱啦地一頓輸出,也只有覃如意能聽得懂他在說什麽。
覃見生是萬分支持蘇北顧将軋棉機交給覃家來打造的,他看到的當然不只是軋棉機背後巨大的利潤,他更加在意的是,這是一條能讓覃家改換門庭的路子!
他們覃家又不是喜歡棺材才選擇當棺材匠的,除了以此為生之外,也因這是祖輩傳下來的技藝,他們有傳承下去的義務。但若是有別的選擇,他們肯定不會選擇一直當棺材匠,不願意一直背負被歧視和辱罵的命運。
而掌握了軋棉機的制作方法後,覃家就可以不用再靠打棺材為生了,他們還可以靠軋棉機來洗去別人對覃家的偏見。
當然,不是說完全不打棺材了,畢竟這是祖輩傳下來的家業,還是要傳承下去的,但是在打棺材之餘,還可以謀別的出路。
覃見生是驚喜的、興奮的,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覃倌答應下來,然而他還有一絲清醒,問覃如意:“造出軋棉機之後呢?”
覃如意将他的話轉述給了蘇北顧,後者沉吟片刻,道:“根據蘇家眼下的棉花田大小及棉花産量,只要兩三臺軋棉機就足夠了。”
這時,覃倌開門見山地問:“爹他的意思是,你把軋棉機的制造方法告訴了我們,就不怕我們背着你造更多的軋棉機去賣?”
覃見生瞪他,似乎不滿他說得太直白了。
蘇北顧微微一笑:“我既然決定找覃伯父幫忙,自然是不在意這些的。”
覃倌一怔,旋即眉頭微擰:“你……”
“您是阿覃姐姐的父親,我相信您。”
蘇北顧的聲音清冷,卻擲地有聲。
覃倌看着她,險些無法相信這麽铿锵有力的話是從她這麽柔弱的人口中說出來的。
覃見生說了些什麽,但覃倌沒有聽進去,他只是看着軋棉機的結構圖,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松開了緊鎖的眉頭,撫平了那幾道皺紋,道:“行,我幫你這個忙,但我也不會占你這個便宜。我免費幫你做三臺軋棉機,同時蘇家欠我們覃家的錢也一筆勾銷了。”
蘇北顧剛想說不用,覃如意便先按住了她的手,她收到提示,道:“好,依覃伯父的。不過這件事我希望能保密,我的意思是,不要讓我娘知道這筆賬抹平了。”
覃倌挑眉,頗為不解地看着她。
“她最近好不容易找到了奮鬥的目标,若是連這個目标都沒有了,那生活未免太無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7-0221:37:07~2022-07-0319:25: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八歸、小飛魚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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