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敏行
梅雨時節過去後天氣逐漸變得炎熱,到了六月最熱的時候,王絡秀帶着半歲的女兒回到了浮丘鄉來。
王絡秀生了女兒這事蘇家在二月初就知曉了。王絡秀将有身孕的消息告訴蘇南城後者又告訴家裏的時候,她已經懷胎三月正好過完年後沒多久就生了。
這個孩子的降生讓蘇南城感受到了為人父的喜悅不過她的身份比較尴尬,因為王絡秀還沒能改換身份她依舊是蘇南城的妾,這個女兒自然就是庶出的身份。
同時蘇南城也松了口氣,他害怕生的是兒子,這樣一來,他的長子就會成為庶子,以後就算要将王絡秀擡為正室也容易生出很多問題。
若出生的是女兒則無需擔憂了,将來大不了給她一份不菲的嫁妝,也算是對她的彌補了。
王絡秀養好了身子又等孩子沒那麽容易夭折後,才帶着她動身回浮丘鄉。
母女倆回到蘇家的時候正值傍晚田裏雖然仍有不少勞作的身影但大家都忙着搶收早稻哪有空去關注出現在鄉道上的人是誰?因而母女倆低調地進了蘇家并沒有引起什麽人的注意。
“妾王氏見過大娘子。”一身樸素布衣的女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朝盧雪歡行了見面禮。
盧雪歡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一怔不得不說她兒子的眼光還是不錯的,王絡秀的聲音非常好聽,清脆悅耳。從剛才的舉止來看,還很得體識禮。模樣就更不必說了,氣質清雅脫塵,很難想象她是歌姬出身的。
不過現在的官妓、家妓都是往這方面培養的,不僅知識淵博、長袖善舞,模樣、身材都是一等一的。總而言之就是男人喜歡什麽樣的女人,這群命不由己的女人就只能變成什麽樣來取悅他們。
若是從前的盧雪歡對王絡秀必然沒有好臉色,然而如今的她卻對其多了一絲同情和憐惜。
盧雪歡道:“咱們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你喚我一句‘婆母’就成。”
王絡秀微微一笑:“聽聞婆母性情溫和、對待晚輩十分寬厚,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盧雪歡被誇了一通,心裏有些高興。
“想必這位是姑子北顧吧?”
雖然覃如意也換了一身道服,但王絡秀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蘇北顧來,——除了她見過覃如意之外,也因蘇北顧的氣質超塵脫俗,妥妥的得道高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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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顧跟王絡秀無冤無仇,但也不是很親近,道:“喚我蘇道長就好。”
王絡秀從善如流地改口:“蘇道長。”她注視覃如意,佯裝初次相見,“這位是?”
“你應該知道我的。”覃如意促狹地道,“覃如意。”
王絡秀微微一笑:“原來是覃娘子。”
盧雪歡覺得氣氛有些尴尬,便主動去抱襁褓中的孩子,道:“這是我的孫女?”
“是,因為生于元宵,故而小名元宵。”
“讓祖母抱抱~~”盧雪歡抱着孩子,喜不自勝。
尚在安睡中的孩子被她這麽一抱就醒了,頓時不滿地嚎了起來。
盧雪歡手忙腳亂地哄她,但怎麽哄都哄不好,只好把孩子交還給王絡秀。後者抱着女兒輕聲地哄着,一邊哄,一邊輕輕地拍着她。
出乎意料的是,女兒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安靜下來。王絡秀有些不解,她才喝過奶睡下沒多久,怎麽會哭得停不下來?
盧雪歡有些慚愧,覺得興許是自己驚擾了孩子,又或者是孩子回來的路上沾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她把蘇北顧拉過來:“北顧,你快看看孩子是怎麽了?”
蘇北顧哭笑不得,她沒有帶娃的經驗,怎麽會知道孩子怎麽了?
不過她還是将小侄女接了過來,想了想,給她渡了點靈氣安撫她。結果這一招十分管用,她不哭不鬧了,反而巴巴地看着蘇北顧好會兒才打了個哈欠,重新睡了過去。
“果然還是北顧有辦法!”盧雪歡道。
蘇北顧将孩子還給王絡秀,問盧雪歡:“娘準備如何解釋王娘子和這個孩子的來歷?”
盧雪歡一噎:“這……”
若直接說王絡秀是蘇南城的妾,那王絡秀先出家,後還俗改名換姓、光明正大嫁給蘇南城的計劃便落空了。若是不坦白,那也無法解釋這個孩子的來歷。
“蘇南城是如何與你說的?”蘇北顧又問王絡秀。
一旁的蘇爛拿出蘇南城的書信,道:“郎君的意思是,讓王娘子以‘喪夫後來投奔大娘子的遠房親戚’的身份暫時住在蘇家,孩子的身份先不用對外解釋,将來再說這是他的女兒就行。”
盧雪歡:“……”
喪夫,這不是咒他自個嗎?
她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對王絡秀說:“只能這樣了,你先住着,剩餘的事再徐徐圖之。”
王絡秀便帶着孩子住進了蘇家的宅子裏頭。
夜裏,王絡秀給女兒喂完奶後,又把女兒哄睡着了,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覃如意早已在外間久等,見到她出來,笑了笑,明知故問:“孩子睡着了?”
王絡秀颔首:“睡着了,不過我不在身邊的話,她很快就會醒,所以有什麽不妨長話短說。”
覃如意道:“是你想見我,而非我想來見你的。”
王絡秀問:“你既然對官人無意,又早早地與他和離,何以對我仍有這般大的敵意?”
“雖然我們常常互相通信,你給我透露蘇南城的近況,我保證不會跟你搶他,也不會去打擾你們,但并不代表我與你便是友好的關系。”覃如意道,“首先,你明知他已有婚約在身,卻仍接近他、引他主動花錢為你贖了身,這注定你會觸碰到我的利益,基于這一點,我就沒必要對你客氣。不管我是否鐘情與他,都無法改變這一點不是嗎?”
王絡秀聞言,沉默了一瞬,嘆氣:“是我的錯,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
覃如意搖頭:“我跟他沒有丁點關系了,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她的态度很是矛盾,但王絡秀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愧疚或輕松,她只是微微一笑,毫無心理負擔地問:“你當時那麽堅決地和他和離,原因是什麽?”
“你沒必要知道,這與你無關,不是嗎?”
王絡秀道:“他們說你想出家,但我不相信你能割舍掉紅塵俗世中的人和事。可你如今不僅沒有回覃家,反而仍在蘇家,總不會是為了婆母,那麽只有一個可能了,你是為了蘇道長。”
覃如意眉頭一挑:“你這說法很大膽嘛。”
“我在歡場上,什麽沒見過?”
覃如意不吭聲,讓她自己猜去,不過在她看來,卻是默認了這個答案。
雙方沒有就此而展開讨論,反倒是讨論起了如何給王絡秀更換身份的事。
首先可以讓王絡秀以建州流民的身份去找家道觀來出家,待滿一年後,獲得了寺觀戶的戶貼,再還俗立女戶,這樣一來身世便清白了許多。最後找媒人登門說媒,就可以明媒正娶了。
不過王絡秀出家後,她的女兒要如何處理,這是個問題。
……
盡管王絡秀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孩子的啼哭聲是瞞不住左鄰右舍的,很快,蘇家住進了個帶着孩子的陌生女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覃家人知道這女人是蘇南城的妾,那孩子是蘇南城的女兒,他們十分膈應這對母女,但從未對外透露過半分,因而盧雪歡對外說王絡秀是她的遠房親戚時,相信這套說辭的鄉民居多。
但仍有一些人發現了王絡秀是和蘇爛一塊兒出現的,而蘇爛向來都是在蘇南城身邊伺候的,他們一同出現,不正是說明了王絡秀之前極有可能跟蘇南城在一塊兒?王絡秀又是建州來的,蘇南城正好在建州任職……
于是很快便傳出王絡秀是蘇南城的妾,那個女嬰是蘇南城之女的消息傳了出來。
盧雪歡對王絡秀道:“再這麽下去,計劃就行不通了,不能再拖了。”
王絡秀有些舍不得女兒,盧雪歡道:“孩子交給我養就成,你若是不放心,我便常帶孩子去看你。”
王絡秀這才應承下來。
王絡秀出家的道觀是蘇北顧推薦的,她如今在周圍一帶的道觀中也算是小有名氣,所以她說王絡秀的戶貼在來潭州的路上丢了,又因路途遙遠而無法回建州補,只能按流民的身份求道觀收留後,該道觀的觀主并沒有太為難,便應下了。
當然,蘇家是給了錢的,而且有蘇北顧提供的靈米,觀主覺得養一個閑人也并非什麽難事。
蘇北顧的靈米除了自家食用和給覃家之外,也供了一些給太真觀,原本這只是她與太真觀之間的秘密,但是太真觀不小心讓來挂單的道士知曉了靈米的存在,于是這事便在各大道觀之間傳開了。
有些道觀不相信所謂的靈米,有些則相信,這所道觀的觀主與太真觀的堂主相熟,在她的百般追問之下,堂主無奈說出靈米都是從蘇北顧那兒買來的真相。
蘇北顧一開始只肯賣少部分靈米,如今她有求于人,自願賣給觀主更多靈米,觀主豈會放着這麽好的機會不要?
這事就這麽定了下來,王絡秀很快便換上了道服在道觀裏清修,而盧雪歡、蘇北顧及覃如意便開啓了帶娃的艱苦生活。
小元宵其實很好帶,只不過母親不在身邊,她有所感應,心情自然是差,鬧騰了兩天,每次都得蘇北顧給她渡靈氣才能安靜下來。
久而久之,她就賴上了蘇北顧。也不是說要蘇北顧時刻待在她身邊,而是吃飯的時候必須要蘇北顧在場,不然她就不肯乖乖地喝羊奶和稀粥。
後來她發現稀粥的味道跟蘇北顧身上的味道相似,這才逐漸改掉對蘇北顧的依賴。
等小元宵快周歲的時候,蘇北顧才問王絡秀:“蘇南城給她起名字了嗎?”
王絡秀搖搖頭,對盧雪歡道:“不如讓婆母起吧!”
盧雪歡哪能想出什麽好名字?她問覃如意:“如意覺得什麽名字好?”
覃如意道:“北顧是道長,她肯定知道什麽名字壓得住,又吉利好聽。”
盧雪歡道:“對,北顧給起一個名字吧!”
蘇北顧:“……”
兜了一圈又回到她這邊了。
她想了想,道:“希望她以後能‘讷于言而敏于行’、勉力修身,就叫敏行吧!”
“蘇敏行,這名字好!”
起了名字後,便是安排抓周了。雖說大多數時候只有男嬰有這等待遇,但蘇北顧堅持要給她一個抓周禮,蘇家便只能安排下去。
蘇敏行的抓周禮并沒有請什麽親戚朋友,倒是讓覃倌和鐘氏來圍觀了。
男嬰抓周時,桌上擺的什麽,蘇敏行抓周時,桌上便是什麽。鐘氏還說:“女孩子應該準備梳子、針線吧?”
覃如意悄悄地将桌上的尺子換成了丁蘭尺,蘇北顧瞧見了,卻沒有說什麽。
等蘇敏行開始抓周時,她左顧右盼一番,卻什麽都不感興趣,直奔遠處的丁蘭尺。
衆人:“……”
這孩子以後是要當女匠人?可是女人怎麽當木匠?很多人都不會收女弟子的吧?
蘇北顧卻笑了笑,道:“這把丁蘭尺有我施過的陣法殘留,所以她這是選了我。”
衆人驚了,難道這孩子将來要出家?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9-0302:07:22~2022-09-0500:34: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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