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好月圓有時盡(三)

方澤進來了,我穿好了褲子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等着他們安排我。醫生看了看我,“我給你們找個病房吧,她這樣根本動不了,堕胎算小産,沒生孩子矜貴但也要注意,不能吹風不能沾涼水,落下毛病就是一輩子跟着你。你們今晚把她安排在醫院的病房裏,明天裹嚴實點再回去。”醫生給我們安排了病房,我呢,住了太多次院,生過太多次病,都不記得那一次我是走着去的病房還是被他們推着的了。也許是我當時真的筋疲力盡了,也許是我當時真的太害怕了,或者是我當時失血過多了。反正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到了病房,張楊要去給我買吃的,說“喝點熱粥吧,你都快涼了”。她不是開玩笑,而是很心酸。是的,心酸,她在給我穿褲子的時候,她說,“如果這輩子方澤敢對不起你,我都不饒他,這是人受的罪麽?把你的褲子拿給他看看,真不是人呀!幹的叫什麽事兒!”她哽咽着,憤恨着,咬牙切齒就差沒有暴跳如雷聲嘶力竭了。我只是握着她的手,說不出什麽,我太累了,流了太多血,流到我幾乎以為我就要這麽流幹淨體內的血撒手人寰了。

“我去吧!”方澤估計有再一次裸身于人前的感覺,他躲閃着張楊的目光,擡腿就往門外走。張楊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張楊給我脫了大衣,脫了褲子,扶我躺好了,拍好了枕頭,又給我蓋好被子,一句話都沒有說。她隐忍着,我知道,我不惹她,我也沒力氣惹她,我以為方澤也不會惹她,是的,方澤不敢惹她,但是,他還是惹了,沒心沒肺地惹怒了張楊。她冷聲冷語眼睛直視着方澤質問他,“你說,這粥怎麽喝?嗯?勺子都不知道拿,怎麽喝?她現在這樣子,你有心沒有?”

“我這就去拿!”方澤就勢往外走。

“得了吧,我去吧,誰知道你能拿回個什麽東西!”張楊瞪了他一眼,回頭語氣倒是好多了可是很無奈地對我說,“真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顧好你,就這麽沒心沒肺的,唉。”

張楊很快就回來了,比方澤去買粥花的時間要少,期間,我和方澤也沒有說話,我是沒力氣,他,估計是心疼吧,雖然他沒看見那條染透血的褲子,但是折騰了一天,人一批批來一批批走,他是知道我受了很多苦的吧?他就拉着我的手,用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垂着頭,一句話不說地看着我。我基本上閉着眼睛,我實在太累了。張楊一推門他就站起來過去接勺子,張楊沒理他,越過他來到床邊徑直拿起了粥喂我。

“唉,這粥也不熱乎,服死了,也不知道腦袋想些啥。要麽,還是我陪你吧!他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張楊一邊喂我喝粥,一邊跟我商量。

“沒事的,你還要回去給我拿衣服,我的褲子不能再穿了,給我再拿條絨褲吧,光穿着線褲太冷了!他要是回去就得折騰我們寝室其他人,就鬧大了!”我看到了方澤想說話還不敢的樣子,我心疼他,我的小男人。他确實不會照顧人,平時都是我照顧他的,我巨蟹座,母愛嚴重泛濫,所以也不覺得苦,只是,需要他照顧我的時候,他這個樣子,我不難受,旁人看着替我難受。難為他了,尤其此時他的心情也不好,餓了一天也沒什麽精神頭,他也确實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很難理解張楊的憤慨!但是他沒有嘴貧甚至沒有辯解,估計他此時真的是覺得張楊和我一樣認為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王八蛋吧!其實他不知道,張楊只是因為看到我血崩吓壞了,遷怒于他而已,而我,也不再怪他什麽了,活着,有力氣喘氣感覺就很好了,既然是我們共同的選擇,幹嘛責任過錯甚至醫生的失誤都要讓他一個人扛呢?我用力握握張楊的手,她看看我,又一次深呼吸。

“唉,你呀,好自為之吧!”張楊喂完了粥,“你這褲子還要麽?褲頭不要了吧?”

“要,你別拿回去了,等明天讓方澤洗!”我緩過來了,撿回了我的高智商,我想讓方澤看看,讓他明白我的委屈,張楊的憤怒,可是,很明顯,張楊沒明白,她以為我怕她嫌棄。

“沒事兒,我今晚洗吧,趁着血跡沒幹,還好洗!”她一邊收拾她自己的東西,一邊把粥盒連帶着瑣碎的垃圾都裝在一個塑料袋裏預備帶走。

“那算了,你別洗了,褲頭我不要了!不用洗了。”我趕緊說,我不能為難張楊,我的鐵姐妹兒,而當着方澤我也沒法說出我的目的,只好不要了。

“算了,甭管了,留個紀念也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出來了。”張楊沒理會我的意思,估計也是餓暈了還氣着,沒時間沒精力思考。不過,她說的還是對的,情商不在了,智商還是在的,确實洗不出來的,我的潔白的褲頭,和那個粉色的連同那套粉嫩的內衣褲一起買的秋褲,都再沒能顯出它們的本色,血太多了,而血漬一向是洗衣粉廣告裏面排首位的頑固污漬,所以,盡管張楊那晚在熄燈以後,點着充電臺燈,流着眼淚一遍遍洗着我那不斷令清水變紅的線褲和褲頭,它們還是沒有現出原色,就那麽烏突突紅瞎瞎的陪我過了很多年。張楊第二天腫着眼睛來接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血太多了,染紅了她的眼睛,打濕了她的心情。盡管她只是淡淡地說一句,“血太多了,洗不出來了,你這個潔癖病人,不許怪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