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四)

坡沃對着榕樹,又似乎是對着阿寶娘說:“縱使懷了孩子,生出來也是個妖孽。母子兩個一起滅掉。”

阿寶娘突然搶過罐子,緊緊抱在懷裏。

“坡沃巫師,樹妖懷的是阿寶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孫子,你放孩子一條生路。”

坡沃看着阿寶娘。發現她的眼裏閃現詭異的光芒。

“阿寶娘,若是你真心想救這個孩子,樹妖也會感激你救命之恩,若是從此你們的恩怨一筆勾銷,倒也是皆大歡喜。但是我看見複仇的火焰從你眼裏冒了出來。阿寶娘,冤冤相報,會造成更大的劫難。”

“你亂說什麽,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孫兒。”

坡沃盯住阿寶娘的眼睛足足有五分鐘,突然劈手奪過罐子欲倒,阿寶娘再度撲上來,用身體死死堵住罐口,毒液濺到胸前的皮膚上,頓時潰爛。

阿寶娘渾然不覺。“坡沃,這個孩子雖有一半是妖,卻也有一半是人!你要是殺了他,不怕天打雷劈麽!”

“阿寶娘,魔由心生啊!我今天不滅了它,将來會多一個妖一個魔,妖是這個孩子,魔是你。”

阿寶娘死死抱着罐子,絲毫不為所動。

坡沃長嘆一聲,從身上拿出一根長長的透骨釘,頂端雕刻有一個猙獰的神像。踱着步子,丈量着方位。突然停住腳步,手起釘落,透骨釘沒入泥土,深深紮在了樹根上。

“這根鎮妖釘可以把樹妖囚禁在這裏,使她不能四處為害。”

嘆一聲,轉身走去。

之後的日子,阿寶娘不分晝夜守在樹下,生怕坡沃瞅空子把樹毒死。

有一天早晨,阿寶娘被一陣啼哭驚醒。榕樹下,一個白胖的女嬰握着小拳頭,皺着一張小臉,大聲啼哭着。樹幹隆起的部分癟下去了,只留下一道還在滲出鮮紅血跡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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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娘抱起嬰兒。擡着看着榕樹。突然伸出指甲,在樹上輕輕一劃。一道傷痕立刻出現了。

剛生完孩子的樹妖非常虛弱,法力全失。

阿寶娘陰陰的笑起來:“樹妖,現在我用一把斧子,就可以結果了你。”

榕樹心裏咯噔一下。

“但我現在不殺你,我要讓你看夠好戲再死。”

懷裏的女嬰停止了哭泣,用她天使一般的眼睛看着抱着她的人,像所有嬰兒那樣企盼着關愛。

(五)

阿寶娘給女孩起了個名字叫“小夭”。取的是“小妖”的諧音。但這個名字基本不用,大多數時候都叫她“孽種”。

小夭從來沒睡過床。還不會爬的時候,躺在院子裏的一個大筐裏,她的奶奶每天會過來喂她一兩次,進到嘴巴裏的東西好一點的時候是稀飯,差一點時是豬食,反正餓極了,吃起來都是香的。

會爬的時候,滿院子亂爬,像只小狗。看到小羊羔吃奶,也拱上去吃,母羊的□□溫暖柔軟,她很喜歡。但有一次被奶奶發現,用棍子打了她一頓,溫熱的血從順着亂草一樣的頭發流到嘴裏,她再也不敢吃羊奶了。雞和豬的槽子裏的東西如果想吃,也得小心一點,被奶奶看見的話照樣會打。就算偷空得手,也不敢吃太多,如果雞和豬餓瘦了,也會被奶奶打。

小夭兩歲的時候,暗暗的給家中的成員的家庭地位排列了一下次序:奶奶、牛、羊、豬和雞并列、小夭。不覺的有什麽不妥。大概所有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吧。

有時候挨打是因為犯了錯,有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從躺在筐子裏的時候,奶奶就常常會莫名其妙的狠狠擰她一下,疼痛來的毫無征兆,自然會哭。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小夭不再哭了,她明白哭泣無助于減輕疼痛,只會讓喉嚨幹啞。巴掌或棍棒落下來時,奶奶有時會覺得打了一塊木頭。木頭。這種念頭讓奶奶怒火中燒,下手更狠。小夭不哭,她對自己說:忍着,忍着,總會打完的。奶奶打完後離開,疼痛更清晰的在身體上跳動。小夭小小的身體蜷成一團,這是她抵抗疼痛的姿勢。

疼痛也會過去,一夜之間,傷口迅速愈合,所有的傷痕都會消失的無痕無跡。奶奶一直沒發現這點特別,小夭實在是太髒了,傷口和血跡跟她臉上的泥污混在一起,本來就很難辨別。

奶奶經常會帶小夭到外面去。小夭不喜歡出去,每次出門時都發着抖。出門只有一個去處,就是村南頭的大榕樹前。

第一次來這裏時小夭還不沒學會走路。奶奶抱着她,帶着一個小板凳,面對着大榕樹坐下,仿佛是對空氣說:“你看,這是你的女兒,多麽肮髒啊,看上去就惡心。”擡手就甩在小臉上一記重重的耳光。那時候小夭還沒練成不哭的功夫,立刻號陶起來。奶奶順手脫下鞋子,用鞋底抽她的嘴巴。小小的花骨朵一樣的嘴唇,被抽的嘴角開裂,血沿着嘴角流下。

一邊打,奶奶嘴裏還嘀咕着一些奇怪的話。“你心疼嗎?我不心疼。你殺死阿寶的那一天,我的心就沒有了。”

奶奶的兩手握住她的小胳膊,一用力,卡嚓一聲脆響,折斷了她細弱的骨頭。哭聲嘎然停止,小女孩疼昏過去。

這時候,奶奶看到榕樹葉子的葉脈泛紅,仿佛充血的血管,滲出粒粒血珠如鮮豔的露珠在葉子上微微顫抖。

幾年前為了阿寶的死感受到的心疼仿佛轉嫁給了這棵妖樹,奶奶開心的大笑起來,笑容無比猙獰。

有時候奶奶會帶來一些工具。有時是納鞋底的錐子,紮進嫩嫩的小胳膊上,攪一下再□□。有時是幾根縫衣針,用力按進小夭的頭皮裏。

有時是一根結實的木棍。回家時,小夭經常是昏迷的。

三天五日的,奶奶就帶小夭去看一次大榕樹。去的太頻繁,折磨小夭的方法就顯得有些單調。

奶奶有時會很有創意。帶一把糖果,讓小夭跪在榕樹前,招呼圍觀的小孩:“來來,找東西扔這個小妖怪,誰打的好,就給一塊糖。”

孩子們紛紛撿來石塊和爛果子丢到小夭身上,能打出血的會得到兩塊糖,有個小孩子很有創意的用葉子包了一坨糞便拍到小夭臉上,得到了一把糖果。

小夭透過髒兮兮的頭發看着那些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跟別的小孩不同。那些孩子幹幹淨淨,穿着漂亮的衣服。有的小孩子叫一聲“媽媽”,還會被女人抱在懷裏,甜蜜蜜的親一口。

為什麽小夭沒有媽媽呢?看着女人撅起的嘴唇和小孩兒燦爛的笑容,小夭覺得眼睛有些酸痛。眼淚終于沒有流出來,淚腺早就自斷經脈了。

小夭想:“為什麽我要天天挨打呢?或者,我根本不是一個小孩,而是一只蟲子什麽的。”

村裏的大人也會過來看熱鬧,順便在小妖怪身上吐口水。

他們對奶奶說:“阿寶娘,你不要再養着這個小妖怪了,殺了算了,長大了莫要行兇害人。”

奶奶笑着說:“還不到時候。”她還沒玩夠呢。

村裏人還會警告自己家的小孩:“不許到大榕樹底下玩!那裏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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