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一)

卡哈族人居住的地方,山巒重疊,郁郁樹木,遮天蔽日。

穿岩寨是山谷裏一個小小的卡哈族村落,百十戶人家。從外界進入穿岩寨的入口,是一個長二十多米的岩洞,頗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之風,村民除了在趕集的日子到四十裏地外的鎮上出售一些土特産,買些日用品外,很少與外界打交道。幾百年來,外面的世界有時戰火紛飛,有時太平盛世,花花世界的紛擾卻總在岩洞前止步,穿岩寨裏的卡哈族人多少年來男耕女織,自給自足,民風淳樸,真是如世外桃源一般。

十九歲阿寶上山采藥回來,跟他的母親說:“娘,山仔約我去他家裏喝酒。”

阿寶娘拿一條毛巾走到兒子跟前,幫他抽打掉身上沾着的草葉:“去吧,累了一天了,玩的開心點。”

阿寶答應一聲,轉身往外走。阿寶娘望了望外面漸暗的天色,叮囑了一句:“回來時天就晚了,繞開神樹走,莫要驚動了樹仙。”

“哎!說過一百遍啦!”阿寶嘟囔着走出門去。

阿寶娘慈愛的嘆了一口氣。孩子嫌媽媽叨唠的那一天,就變成了一只翅膀初硬,急着飛翔的鳥兒。阿寶的爹死的早,一個人把孩子撫養成人。不覺的苦,命有多苦,人就有多堅強。多少年來母子兩個相依為命,生活充滿快樂。

又暗自擔心起兒子不聽話,回來時走神樹的下面。一顆心牽牽挂挂,有牽挂的感覺這樣美好。

阿寶娘所說的“神樹”,實際上是一棵巨大的古榕樹。

榕樹是當地的一種特色樹木,最大的特點是“獨樹成林”。榕樹生長着千絲萬縷的氣根,遠看似長髯随風輕瓢;又像垂柳婆娑美麗。氣根是從幹枝萌發出來,有極旺盛的生命力,依賴母體的營養,吸收空氣中的水分及養分不斷伸長向下,有的垂直朝下生長,有的纏繞枝幹延長。氣根尖端伸到土中,地下部分迅速長成根系,地上部分長成樹幹,形似支柱。後萌枝芽,再生葉子。這許多氣根粗細不一,枝幹交織,像藤蔓一樣同根共生,脈脈相連。主軀幹粗壯,樹冠舒展,枝繁葉茂,獨樹成林。

穿岩寨南側的這棵古榕有千年的壽命了。穿岩寨的人來這裏落戶時它就已經經歷過幾百年的風雨了。與村民為鄰的幾百年裏,古榕發揮它的特長,不斷擴張領土,樹冠占地面積越來越大。村民們并不介意,把居住區一挪再挪,給榕樹騰地方。卡哈族人信奉萬物有靈,把這棵千年古榕奉為神樹,每逢節日,必然要敲打着樹樁和獸皮做成的木鼓,載歌載舞,豬羊祭祀,祈禱風調雨順。

年年沐浴着祭祀的香火,古榕樹靈氣聚集,在這個深夜,一千年的夢想終于要實現了:她要幻化人形了。

(二)

幻化的過程是痛苦的。榕樹的靈魂從每一個枝條的末端向主幹聚集,如同抽取一個人的骨髓。榕樹扭曲着,漸漸顯出一個女子身軀,潔白的肌膚散發着淡淡的瑩光,軟弱的伏在樹根處。

終于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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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精氣喘籲籲。幻化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幾乎一動也不能動了。

忽然傳來腳步聲,樹精大吃一驚。深夜居然有人敢走神樹的下面,偏偏又趕上她剛剛成形,像一個初生嬰兒一樣無力的時刻,她連爬到樹後藏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阿寶本來打算聽娘的話,繞開神樹走的,但今晚喝高了,頭昏腳軟,而古榕實在太大,要繞着過去起碼多走一百米。阿寶想兩點之間直線最短,血氣方剛,酒壯人膽,徑直走進榕樹下密密的大小樹幹。

進入樹冠下,阿寶就有些後悔了。外面大好的月亮,厚重的樹冠下卻黑的不見五指,沒走多遠,已經在枝幹上碰了五六次鼻子了。

就在這一團漆黑的深處,卻突然看到一團淡淡發光的東西。阿寶吓了一跳,酒精混在冷汗裏,刷的流下脖子。

阿寶定定的望着發光的物體,頭腦因為緊張失去思維,下意識的,一步步走了過去。

一個通體發光的女人。她臉上驚惶的神情無比嬌弱,完美的身體又無比媚惑。

阿寶十九歲的大腦充血了。面對絕美的震撼,阿寶沒有能力去思考這種地方怎麽會有個這樣的女人,她的身子怎麽會發光,她會不會是個妖精。

手顫抖着伸向女人。觸手的光滑和柔軟,轟然擊潰了理智,阿寶撲了上去。

女人無力掙紮,發出微弱的哀求:“求求你……饒了我吧……你會毀了我一千年的修為……”

阿寶沒有聽見,他只嗅到女人發間獨特的清香,醉人心脾。

阿寶沒有停下來。她慘叫一聲。千年的修行毀于一旦!

還在劇烈呼吸的阿寶感覺女人用胳膊摟緊了他的脖子。

好像有更多的手臂纏繞上來。他的腰、腿也被緊緊的箍在女人身上。他突然醒悟不對頭,看女人的臉,發現她的神色變得慘厲,兩只眼睛發出碧綠的光芒。

還陷入的部位突然一陣巨痛,他狂叫一聲欲掙脫,但女人成百條手臂已經把他緊緊纏住。他驚恐的發現女人的嘴裏長出很多條扭動的樹根,纏到他的頭上來,尖銳的尖端刺入他的耳朵、鼻孔、和眼睛,也伸進喉嚨裏,堵住了他撕裂的尖叫。

阿寶娘手一抖,手裏的勺子掉進鍋裏。好像有人在叫。她急忙走到門外側耳細聽,卻什麽也聽不到了。

夜已深了,阿寶也該回來了。這孩子總害的娘擔心,等他回來一定好好抽他一頓。

(三)

清晨。

阿寶娘跪在古榕樹下,神态木然。

不相信那是她的阿寶。幾人合抱才能圍過來的榕樹主幹上,一具沒有一絲水份的幹屍□□,僵硬的靠樹而站,緊緊的貼在樹幹上,歪在一側的幹枯的臉大張着嘴,眼睛是兩個黑洞。幾個村民上前,把屍體放倒,卻看到屍體的某個部位從樹幹上的一個小樹洞裏抽出來。一個村民往樹洞裏一瞧,吓了一跳,裏面有一只巨大的漆黑的蠍子。蠍子跟他對視一眼,倒退着爬向樹洞的深處。

“樹妖。樹妖!”阿寶娘咬牙切齒的說着,起身抄了一把斧頭,呼的朝着樹身砍去。

血光四濺。阿寶娘的左小腿被齊齊砍下,阿寶娘倒在血泊裏,嘶聲大叫:“妖孽!妖孽!”

樹上有光滑細長的東西紛紛下落,落到村民們的脖子裏,抓出來一看,是青綠的小蛇,無毒但冰冷陰森。

村民們擡着阿寶娘逃出樹冠的覆蓋。阿寶的屍體是由一個人用手拎出來的。被吸幹□□的屍體輕的像個稻草人。

三個月後,阿寶娘傷口痊愈,裝上半截木腿,一拐一拐的走出家門,走向寨子裏的巫師坡沃的家。坡沃坐門前,膝上橫着頂端鑲着蛇頭骨的權杖,看着阿寶娘的慢慢走近。阿寶娘跪在坡沃面前,泣不成聲。

坡沃嘆了一聲。“阿寶娘,這棵古榕一千年來吸收天地靈氣,再加上族人的香火供奉,終于修成人形,有一天或許能位列仙班。不料阿寶一時起意,破了古榕千年修來的人形,古榕這才殺了阿寶。”

阿寶娘咬牙切齒的說:“坡沃巫師,我只知道殺人就該償命!難道憑你的法力滅不了一個小小樹精?”

“你不必用言語擠兌我。古榕既開殺戒,就已經堕入妖道,終會成為禍害。我雖婉惜,也是要滅了她的。”

坡沃通宵未眠,用種種千奇百怪的東西熬制出一罐冒着黑色蒸氣的汁液。坡沃捧着罐子和阿寶娘走進樹冠的陰影裏,坡沃手中權杖頂端的蛇頭骨發出金黃的光芒,黑色蒸氣掃過的地方,葉子立刻變得焦黑。整棵榕樹的葉子都在瑟瑟發抖。

阿寶娘狂笑起來。“怕了吧?哈哈哈哈——今天要讓你魂飛魄散!阿寶!娘來給你報仇了!”

坡沃皺着眉:“噓——”阿寶娘不情願的住了口。

兩人來到古榕幾人才能合抱的主幹前站定。

“古榕啊,是你自作孽不可活,不要怨我。”波沃高聲念動咒語,手裏的罐子傾斜。樹幹內忽然傳來哼哼唧唧的哀求聲。坡沃聽了,一臉的驚訝。圍着樹身細細端詳,終于站定,手輕輕撫摸樹幹上的一處隆起。

“阿寶娘,樹妖懷了阿寶的骨血。”

阿寶娘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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