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三十六)

狼牙給喬喬打完電話後,拔出權杖,站在墓地的中央,把權杖高高舉起,大聲念着古怪的咒語。慘淡月色下,蛇頭骨發出淡淡金光,狼牙寬大的巫師袍子張開像死神的翅膀。腐屍們随聲拖動沉重的步子,分散到墓地的各個方位站着,看似雜亂無章,卻暗含天羅地網陣。

遠遠望見一對車燈飛馳而來,在山坡下停下。緊接着有人走進墓地。腐屍們齊齊的扭頭看來人,這個輕微的動作致使其中一個的頭顱折斷,跌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喬喬穿過直立的屍體的叢林,緩步走近。狼牙冷笑着看着她。

小夭卻差點驚呼出聲。媽媽穿着一件T恤和一條半身裙。這衣服應該是穿在小雙的身上的。

喬喬對着小夭一笑。小夭的腦子裏響起熟悉的聲音:“傻丫頭,別穿幫啊。”

狼牙卻沒發覺喬喬衣着的不得體。

“阿姨,你來了。為什麽不變回你本來的面目呢,都這個時候了,還裝什麽裝。”

喬喬淡淡的一笑,沒有答腔。

“在我動手之前,你就不想說點什麽嗎?說說你殺人時的快感,說說你在我面前僞裝救世主的得意,說說你臨死前的感想。”

“沒什麽可說的,動手吧。”喬喬冷冷說。

“也好。我是這麽計劃的,先殺你,在你垂死彌留之際,看着我用權杖把你女兒釘在地上。她的血說不定會濺到你的臉上,多麽完美啊。”

“你可真啰嗦。”

“哈!好,好。我還要說一句:阿姨,我曾經多麽希望你是我的媽媽,而且我愛你的女兒,你不知道我有多愛她。”如此溫馨的措詞,字字咬出,語氣裏滲着血。

話音未落,狼牙念動咒語,足踏罡步,揮權杖,捏手訣,發動天羅地網陣。巫師長袍劇烈的顫動。

腐屍們的嘴大張開,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黑洞洞的喉嚨裏冒出白色的霧氣,霧氣在屍體上方凝結成半透明的陰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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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的手指一放一收,陰靈們團團圍聚,像一個半透明的大球籠罩在假喬喬身周的上方,它們模糊的臉現出迫切的神色,焦躁的糾纏游走,虛無的手指急不可耐的煙一樣撫過他的臉。就等着狼牙一聲令下,撲上來把目标撕碎。包圍中的小雙出奇的鎮定,默默發動法力保護着自己,長發四散飄揚。一雙眼睛滿含深情的望着小夭。

四目相對,一時間讀懂了他此去不複返的悲情。

小雙在小夭的大腦深處對她說:有句話再不說就沒機會了。我愛你,傻瓜。

“不要,狼牙,求你,住手……”小夭嘶啞的呼喊,血沫飛出嘴角。

像沙場上的将軍揮動進攻的利劍,狼牙手中的權杖劈下。長袖揮舞,五指曲張,一只獨眼中寒光大盛,激昂而沙啞的咒語如尖針刺入小夭和小雙的耳朵。

空間中傳來類似雷鳴的聲響,好象是從遙遠的大地傳來巨大能量,由遠至近的分布在空間各個角落。空氣似乎凝固的墓地裏突起狂風,陰靈們開始瘋狂的旋轉,刺耳的咆哮,撕扯着獵物的身體,小雙那點淺薄的法力不堪一擊,眼看着就要被撕成碎片。

狼牙狂笑着走近小夭,小夭看到他的一只眼流血,一只眼流淚,笑容猙獰可怖,又無比哀傷。

狼牙把權杖高高舉起,只消一揮手,就會從小夭的頭頂插入。

撲的一聲,一具站立的腐屍突然栽入泥土,消失不見。

狼牙愣了一下。泥土裏騰起無數細長的樹根,像甩動的長鞭纏繞住腐屍們的身體,把它們扯進泥土深處,一剎那間,上百具屍體從地面上消失了。

是樹妖的手法。狼牙的頭上滲出冷汗。如果樹妖在施法,那麽陰靈們圍住的這個人是誰?

失去了屍身布陣的陰靈們停止了攻擊小雙,茫然的飄蕩。

狼牙揮舞權杖,試圖控制陰靈再度進攻。然而陰靈們只是看着他,蒼白的眼裏流露出惡意。剛剛被陰靈放開的小雙站在原地,搖搖欲墜。法力盡失,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狼牙嗥叫一聲,手中的權杖擲出,撲的一聲,貫穿了小雙的身體。

小夭的尖叫撕破夜空。

陰靈們漸漸圍聚到狼牙的身邊。

狼牙怒吼道:“你們到這邊幹什麽,快去殺了他們!”急急捏動手訣,念動咒語,聲音壓抑不住的慌亂。

坡沃巫師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如果控制不好陰靈,會被陰靈反噬。”

陰靈們的臉上浮現邪氣的笑,用它們特有的風聲一樣的話語互相慶祝:“幹掉這個巫師,我們就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隸了。”

瞬間發動進攻,陰靈化做透明的利刃穿過狼牙的身體。即将被撕碎的一剎那,狼牙看着小夭,臉上一片安祥。“我死,是最好的結局。”

話音尚浮在空氣裏,狼牙被撕成無數碎片,暗黑的血沫均勻飛灑。

小夭的嘴裏嘗到他的血的味道。

(三十七)

心口的釘子被起出來時,小夭在劇痛中醒來。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媽媽的懷裏。

“媽媽,媽媽。”

“我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

“狼牙死了,還有小雙……小雙!小雙!”猛然想起小雙,掙紮着撲過去找。

只有一條被權杖釘在地上的蛇。

小夭拔出權杖,把蛇抱在懷裏。“小雙,你醒一醒,醒一醒。”

喬喬說:“小夭,他死了。”

“沒有,沒有,他上次就是這樣裝死,結果第二天變成個大活人。死蟲子,你再不睜眼,我掐死你……”

喬喬流下淚來。“小夭……”

“媽媽,我們回家,把他放到我床上,我用體溫暖暖他,他就會好的。”把小雙揣進衣服裏,踉跄着走向汽車。

回到家時,柯岸已經急的要報警了,見喬喬和小夭走進來,兩人衣衫上血跡斑斑,急忙沖上來問長問短。

小夭像是沒看見爸爸,徑直走進了卧室。

喬喬拉住柯岸說:“小夭遇見了壞人,我去把她救出來,她吓壞了,你讓她自己呆會兒。”

“是誰敢欺負我家小夭!”柯岸怒吼。

小夭爬上床,像上次一樣解開衣服,把小雙冰冷的身體貼到心口。手按在他的傷口上催動法力。

“小雙,只要你醒過來,就算你光着身子,我也不打你了,求求你,求求你……”

喃喃的祈求着,詫異的發現自己淚流滿面。幹涸的淚腺居然複活了。

然而小夭并沒有複活。依舊冰冷僵直。

當小夭接到狼牙的電話,駕車出門的時候,小雙就睡在車後座上。他一直守衛在小夭附近,不曾離開。匆忙中小夭沒發現後面有人,小雙以為小夭是去跟狼牙約會,也就賭氣不吭聲。

當他發現小夭走進一片墓地時感覺情況不對。不等他發出警告,就看見小夭被什麽東西絆倒在地,一個巫師從墳墓的陰影裏跳出來,用一根長長的釘子刺入小夭的身體。

他震驚的發現這個身着巫師長袍的人居然是狼牙。

他差點控制不住沖上去,強忍住了。他只是一個道行低微的小妖,其能力無法與一個巫師抗衡,貿然露面,不但救不了小夭,還會白搭上自己一條性命。

束手無策的躲在墓園外,聽狼牙回顧往事。

當他聽到狼牙給喬喬打電話時,計上心頭。

喬喬的車一到山坡下,還沒等她爬上來,小雙就變成她的模樣,現身走入墓地。

喬喬遠遠看到一個人在她前面走進去。吃驚的發現那人是她的樣子。随即明白是有人在為她創造偷襲的機會。

打量了一下狼牙布下的陣腳,伏身在墓地外,手臂化做根須插入泥入,拚盡全力延伸分叉,形成一個龐大的根系占領整個墓地的地下,在危急的關頭破掉天羅地網陣,然而小雙還是死了。

清晨陽光下的墓地一片狼籍,仿佛整個都被盜墓者翻了一遍。泥土染了狼牙的血,晦暗陰沉。

坡沃巫師跌跌撞撞跑上山坡。茫然四顧,呆立良久。突然發現橫在地上的權杖。捧起來,老淚縱橫。

(三十八)

柯岸來到公司,秘書小姐說,一位老先生一大早就在等他,說有重要的事找他談。

柯岸看着來客,只見這位老先生身着整潔的休閑服,花白的長發披在肩上,氣質端凝,像位老藝術家。客氣的請他到辦公室裏坐。

“請問您是……”

“我來自一個名叫穿岩寨的卡哈族村落。”

“哦?”柯岸吃驚的揚起眉毛,這個老人的穿着不像是來自深山小村啊。“穿岩寨……這個地方我好像聽說過……”

“那是你的養女的故鄉。”

柯岸吃了一驚,不由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穿岩寨。吸血鬼迷案。“你是誰?”

“我是穿岩寨的巫師。”

“巫師!”柯岸的認識裏,巫師存在于神化的世界。

“我特地來告訴你:你老婆是個妖精,你女兒也是個妖精。”

柯岸記起來了。面前這個老人就是十年前攻擊妻子的那個瘋子。

伸手就去拿電話打算叫保安。

“狼牙死了!” 坡沃巫師的一聲大喊讓他的手停在半途。

詫異的問:“你連狼牙都認識?”

坡沃站到柯岸的桌前,手抵着桌子,身子向前傾着,悲痛的一字一句的說:“昨天晚上,狼牙被你老婆殺死了。”

“你胡說什麽!”

“你老婆是一棵古榕幻化的樹妖,十幾年前殺了穿岩寨一百多口男女老少,昨天晚上又殺了狼牙。”

柯岸啼笑皆非。“我老婆名叫喬喬,有家鄉,有父母,哪是什麽樹妖啊。你病還沒好,不應該從精神病院裏出來。”

坡沃冷笑。“她真的是喬喬嗎?你記得十年前幼兒園裏出現的那具女屍嗎?我告訴你,那才是真正的喬喬。殺了喬喬,變化成她的模樣,取而代之。那個你撿來的小夭,正是樹妖的親生骨肉。你不覺得從那時起她性格有了變化嗎?她跟親戚和老朋友來往嗎?”

柯岸聽不下去了。“瘋子!走!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我告訴你:妖是沒有指紋的。還有,如果你記得以前的喬喬身上有什麽記號特征,最好仔細查看一下。”

柯岸拿起電話:“保安!保安!”

坡沃冷冷一笑,轉身走出,把迎上來的保安推了個趔趄。

柯岸惱火的在辦公室裏來回轉圈,氣的渾身發抖。

不久他就發現自己發抖不是因為氣憤,而是因為恐慌。

自從結婚後,喬喬不跟任何老朋友和親戚來往,連她的父母那邊也只是月月打發管家寄些錢過去,不曾回過娘家一次。她的父母倒是來看過她,見她态度淡淡的,很有些傷心,從此也不來了。

當時柯岸覺得有些奇怪,喬喬一向跟父母很親熱的。但也沒多想,只覺得是她一時心情不好。現在想來,哪有女兒不想媽媽的。十年不回一次娘家很不正常。

還有喬喬對小夭視如已出的親愛。

柯岸狠狠甩了甩頭。大聲罵自己:“你亂想些什麽!那老瘋子的話也值的去想!”

但是心裏很煩躁。索性離開公司回家。

一進門,發現喬喬倚在小夭的卧室門外,神色黯然。見他進來,勉強一笑。

“怎麽了?小夭還沒起床?”柯岸問。

“昨天晚上吓到了,讓她多睡一會吧。”喬喬說。

柯岸坐到沙發上,心懷鬼胎。幹咳了一聲:“嗯,晚上叫狼牙來吃飯吧,小夭見了他說不定會高興些。”

“狼牙?”喬喬怔了一下。“哦,好多天不見他了,不知能不能找到他。”

“你打他手機啊。”

“哦……過會再打吧。”喬喬含糊着走進卧室裏。

柯岸跟進去。喬喬坐在床上,像是有心事。挨着她坐下,拉起她的手。“怎麽了?不高興?”

白嫩柔軟的小手,翻來覆去的揉捏着。撫過指尖,觸手特別光滑。悄悄仔細端詳,柯岸的頭轟的一聲。

老瘋子的話在耳邊如雷滾過。“妖是沒有指紋的。”

也許喬喬天生沒指紋。以前他也沒注意過喬喬有沒有指紋。柯岸安慰自己。

喬喬有什麽特征嗎?想到這裏往身邊的女人臉上看去,看不出破綻。以前的喬喬臉上身上也是白璧無瑕,連個記號也沒有。

柯岸的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潔白細膩的耳垂,吹彈可破。老瘋子的話終于化作閃雷擊中了他。

這個喬喬沒有耳洞。而喬喬是有耳洞的,她曾經用小米粒一樣大小的金色耳釘塞在上面,非常俏皮。

柯岸站起來,慢騰騰拖着步子離開房間。喬喬在發呆,沒發覺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走出家門,狂奔到車庫駕車沖出去。

在一起生活十年的妻子是妖怪。很可能女兒也是妖怪。而且喬喬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想到這裏,心痛如刀割。

車沖出小區大門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車窗外一閃。柯岸一個急剎車。

坡沃好像專門在等他,傲慢的看着他走近。

喬喬走進小夭的卧室。

小夭還是面朝裏以側卧的姿式蜷在被子裏,把小雙的屍體抱在胸前。閉着眼睛,臉上有幹涸的淚痕。

“小夭。睡着了嗎?”

“沒有。”聲音幹啞。

喬喬伸手梳理小夭的亂發。

“媽媽,小雙會醒的,他不過是睡的久一些。明天就會醒的。”

“是的,是的。小夭,小雙對你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他醒過來以後我就嫁給他。”小夭斬釘截鐵的說。好像小雙不是躺在她懷裏的一條死蛇,而是擡着花轎,站在門口,等候新娘梳妝打扮的新郎。

喬喬俯下身,吻吻她的臉頰,把額頭抵在她的頭發上。

“小夭,我活了一千多歲了,和你在一起的這十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我也是,媽媽。”

喬喬的臉上流露出悲哀而決然的表情。“小夭,起來,讓媽媽試試看能不能救他。”

小夭驚喜的張開眼睛。翻身起來,小心翼翼的把小雙抱起來。

喬喬把小雙放在床上,自己盤腿坐到地下,對小夭說:“等我嘴巴裏浮出一顆綠色的珠子,就趕緊拿着它放到小雙嘴裏。”

說完,兩手按在身後的地上,仰起臉,上身向後彎成一張弓,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一時間,全身發出淡淡的藍色光芒,一千年修來的精氣彙集到胸口,長發和衣衫輕輕飄浮。

半刻的功夫,随着氣息緩緩吐出,一顆綠色的透明珠子如水銀般顫動着從喬喬的嘴裏浮了出來。

小夭小心的托着這枚珠子,掰開小雙的嘴,喂進去,珠子沿着喉嚨沉沉滑進。

很快,蛇的身子柔軟起來,心髒開始輕微的跳動。

趕緊把他放到床上蓋上被子。被子很快鼓起來,出現一個人的輪廓,小雙的臉從被子下探出來,像大夢初醒,迷蒙的眨着眼睛。

小夭喜極而泣,嗚咽着抱住小雙的脖子。“死蟲子,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小雙發覺自已又是光着身子,臉紅的像個小番茄。

喬喬收功,手支撐身體,疲憊的坐在地上。一千年修來的精氣都給了小雙,她顯得形容憔悴,鬓角出現縷縷白發,看着女兒高興的樣子,嘴角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慢慢站起來,深深看女兒一眼,轉身向門外走去。動作遲緩無

喬喬收功,手支撐身體,疲憊的坐在地上。一千年修來的精氣都給了小雙,她顯得形容憔悴,鬓角出現縷縷白發,看着女兒高興的樣子,嘴角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慢慢站起來,深深看女兒一眼,轉身向門外走去。動作遲緩無力,像個年邁的老人。

随着腳步的挪動,小腿發出枯裂的聲音。

喬喬想:我就要變成一截枯木了。我要到沒人的角落去,不能讓柯岸和小夭看着我變成枯木。

打開門,卻站住了。

坡沃像一尊威嚴的神将堵在門前,怒目而視。身後,站着眼睛裏飽含着恐懼、仇恨、悲哀的複雜神情的柯岸。

坡沃想:樹妖法力雖平平,但若是拚死一搏,也不可小觑。須得一擊而中。

一語不發,大袖揮舞,凝聚畢生的修為,血海深仇化做掌中的滾滾驚雷,房間裏頓時風起雲湧。

即将出擊的一瞬間,喬喬沒做任何抵抗的準備,只是把目光越過坡沃的肩頭看着柯岸,眼裏的凄楚海一樣把他淹沒。

柯岸突然後悔了。不管她是不是妖,畢竟與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相濡以沫,體貼入微。不管她害了多少人,反正沒有害他。

顫抖着張開嘴,伸出手,想阻止坡沃的進攻。

然而坡沃的掌力已經打出,雷霆萬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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