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7

見得金氏臉色大變,喬思白懵了一瞬。

随即反應過來。

這太上皇和太後的關系,應當不太尋常。

不過想想也是。

自古以來,哪個帝王對外戚勢力沒有猜忌和防備的?

可喬思白就想不明白,太上皇這麽牛逼,幹嘛還要一個十六歲的姑娘當皇帝?

有那個大病。

喬思白覺得這個朝代的人,都有點大病。

“把人先帶下去。”

金氏再開口時帶了幾分顫音,像是竭力掩飾着慌張。

她看向喬思白。

大約是因為剛才的争執,金氏有些難為情,但又不得不作出妥協般喊了她一聲,“到母後這裏來。”

喬思白猶豫片刻,上前了。

金氏握住喬思白的手,“別怕,有母後在。”

婦人掌心發涼,像是如臨大敵一般。

喬思白微微一愣。

看來不光太上皇和太後的關系複雜,這蕭思和父母之間的關系,也非同一般。

不出一刻鐘,殿外公公就扯着嗓子喊了聲:“太上皇、焦太妃駕到!”

話音落,一身着黑色龍袍的中年男人便大步踏入殿內,冕旒随着步伐輕晃,一張臉看不出情緒,卻天然帶着幾分威嚴。

他身後跟了一紫色華服的婦人,看着挺年輕,卻是古裝劇裏那種禍國殃民的妖妃扮相。

單這兩人出場,加上金氏,喬思白就已經腦補出了一部宮鬥大戲。

喬思白:“我覺得我需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P:“請講。”

喬思白:“我覺得昨天那個主角光環的buff,你得給我加上。不然我可能活不過今天。”

P:“……”

見系統安靜下來,喬思白以為它良心發現,去恢複數據了,畢竟昨天系統說其他三個技能直接作廢。

然而三秒鐘後。

P:“系統無法恢複。宿主,好自為之哦。”

喬思白:“……”

好自為之。

哦。

喬思白微微一笑,對上太上皇和焦太妃的視線,瞬間覺得頭皮發麻。

她硬着頭皮行禮,“父皇。”

随即金氏和焦氏也相繼行禮,一言不發,但喬思白感覺到對面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就,有種組會摸魚被導師當場抓包的恐懼和壓迫感。

片刻後,蕭治冷哼了一聲,坐上了主位,看向金氏,“聽聞華瑤身體有恙,你這母親是怎麽當的?”

金氏低眸站在原地,“臣妾照顧不周,請陛下恕罪。”

全然沒有了剛才在喬思白面前的盛氣淩人。

焦氏看了喬思白一眼,笑着坐到蕭治身邊,語氣嬌嗔:“太後這不是太忙了?一時疏漏而已,陛下不必動怒。”

“太忙了?”

蕭治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看向金氏,“這麽說來,是朕不夠體恤你了?”

不等金氏開口,蕭治就道:“那宮中財務方面的事宜,你暫時就別管了吧!眼下,你全身心照顧好華瑤,也算是替朕分憂了。”

本來想當個小透明的喬思白聽到一半,覺得有點不對。

敢情這太上皇和焦太妃上門來,并不是真的關心她的身體。

而是,奪權來的。

想到這裏,喬思白覺得自己不能再透明下去了,她往前走了兩步,小心翼翼說了句:“那要不,我來替母後接管財務呗?”

這話一出,其餘三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喬思白硬着頭皮,“就,撥一撥算盤的事兒,我還是可以的。”

聞言,蕭治才緩了神色。

焦太妃也松了一口氣,笑着圓場,“陛下不會以為,管財務就是撥算盤這麽簡單吧?”

當然不是。

但喬思白不可能明說,看過那麽多後宮劇,別的東西學不會,裝傻她還是在行的。

于是她點頭,很是困惑,“不然呢?”

蕭治對這個女兒慣來沒什麽防備心,只當她是孝心罷了,思量片刻,試探問:“那讓焦太妃輔佐你管財務,你看好不好?”

大約是怕過于明顯,他又補了句:“你總是要自己上手的。你母後事務繁忙,讓焦太妃帶你更為合适。”

喬思白腦子轉了轉,“也行。”

她反正是看出來了,這太上皇的心,偏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若不是她開了口,太上皇不好直接回絕她,這財權大概率就直接落到眼前這個女人手裏了。

財務這事兒安排下來後,蕭治又分別叮囑了焦氏和喬思白幾句,這才想起來什麽,問喬思白:“太醫怎麽說?”

“嗯?”

喬思白懵了懵,“太醫……好像是說除了瞧不出來原因,沒什麽大礙?”

畢竟電擊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過于先進了些,瞧出來才有鬼。

“那便好。”

蕭治沒有多問,“時辰差不多了,你準備準備,随我一起去祈佛殿祭天。”

“祭天?”

……

祭天大典由皇家寺院的住持長老主持。

東泷國信奉佛教,特意在皇家寺院中修了一尊高二十來丈的大佛,又在佛前設祈福塔,名“祈佛殿”,殿前設有天壇。

除了祈禱風調雨順,寺院中若有高僧破了戒律或皇室有人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寺院都會舉行祭天,祈求佛祖的原諒。

此次祭天,便是因為延覺和蕭思一事。

天還未亮,鏡禪長老就攜寺院數千名僧人跪于祈佛殿前誦經。

喬思白到的時候已經将近午時,太陽毒辣得很,曬得她臉上有幾分刺痛感,可殿前的佛子們頂着烈日誦經,竟是眉頭都不曾觑一下。

這般莊嚴的場景,讓喬思白心中陡然生出了幾分敬畏之心。

踏上石階前,她不由兩手合十于身前,向着大佛的方向行了一禮。

天壇上的鏡禪長老見了,擡手保持彎腰的姿勢。

直至喬思白走到面前,方才開口,“陛下聖明。今日祭天,望陛下摒卻心中雜念,虔誠以待。老衲先行謝過。”

這話翻譯一下就是:老實點,別亂來,謝謝你。

喬思白嘴角扯了扯,點頭算作回應。

心裏也就納了悶兒了。

方才在路上,蕭治也反複叮囑不可任意妄為;

進寺院前,她碰到了溫湛等一衆大臣,也都說了類似的話。

這蕭思,到底是有多荒唐?

這麽莊重的場合,至于這麽多人提醒她別亂來麽?

喬思白在天壇端坐等待儀式開始的時候,延覺正在寺院的偏殿中,跪得筆直。

溫湛來的時候,他雙手合于身前,雙眸輕閉,似乎是在誦經。

“祭天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溫湛站到他背後,語氣淡淡,“留給你做決定的時間不多了。”

“延覺法師,你可想好了?”

延覺睜眼,殿中央的佛像面帶微笑,莊嚴沉默,他不由想起上一世,他游歷歸來的時候。

那時換了朝代,故舊更替,整座皇宮都是陌生的臉孔,寺院也早就物是人非,唯獨這一尊佛像如初。

師父鏡禪告訴他,這世上的一切永遠都在變化當中,唯獨心中的佛祖永垂不朽。

于是他笑問:佛祖若在,為何這些年弟子所到之處,只看見衆生皆苦?

鏡禪答:天子不作為,佛祖奈若何?

天子不作為。

呵。

當年的祭天大典,鏡禪長老當衆斥責蕭思的行徑,為此,蕭思被罰靜修三月,以洗去心中雜塵。

一個剛登基的皇帝,根基本就不穩,加上那時太上皇有意削弱太後金氏的權勢,朝堂之上是國師溫湛代為監國攝政。

三個月後,金氏勢力所剩無多,已難自保。

最終為了保住蕭思,金氏自刎于昭陽殿,從此蕭思就徹底成了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帝王。

再來聽鏡禪的這一句“天子不作為”,延覺只覺得諷刺。

本就是十六歲的小姑娘,被架到那個位置,孤立無援、四面楚歌。

沒人幫她,她如何作為?她拿什麽作為?

于是延覺又問:您常說拜佛之人得佛祖庇佑,這麽多年,弟子途徑之處,家家戶戶皆香火不斷,哪怕窮得連飯都吃不上,也會設法布施僧人。他們皆良善,為何佛祖不庇佑他們,不看看他們的疾苦?

鏡禪沉默半天,答:天子作惡多端,佛祖降罪于她的子民,此為因果輪回。

延覺低吼:她作了哪門子惡?難道不是您當年鬼迷了心竅,間接導致了今天的局面嗎!

那是延覺第一次與師父争執。

除了憤怒,還有心寒,還有無盡的失望。

他在外游歷十三年,看遍人間疾苦,重回故鄉,才發現——

千苦萬苦,都不及人心作惡的苦。

不過一念之差,一個一生向佛的人,竟然作惡至此。

後來延覺被逐出寺院,一盞孤燈,一破木屋,一尊古佛,他度過了他的餘生。

鏡禪圓寂前來看過他。

師徒二人徹夜對談,天快亮時,他留下這麽一句話——

心有執念者,恐堕輪回,難入悟界。

所以他的重生,是因為心有不甘,難成正果,故而重新踏入了輪回。

于是當溫湛問他“想好了沒有”時,延覺低眸一笑,答:“想好了。”

他看向佛祖,目光澄明,“凡事都有因果。已經種下的因,我改變不了。但我還能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陛下做一點事情。”

溫湛皺眉,“什麽?”

“我想好了。”

延覺沒有解釋過多,只朝着佛祖行了三次跪拜禮,而後起身踏向殿外,身影逆入光中。

“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延覺:聽說有逆光特寫的都是要放大招的,那下一章我是不是要支棱起來了?

雲翮:(面無表情)是。

延覺:那你為什麽不開心?你兒子要支棱起來了!

雲翮:因為我還沒想好,你這大招要怎麽放才炫酷,并且逆轉你前面的自作多情不要臉甚至有點憨批的人設。

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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