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祈佛殿前,衆僧誦完經,紛紛起身,随鏡禪一起面向巨大的佛像,雙手合十,閉眼低頭。
唯獨鏡禪一人仰頭,虔誠地望着佛像。
“東泷國君蕭思,因年少心志不穩,心性不定,貪愛五欲六塵,不肯暫舍「1」,無意亵渎我沙門子弟。望,我佛慈悲,勿施勿怪。”
說完,鏡禪便看向喬思白,“陛下,延覺聖僧乃我佛門高僧,幾世修行,方得今日之修為。佛祖有旨,今日起令延覺西行游歷,興我佛門,渡化衆生,以致功德圓滿,修成正果。”
“望陛下恩準。”
喬思白本來聽着快睡着了。
突然那老僧轉向自己,說了一番晦澀難懂的話。
喬思白用現代思維理解了一下。
大概就是說,延覺是班裏的優等生,年級排名前幾,你自己貪玩厭學可以,別耽誤人家上清華北大。
明白鏡禪的意思之後,喬思白臉上毫無波瀾地“哦”了一聲,“朕準了,讓他去吧。”
鏡禪微愣,天壇上的其他人也都驚訝不已。
有個不懂事的大臣忍不住提醒了句:“陛下,鏡禪長老是讓延覺法師西行離開東泷,你這樣就……準啦?”
“不然呢?”
喬思白一臉茫然。
能給她省事兒,她巴不得。
“可是,”大臣遲疑再三,“延覺法師若是去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一輩子都不回來……
喬思白沉默下去。
大臣見她猶豫,這才覺得正常,稍稍松了一口氣。
蕭思打小在皇家寺院就跟着延覺,延覺長她幾歲,生得好看,性情溫和,懂得照顧人,唯一不好的,便是入了佛門,不能參政。
所以他也就注定是蕭思這一生,不能去碰的男人。
其實蕭思到了情窦初開的年紀後,許多大臣私下都猜測,陛下會不會看上從小帶她的國師溫湛。
畢竟相較之下,蕭思跟溫湛接觸的機會和時間比跟延覺多了不曉得多少。
結果,蕭思竟癡迷于延覺,到近乎瘋狂的地步。
但凡她癡迷的那個人是溫湛,這些大臣也不必費這些心思。
只要她開口拒絕鏡禪,他們就有理由上奏太上皇,讓陛下閉關靜修,除卻雜念,這樣他們才能專心跟金太後等一衆外戚相抗衡。
然而等了半晌。
“我覺得非常可以!”
大臣:“……”
喬思白語氣不帶半點遲疑,甚至有點興奮,“就讓他去吧!越遠越好!越苦,越能證明他佛心堅固,朕也可放心些。”
太好了。
這樣就不用走攻略禿頭的破感情線,也不用擔心他被太後殺,她可以毫無負擔,全心全意搞事業!
P:“……”
P:“宿主,你這個想法很危險。”
喬思白:“我覺得沒有問題。這是客觀因素,在法律上屬于不可抗力。”
P:“……”
P:“系統溫馨提示,原主蕭思是個傻白甜人設。如果宿主表現過于異常,可能會……”
喬思白:“會怎麽?”
P:“可能,活不過今天。”
喬思白:“……”
喬思白後知後覺地發現,方才自己說出那番話後,在場的大臣們神色各異,視線紛紛落到她身上,盯得她頭皮發麻。
一直沒說話的蕭治突然開口,聲音沒什麽溫度,“我兒如今,倒是有幾分心思,居然還懂得去試高僧心志是否堅定。”
喬思白臉色一僵。
完犢子。
“那個……也沒有。”
喬思白生生改口,傻笑,“就,兒臣原先,确實是被法師美色所惑,做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那怎麽突然改主意了?”
“因為他是個禿子,我怕他以後長癞子,”喬思白腦袋飛速運轉,“到時候傳染給我就不好了。”
她小聲嘀咕,“我可不想禿。”
在這種場合,這話說得屬實孩子氣,聽得蕭治一愣一愣的,“不想禿?”
喬思白瞥了鏡禪一眼,點點頭,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我覺得我還是喜歡有頭發的。”
“比如,我覺得,”喬思白往衆臣身上瞥了眼,順口就說:“溫國師就還不錯。”
“就是老了點。”
“……”
莫名其妙被說“老”的溫湛嘴角抽搐,但又無法反駁。
畢竟十一歲的年齡差,對蕭思來說,是有點老。
被喬思白這麽一打岔,原本緊張嚴肅的氛圍瞬間有點像親戚長輩唠家常。
蕭治神色稍緩,“既然我兒回心轉意,那便依佛祖法旨,讓延覺聖僧西行游歷吧!”
“且慢陛下!”
禮部尚書李貴站出來,彎身行禮,“臣鬥膽,求陛下原諒。延覺法師禪心雖固,未釀大錯,但此事畢竟是因華瑤陛下而起!若因是天子而不加以懲罰,佛法何在?”
喬思白:“?”
好家夥,佛祖比皇帝還大了?
“陛下!”
又一個大臣站出來,“佛祖雖然慈悲,但華瑤陛下所犯之錯若不加以懲處,恐佛祖降罪于我朝子民,屆時遭殃的可是百姓啊!”
“臣附議!”
“我朝多年來風調雨順,多得佛祖庇佑。今佛門弟子受此辱,若就這般不了了之,恐僧人、百姓寒心!求陛下,一定要給僧人們一個交代,以我朝律法,正佛門清規!”
“求陛下給一個交代,正我佛門清規!”
大臣們站出來後,天壇之下的僧人們也紛紛跪地懇請,要求懲處喬思白。
喬思白暗暗攥緊了雙手。
可以。
這個時候一個個都站出來了。
那早些時候,蕭思把延覺拉去福寧宮,若不是剛當上皇帝的蕭思有本事瞞天過海,就是這幫糟老頭子故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喬思白更傾向于後者。
畢竟昨夜溫湛帶人夜闖皇宮,怎麽看都像是有備而來。
聯系金氏被剝去財權一事,喬思白覺得這整件事,就他媽是個陰謀!
還有她那看上去一臉為難的爹。
喬思白倒要看看,這爹現在年輕力壯權勢又大,是哪根筋抻着了要退位讓她這個女娃來當權。
“溫國師,”蕭治看向一直沒說話的溫湛,“你覺得華瑤應當如何懲處?”
溫湛看了喬思白一眼,斟酌再三,走到蕭治面前行禮,“華瑤陛下此番犯錯,實乃臣教導不力。臣願與華瑤一同領罰,以警世人。”
蕭治撫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
喬思白偷瞄了溫湛一眼,只見那國師保持着彎身低頭的姿态,面色沉靜,如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不懼風雨。
再看蕭治,帝王與生俱來的威嚴和壓迫感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們同時沉默着,喬思白卻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倆,是擱這兒踢皮球呢?
不一般。
這對君臣之間,關系也不一般。
這東泷國的局勢,可真是太複雜了。
一旁默默無言的鏡禪開了口,“陛下念及父女之情,于心不忍,不如就讓老衲代為做主吧。”
他轉身,面向一衆僧人,雙手合十,“佛法無邊。”
喬思白瞳仁劇縮,眼前似有金光閃過,那老和尚的金法杖直指她眉心。
“除障真言,”鏡禪盯着喬思白,“清除垢障,證入聖果。「2」”
他嘴裏開始念叨着咒語,皆是梵音,喬思白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可那聲音入耳,似要将她的靈魂和身體剝離一般。
喬思白瞪大雙眼,一動也動不了,只覺周身金光閃爍,所有人瞬間消失不見,只有眼前那個正在念咒的老和尚。
但也只有一瞬間。
“叮鈴鈴——”
“叮鈴鈴——”
耳邊的佛鈴聲将她喚醒,喬思白回過神時,入眼是藍天大地,一衆黃衣僧人中間,有一穿着紅色袈裟、手持金杖的人緩緩走來。
他每走一步,手中佛鈴便發出清脆的聲響。
聲音不大,卻能讓喬思白漸漸平複下來。
她擡眼對上鏡禪的視線,眸光清冷,“你……想對我做什麽?”
鏡禪沒說話,一滴汗從額角滑落。
咒術被迫中斷。
其實剛剛念起除障真言的時候,他自己也險些遭到反噬。
是因這佛鈴聲亂入,還是……
鏡禪收回禪杖,鞠躬行禮,“老衲只是想除卻陛下心中惡障,并無他意,望陛下恕罪。”
喬思白顯然不信,一雙眼死死盯着鏡禪,滿是警惕。
佛鈴聲漸近,衆人的視線彙于那紅色袈裟。
“延覺?”
鏡禪神色微凜,想不到延覺的佛鈴聲竟然能打破他的咒術。
喬思白也有幾分愕然,她看着延覺手裏的鈴铛。
方才,自己就是被這鈴聲喚醒的,難不成這延覺,是趕來救她的?
“參見陛下,”延覺走上天壇,一一行禮。
又轉向鏡禪,神色自若,“師父。”
鏡禪皺眉,“你來做什麽?”
“弟子來向師父,還有佛祖請罪。”
延覺收起佛鈴,雙手執起金杖,跪于殿前,“弟子未斷紅塵,六根不淨,無顏西行面對佛祖,愧于衆生。不能渡己,如何渡人?”
“故而弟子向佛祖請一道法旨,願自逐師門,東行苦修山,重新修行,以除我心中執念,淨我心中雜塵,以正佛法。”
延覺低下頭,眉心輕觸杖身,一字一句:“望師父,恩準。”
作者有話要說: 「1」為貪欲。
「2」為除蓋障菩薩真言。
這篇文其實是輕松向沙雕風,但也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佛教的一些東西。均為劇情需要,勿深究,如有錯誤,還請批評指正。
延覺:就這?
喬思白:就這?
雲翮:……
溫湛:我只是個吃瓜的,勿cue。
鏡禪:牛逼,連為師的咒術都能破,徒兒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