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翡翠項鏈
回到靜安寺的形象機構, 沒想到洛伊也在那裏。
他坐在窗邊低頭看筆記本，陸安迪懷着忐忑過去叫了一聲“洛總監”，他只“嗯”了一聲, 連眉鋒都沒有擡。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來監督她嗎？
陸安迪覺得洛伊不可能是來陪自己。
練習儀态其實非常枯燥。
“胸要向上提，不是向前挺, 重心後壓, 支撐點放在後腳跟上。”
“重心前傾的人，走起路來像趕鴨子, 你可以快，但是不能趕。高跟鞋也可以令重心後傾，這樣才能走得優雅從容。”
“下巴保持水平，頸部稍微往後傾斜一點……知道嗎, 就算天鵝一樣的美女, 脖子前伸也會感覺像個草雞，你的脖子那麽好看, 讓它呈現出最美的樣子不好嗎？”
……
“記住現在這種感覺, 不要聳肩、伸脖子，身體前傾，現在就是你站得筆直自然的樣子。把這個感覺運用到你生活的每一刻, 無論站着、坐着、走路、喝水、刷牙、工作……”
“真正的儀态是在生活習慣中長期踐行的結果, 端着一杯雞尾酒和一杯礦泉水沒有什麽分別，這才是我們訓練的目的。”
陸安迪不自覺向洛伊的方向看去，不論何時都那麽挺拔的腰，即使低着也那麽高貴的頭顱，任何姿勢角度都令人沒法忽視的長腿。
他坐在那裏, 就已經诠釋了什麽叫“從容、自然、優雅”。
“形體訓練不僅是為了好看，更為了健康。你是個設計師, 長期要低頭坐着，你肩背機能又弱，容易緊張勞損，按這些方法堅持鍛煉，它們簡單有效，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教練不厭其煩地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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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任務書上，陸安迪的客戶級別是“鑽石一級”，訓練師被要求“進行充分評估，按實際情況提供長效、可持續的專業方案。”
換而言之，她所有的項目都很昂貴，有人為她付了很多錢。
讓他不禁有些好奇，如果這個女孩就是被訓練接近上流社會的賣花女，那麽坐在那邊的那位，是不是就是那個主宰游戲的人？
洛伊始終沒有擡頭，他在看從小商山發來的報告。
跟着練習貼牆，陸安迪被要求伸直手臂，手心向前，手背貼牆，然後慢慢劃着牆壁，努力向頭頂舉起來。
腳跟、小腿肚、臀部、肩胛骨、後腦勺，五點要始終貼牆。
“閉上眼睛，好好感覺一下，這五個點有沒有都貼到牆壁上。”
“慢慢放松……放松的意思，是每個地方都不要主動用力。仔細體會，真正放松的時候，會感到身體的其他部分都消失了，而貼在牆壁之處的觸感，卻可以清晰感受到。”
“慢一些，再慢一些……放松有時比用力更需要專注。”
這一會，教練換了一個更年輕，更帥氣，聲音也更溫柔的小哥哥，正托着她的手臂，幫她慢慢放松。
偶爾還要輕輕捏一下肌肉，确認她有沒有做到。
洛伊擡頭看了一眼。
陸安迪閉着眼睛自然看不到，這輕飄飄一眼，卻莫名讓小哥哥心裏嗖地一涼，再也不敢伸手碰她一下。
“好了，就這樣，舉起來。”
這個過程做到一半，像維特魯威人一樣攤平雙臂，陸安迪就已經有些受不了。
堅持五分鐘，就開始腰酸背痛。
練上半個小時，汗都要出來，比跳一天舞還累！
而且還會頭暈。
洛伊再次擡頭，就是看到她閉着眼睛，側頭靠在牆邊靜靜休息的樣子，柔弱而柔順。
他剛剛看完從小商山來的報告，陸安迪取消了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詢，林家棟認為她有解決自己問題的能力，只需保持定期跟蹤即可。
看來她的堅強與柔弱，都同樣讓人印象深刻。
形象師無論何時都保持着職業敏感，看到他放下資料，就已經走過來。
“洛先生，我已經準備好了晚餐，讓陸小姐休息一下，先換個衣服吧！”
衣服又改了。
陸安迪穿上去就發現，腰收得更細了，還V字型露了背，好在她自己看不見，也就不用覺得多難為情了。
形象師卻大為驚嘆，好纖細玲珑的腰，真正不盈一握！
這女孩其實底子不錯，真正打扮起來，讓人刮目相看。
“去吧，洛先生已經重新為你準備了項鏈，他品味這麽高，我都很好奇會是什麽！”
穿戴妥當，她挽着她向他走去。
洛伊看到陸安迪走過來的時候，也是驚豔的，當她靠近他胸前，低下頭，發膚絨毛在眼前纖毫畢露，臉上的熱混合着一種少女般的幽香，他也會像所有男人一驀然心動。
親手替她挂上那條從檀盒中取出來的翡翠項鏈，他的眼神，就變得更複雜：翡翠的郁碧剔透，水仙般娉婷的湖綠，映着雪白的膚光，那樣的陸安迪，一下就勾攝住他的心神，讓他有一種親近的欲望，也有一種……一時無法适應的陌生。
那是他母親少女時代的項鏈，第一次戴在別的女人身上。
那天他忽然打開這個檀木盒，看到那深碧湖水一般的綠，就想到了亭亭淨植、山野水仙般的陸安迪，想不到戴在她身上，竟然真的那麽相襯。
陸安迪也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內心的忐忑一瞬達到頂點。
在這樣的距離下與他對視，需要極大的勇氣，她只是輕微仰了仰頭，不敢動作太大，因為只要再靠前一點點，她就會落入他的懷抱。
那個在夢中擁抱過她的懷抱。
溫柔得讓她不敢回憶。
留戀夢幻，太容易使人沉淪。
他停留得有些久，她不得不退開一步，稍稍拉開些距離。
“洛總監，這個晚宴，你需要我做什麽？”
她開口說。
她的眼眸像深邃的湖水，暗流洶湧卻波瀾不興。
她進步了，竟然可以這麽自然！
洛伊也凝視了她許久，目光中明明滅滅，即使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也無法猜測一個女孩子在想什麽。
“你不需要做什麽。”最後，他發出一聲喟嘆，“做你自己就好。”
陸安迪坐到餐桌邊，燈光已經撤去，長燭亮起，星光在窗外閃耀。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晚餐，但也可以看作一項工作。
至于那一聲微不可聞的喟嘆，超出她的理解，她也不想去理解。
侍者開始上菜，據說是從米其林餐廳專門請來的服務員，上的是标準晚宴七道菜式，她又低下頭，回想形象師跟她說過的餐桌禮儀：
餐前香槟可以只淺嘗一點，小食只需拿一兩款，否則吃不下會顯得不禮貌；蘆筍如果太硬，可以用刀叉配合着切開，這樣不會嚼不斷；舀湯時湯匙不要整個伸入湯中，要像蜻蜓點水由遠至近送到嘴邊，湯匙入口一半比較雅觀；牛扒切一塊吃一塊，一次最多切兩三塊，吃完再切；色拉中的大塊葉子要用刀折起來再吃，小塊可以用叉……
一切似乎都還順利……除了那道魚！
像「魚刀」這種專門化簡為繁的東西，真是難住了她。
“讓我來吧。”
洛伊并沒有讓她多窘迫，兩分鐘之內，削皮剔骨，魚肉切成很均勻的一塊塊，然後從自己的盤裏叉到她的盤裏。
這似乎不合禮儀。而且……是不是有點過于親切了？
這盤魚，又讓陸安迪叉起來的時候心跳略快，食不知味。
菜一盤一盤地上。
終于到精致的甜點，陸安迪知道這頓檢驗餐桌形象的飯終于快要結束了。
她耐着心把蛋糕切成小塊，一點一點往自己嘴裏送。
洛伊不吃，只是看着她。
等她吃得差不多，卻把自己那份蛋糕上點綴的櫻桃挑出來，叉到她的盤子裏。
陸安迪拿着叉子愕了一下，這……
“沒關系，喜歡就多吃個。”
洛伊輕描淡寫地說。
他不僅知道她喜歡吃魚，還知道她喜歡吃櫻桃。
陸安迪無言以對，心裏卻想，你來檢驗我，自己卻屢屢犯規，這樣好嗎？
星光流動，燈光如影。
她低下頭不看洛伊，洛伊卻在看她。
最後，侍者端來了一瓶酒。
紅酒。
拉蘭女爵莊園的藏酒，他特地讓人從別墅送來。
“我說過，在工作時間內，無論誰讓你喝酒，你都可以不喝，除非我讓你喝。”他斟了酒，向她端起酒杯。
這是邀請，還是命令？他明知她還沒有學會喝酒。
他是想讓她喝，還是讓她選？
陸安迪擡起頭。
在夜色與燭光的交映中，他的眼眸如雪中曜石，冷，但也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熱。
連洛伊自己也無法解釋。
他就是要知道她怎麽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