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藍色芙蓉
陸安迪終于還是打了電話。
想了千百種措辭, 演練千百遍,比告白還緊張,末了只蹦出最簡明扼要那一句:
“我、我想晚上去九間堂找你, 可以嗎?”
聽到這話,洛伊的聲音有些奇怪:“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空——”
陸安迪的心在胸腔中一跳, 但他跟着說, “打電話給Raymond,讓他安排你過來。”
于是美國時間淩晨六點, 陸安迪默默發了封郵件給Raymond。
對方居然秒回:「你在公司等着,晚些司機來接你。」
陸安迪坐在辦公室,一直等到九點。
再等花店就要關門了。
只好離開公司,先跑到花店取了花, 再捧着回到公司大廈門口附近等。
十點半的時候, 那位少言寡語外表十分嚴肅的司機終于來了,開着一輛銀色幽靈般的梅賽德斯, 陸安迪在九間堂的地庫見過這輛車, 是洛伊的私人座駕之一。
“洛先生剛喝了酒。”
下車的時候,這位聲音沙啞、極少開口的司機說了一句話。
這是讓她照顧他的意思嗎?
陸安迪抱着包裝好的鮮花,走過月光清冷翠竹搖曳的庭院, 巨大的玻璃幕牆後, 泳池水面閃爍着銀光,梧桐高直修美,在夜色中靜默如影。
只有三樓透着溫柔朦胧的燈光,陸安迪輕手輕腳走上樓梯。
月光透過淡綠的玻璃穹頂,灑落在客廳中月白色的沙發上, 洛伊就躺在那裏,還穿着襯衣西褲, 看來是剛回來不久。
陸安迪以為他睡着了。
但她一走近他身邊,他卻睜開了眼睛。
那雙雪中曜石般的眼睛,在冷如霜雪的睫毛下,蒙着一層溫潤的水霧,竟有幾分夜色一樣溫柔的朦胧。
陸安迪見過這種溫柔,在他醉茶的時候。所以他現在這個樣子,應該是喝醉了。
“你……感覺還好嗎?”她放下花束,輕輕問他。
洛伊沒有說話。
“我去給你倒杯檸檬水。”
她剛想轉身,他卻開口:“我已經喝過了。”
“那……生日快樂。”她的聲音很輕,很軟,“Raymond告訴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帶了一束花,希望你喜歡。”
洛伊眨了眨睫毛,居然被送花了……
雖然他并不知道是什麽花。
“謝謝。”
他當霸道總裁慣了,從來沒有這麽溫柔地“謝謝”過,陸安迪臉上不知怎麽有些發熱,“那……我把它們插到那邊的花瓶裏好嗎?”她指着桌上一個白色瓷瓶。
屋子裏的陳設雖然不多,但都不是凡品,萬一她随手拿到個古董呢。
洛伊看着她的臉,說:“好。”
陸安迪帶來了一束芙蓉,很特別,藍色的芙蓉。
這并不是芙蓉花開的季節,它們養在恒溫室裏,避開了春夏的開花,待到秋冬,再以十倍的價格上市。陸安迪平生第一次買了這麽貴的禮物,只是因為她第一眼就覺得洛伊會喜歡。
那只是一束鮮花。
幽藍怒放的花,襯着碧綠簇擁的葉,豐盛、雍容、璀璨,卻又因為這少見的顏色,在夜色中顯出一種清豔的冷。
洛伊确實是喜歡的,這種冷,就像那條湖綠色的裙子一樣,與她眉間的氣質很相襯。
陸安迪再次走回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還有一個事情找你。”
雖然難開口,不過還是要開口。
洛伊的睫毛動了動、
陸安迪輕聲說了楊蓉的事情,楊蓉如何失戀,如何傷心欲絕,如何在這個時犯了錯誤,如何後悔絕望,如何走投無路走上樓頂輕生。
她很希望能幫一幫她,向公司求情,但她自己又實在人輕言微,無能為力。
如果可以,她……請他救救她。
“還真是個聖母啊……”他似乎嗤笑了一聲,不知是嘲諷,還是感嘆,“那個楊蓉,跟你又是什麽關系?”
洛伊相信除了穆棱和方梓君,陸安迪在GH并沒有真正的朋友。
哦不,他想起來了,陸安迪第一天入職,在熱水房紮到滿手玻璃,他帶她去醫院之前,有一個女孩子給她遞了一杯水,一片止痛片,那個就是楊蓉。
真是滴水之恩,湧泉以報。
她還在車上求過他不要追究當事者陳欣怡和李小璐。
洛伊心想,如果你還知道我踢走了李安,是不是也會替他來求我?
“我跟楊蓉雖然來往不多,但她對我不錯,她剛失戀又出事,我真的不想見到她這麽慘,如果你能幫她,我……我真的會很感激。”
陸安迪細聲細氣,溫柔誠懇,小心翼翼,只有在替別人求情的時候,她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她在工作上犯的錯,沒人有義務替她負責。”洛伊的聲音有些冷,“你捧着一束花,深夜跑到九間堂,就是為了求我這種事?”
“當然不是,花是昨天訂的,我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她擡起眼睛看他,十分渴望,卻又十分隐忍,隐忍中又帶着無奈,“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
畢竟二百萬的數額那麽多,公司又不是洛伊的,她确是強求了。
而且,今天是他的生日。
洛伊并不生氣,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煩躁。
似乎她情緒一低落,他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未散的酒意讓他覺得有些悶熱,他伸手去解襯衣的紐扣,但扣眼實在太精致,他酒又喝得太多,動作就沒那麽靈活,努力了幾下,竟然都沒有成功。
他難受的皺了皺眉頭。
陸安迪幾乎沒有想,就離開座位,跪在沙發前,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替他解開。
這種定制襯衣的扣眼,小得剛剛好,她害怕粗暴用力會扯到領口讓他覺得更不舒服,所以湊得很近,看得很仔細,動作輕柔得如同不經意落在他臉上的發絲。
洛伊的呼吸滞了滞
那幾縷細小的發絲,幅度極小的拂動與摩擦,落在敏感的臉頰與頸部,每一下都是那麽輕癢撩人。
看着她皮膚上的細小絨毛和低垂的眼睫,他心中的煩躁忽然散去了,代之而起是一種柔軟而狂野的溫柔。這種溫柔,就像一種混合了甜蜜、麻痹、刺激的毒藥,從心髒沿着帶着酒精的血液迅速擴散,帶起他身體深處一種灼熱的沖動。
“這樣覺得好些了嗎?”
陸安迪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解開兩個扣子,擡起頭問他。
她仍然低聲軟語,“要不我扶你到床上去睡吧,會舒服些。”
該死!她指尖撩到他脖子了。
那裏仿佛有細小的電流顫栗而過。
“我可以幫你的忙……”
“但你真的不知道,這樣靠近喝了酒的男人,會很危險嗎?”
她仍然愣愣地跪着,洛伊卻直勾勾地看着她,漆黑的瞳孔浸染了夜色的暧昧,聲音壓抑、低沉、暗啞。
她愕然了瞬間。
然後失神迷惘。
這種眼神,是……
她從未在這張俊美、高冷的臉上見過這種表情:冷傲,矜持,卻又如此不可抗拒地蠱惑,煽情,仿佛他只要張開懷抱,任何女人都會撲過去。
黑衣黑褲裹着他引人犯罪的身材,她還見過他只穿着泳褲的裸體。
那種眼神,是欲、望。
黑衣黑褲,裹着他引人犯罪的身材,就像磁鐵一樣牽引着眼睛。
“對不起!”她滿臉通紅但非常迅速地站了起來,回到屬于她的位置與距離,又低下頭,掩蓋那帶着嫣紅的臉頰,“謝謝你願意幫忙,我……要回去了。”
說完她像小鹿一樣飛快轉身,箭一樣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司機就在樓下,她上了車 離開這座別墅,心髒仍不可抑制地砰砰直跳,腦袋卻一片空白。
完了。
過了許久,她才雙手掩面,他不會以為她是在引/誘他吧。
他是喝了酒,可她并沒有。
天。
……
陸安迪逃走後,洛伊仰頭看着滿天天星,過了許久,他的眼眸終于涼了下來。
那一瞬間,他确實很想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懷裏,翻身将她壓下,輾轉地親吻她,溫柔地憐惜她,甚至霸道地……
如果她起身慢半秒,也許真的已經在他懷抱裏。
沖動不算什麽,畢竟他是個男人。
但他想抱她的時候,不止是沖動。
他不在乎一時的沖動,但他在乎自己心裏可能有誰。
在這差一點酒後失控的夜晚,他忽然開始思考,女人在他生命裏,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電話鈴響了。
“Happy birthday!——”
“陸安迪走了,你是不是覺得很空虛,很寂寞?”對方欠打的吹着口哨。
洛伊想說聲“滾”,但又沒有出口,因為她走後,這間屋子确實顯得空曠又寂寞。
他知道這跟那沒有被滿足的欲望沒有關系。
跟他本來打算一個人過的生日也沒有關系。
也許跟她送來的那束藍芙蓉,跟她跪在他面前的溫婉有關系。
……
十秒鐘沒有收到回複,Raymond終于自動收起作死模式,嘆了一口氣,進入正題:“Roy,我已經得到五人小組的行蹤。”
聽到這句話,洛伊翻了個身,酒意立刻去掉一大半。
終于等到這個消息了!
Raymond說:“準備好了嗎?你可能要快一點過來。”
“嗯,我會盡快。”一瞬間,洛伊腦海中已經轉過無數計劃與考慮 ,關于剛剛簽完合約的世嘉廣場,關于借着酒瘋順手推舟給他訂單的史威廉與鳳凰谷一號花園。
他說盡快,就一定不會慢。
“你真的舍得嗎?”Raymond忽然問了一句。
這一次,洛伊沒有回答他。
舍得什麽?
GH?
GH是他的。
陸安迪?
無論他在哪裏,陸安迪都不會離開他的視線。
至于如何離開GH,他忽然有了一個簡單迅捷又一定有效的計劃——那是陸安迪剛剛帶給她的靈光一閃的想法。
“替我約韓松庭,我明天就要見他。”看着夜色中愈加清冷的藍芙蓉,洛伊的眼眸已變得無比鋒銳,“看看那個叫楊蓉的女孩子是怎麽回事,還有,将那個要滾蛋的預算部總監的材料準備給我。”
他花了兩年時間,以設計總監的身份對GH進行整改,那個預算部總監,将是他離開前的最後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