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嫂更喜歡方家的家庭關系,相比她家要清爽得多。

她的父親明面上只有她母親一個妻子,實際上卻同時有三房太太,家裏十來個兄弟姐妹,打小她就覺得吵,她結了婚,才獲得了安生。最近父母家歸還了老宅存折和之前停發的定息,這一大筆款子又引發了家庭內部的争吵,她懶得去争,也争不過。

到了方家,老人主動給錢,孩子卻都推辭不要。她沒有急着用錢的地方,也說不要。

穆老師包好的錢,卻沒一個人主動收下。

方穆揚知道母親給錢和父親不一樣,他的父親說給錢有時只是虛晃一槍,要真給他要,老方沒準還要跳出來說要錢的人庸俗,恰巧方穆揚很庸俗,很喜歡這個評價。但他的母親是真心想給,她的心理負擔太重,老覺得對不住自己孩子,想用金錢做補償,偏偏她的孩子都不收。

方穆揚主動把紙包撥到自己這邊,笑着說:“謝謝媽。”

費霓瞪了他一眼,方穆揚裝看不見,他又拿了一個紙包給小侄子,“這是奶奶給你們家的,幫你媽媽收着。”

大嫂忙把錢從侄子手裏拿過來,又要放回去。

“大嫂你要不拿,改天我去你家給你送一趟。”

“你這孩子。”盡管方穆揚都結婚了,大嫂還是把他當孩子。

穆老師笑着說:“趕快收着吧。這錢擱我這兒我也用不着。”

方穆揚又把最後一個紙包推到穆靜手邊,“姐,你也收下吧,權當給咱媽存着,你要不收着,過不了幾天,爸就要把咱媽的錢騙過去花掉買假畫了……”

老方聽到逆子對自己的誣蔑,馬上否認:“我什麽時候買過假畫?我買的都是真跡!”

情急之下,老方只否認了一條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于他而言,騙老伴的錢這項指控,遠不如買假畫具有沖擊力。

小侄子說:“看來爺爺經常騙奶奶的錢花。”

大嫂趕緊教訓兒子:“不許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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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也沒否認啊。”

老方嘆了口氣,這個逆子,在孫輩面前也給自己挖坑,哪有一點當叔叔的樣子。

飯間,方穆揚一直給費霓剝蟹,費霓忍不住說:“你自己吃吧,我自己來。”

小侄子看見了,對方穆揚說:“小叔叔,給我剝吧,我不嫌你,我覺得你剝蟹剝得很漂亮。”比桌上的其他人剝得都好。

方穆揚笑着說:“可誰嫌我,我就想給誰剝。”

小侄子吐吐舌頭,繼續自己剝蟹。

他馬上說:“媽媽,我自己能來,您自己吃吧。”

費霓把方穆揚剝好的蟹肉分給了小侄子一部分。

小侄子馬上高興起來,“謝謝嬸嬸。”

大嫂把自己剝好的蟹肉給兒子,“吃這個吧,你小叔叔自己還沒吃呢。”

“您吃吧,我要再想吃我就自己剝。”言下之意,嬸嬸讓給他的,他還是要吃的。

老方頗感欣慰,這孩子倒是會心疼自己媽媽,不像逆子,眼裏只有自己媳婦,他只有親自給老伴剝蟹了。

螃蟹配黃酒,方穆揚知道費霓酒量不濟,只給她倒了小半杯。費霓如今也清楚自己的酒量,沒敢多喝。

吃完飯,方穆揚拿出姐姐送自己的相機,給全家人拍照。

方穆揚接連拍了十數張,老方說:“我幫你也拍一張吧。”

“不用,等洗出來我把自己畫進去。”

“虧你想得出來。”

費霓和方穆揚又在客廳同家人聊了會兒,便告辭回家。穆靜把他們送到樓下。

“你們搬回來吧。”穆靜懷疑弟弟弟媳搬出去是為了給自己騰房子。

“我一直想有個開天窗的畫室,終于要有了,我可不想搬回來。那間卧室從朝向到家具都是為你準備的,只有你能住裏面,不管你一年能住幾天。”

穆靜知道弟弟的意思是她永遠都可以回家。為了解除弟弟弟媳的擔心,她笑着同他們說:“你姐夫這次雖然沒來,但給你們的禮物是我們倆一起選的,你們還喜歡嗎?”

瞿大夫并沒給自己的妻弟選結婚禮物,但他出了錢。

方穆揚說:“送得正好,我正想買一個呢。”

回家路上,迎面吹來一陣風,把費霓吹成了兩分醉。

費霓問方穆揚:“姐在那邊是不是受委屈了?”穆靜結婚一年多才告訴家裏人,費霓覺得這裏面肯定有問題。

“我姐現在要是覺得委屈,肯定就離婚了。不離,就是覺得還行。”他不知道姐姐姐夫的感情怎樣,但他能确定,瞿某人至少沒在婚後生活裏欺負穆靜,否則以她姐的脾氣,就算能忍,最多忍受到她的父母恢複待遇。要是那個瞿大夫跟穆靜動手,他能馬上坐火車沖到他家把他給揍一頓,讓他知道方家人不是好欺負的,但感情的事,他可管不了。

“剛才你收錢怎麽收得這麽積極?”

“你沒看出來嗎?咱們收了錢,媽的心理負擔才算真正卸了。這錢總得有一個人牽頭收。咱媽給了你這麽多錢,你準備用這錢幹什麽?”

“什麽給我的錢?明明是給你的,只不過從我的手裏過一遭罷了。”

方穆揚笑:“給我的?為什麽交到你手上。交到你手上,就是你的。不過,你我之間,也不必算得太清楚。你打算這錢怎麽花?”

“剛到手裏,你就要花?”

“你不是想要有自己的房子嗎,咱們用這錢把咱們住的房子買下來。你覺得怎麽樣?”雖然這房子只是大院子裏的一部分,但現在被改造成了獨門獨戶的小院子,跟他之前同費霓說的也差不多。

費霓有些猶疑。

方穆揚又說:“你以為你一直會在制帽廠呆着嗎?那房子你遲早要給你哥。”

“我不在制帽廠做我去哪兒?我哥以後也是要分房的。”費霓聽到方穆揚的建議着實心動了下,但馬上就否決了。她買了私房,按理說就要把分的房子讓給別人,以後就不能再分房了。分的房子雖然是公房,但畢竟是她最重要的財産,她是很舍不得的。

“我跟你打賭,最晚明年你就會離開制帽廠。”

費霓并不太信,她不知道方穆揚為何如此肯定。

“我要不能離開呢?”

“我給你當牛做馬。”

費霓笑:“用不着。”

“要是你賭輸了呢?”

費霓倒是願意輸的,她說:“我要輸了,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你就等着吧。”就算不能上大學,費霓這麽盡心盡力地給老頭子整理手稿,還整理得這麽好,等老頭子有了工作,于公于私也得幫費霓換一個更合适的工作。方穆揚當初讓費霓給老方整理手稿,原因有不少,這是其中一個。雖然老頭子有諸多缺點,但畢竟是惜才之人。

費霓最後做了主:“這錢先不買房,我給你存起來。”

方穆揚只好無奈接受。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方穆揚買的小鍋爐起了作用,費霓得已在小平房裏洗熱水澡。費霓浸在方穆揚給她砌的浴盆裏,整個人都被熱水浸燙了,臉上蒙着一層霧氣。門沒鎖,外面的人随時可以推門進來,雖然這院裏除了她,只有方穆揚,但她還是有些緊張。

她随便泡了泡,就準備站起來穿衣服。

費霓剛要起身,門就開了,費霓只好又躺到浴盆裏。

方穆揚給費霓沖了杯奶粉,還沒遞到費霓手裏,費霓就下意識地說:“謝謝,不用了。”

“什麽時候又這麽客氣了?”

費霓兩手遮着身體,方穆揚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費霓,眼睛只盯着她的嘴和鎖骨上的痣,并不去看鎖骨下面。

費霓被喂煩了,一把搶過杯子,“你走吧,我自己喝。”

“你喝完了,我把杯子拿走。”

費霓仰頭往嘴裏灌奶粉,喝得太急,杯子裏的奶粉不小心灑到了唇邊,方穆揚俯身吃掉了她唇邊的一點奶粉,讓她不要着急。

費霓整個人熱得厲害,她喝完了把奶粉杯給方穆揚,“你可以走了。”

方穆揚在她額上親了下,“你洗完就早點兒睡吧,我去收拾畫室。”

“今天忙了一天,你還是早點兒休息,畫室明天再弄也不遲。”

方穆揚笑:“可我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他湊到費霓耳邊問她:“你還喜歡咱們的新家嗎?”

費霓不能說謊,她确實喜歡。

“以後你會更喜歡。”方穆揚拿着杯子走了,留給費霓一個背影。

費霓回卧室的時候穿過小院,馬上就要中秋了,月亮很圓很亮。她故意伸出腳在石子路上踩了踩,雖然硌,但自有一種別的喜悅。

她鑽進了被子,把另一半留給了方穆揚,閉着眼睛等着他來,心跳得厲害。搬到新家的第一天,費霓以為方穆揚會比以往更放肆,因為不知道他會怎樣放肆,心裏總有一點忐忑。可方穆揚一直沒來,夜裏十二點,他還在裝修畫室。費霓在心裏笑話自己,真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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