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費霓也知道自己酒量不濟,怕自己醉了,特意喝得很慢。
方穆揚嫌她喝得慢,自己喝了送進費霓嘴裏,連着喝了幾口,費霓整個人有點兒暈乎乎的,“我想自己喝。”
方穆揚又給費霓倒了一個杯底,“那你自己喝吧。”
費霓喝了一小口,看着方穆揚笑,“你等着,我去把電唱機搬過來。”現在終于不怕吵到人家。
“我去吧。”
費霓脫了鞋,斜坐在方穆揚買的毯子上,小口喝着酒。
不一會兒,方穆揚就帶回了唱機還有唱片,唱機裏放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方穆揚拿過費霓手裏的杯子,将裏面的酒一飲而盡。
“你怎麽搶我的酒喝?”
方穆揚又給費霓倒了半杯,兩人坐在毯子上喝酒,仰頭看天窗的月亮。
費霓赤着腳走過去把燈關了,借着月亮透過來的光亮她又回到方穆揚身邊。
“這個禮拜天,咱們去樂器行給你買一把提琴,以後你就拉給我聽。”
方穆揚拿手指刮費霓的鼻子,“你倒會享受。”
費霓想象着自己喝着酒看着月亮,方穆揚在一旁給她拉琴,要多惬意有多惬意。确實是貪享受了些,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費霓躺在方穆揚膝蓋上,仰頭看月亮,聽着唱機流出來的音樂,方穆揚理着費霓的頭發,時不時地把酒湊到費霓嘴邊。
這日子太好了,費霓想她是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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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穆揚問費霓:“你為什麽跟我結婚?”
“咱們倆結婚,就都有房子住了。我只有跟你結婚,才能有屬于我自己的房子。”
“你跟別人結婚,不也有房子住嗎?”
“可那不是我自己的。”
“那要是你自己的房子,你就願意了是麽?”
費霓不說話,方穆揚當是默認。
“你這麽想要房子。咱們就把這房子買下吧。”
費霓點頭又搖頭,“你要是想買當然可以買,可要是買了,我就不好意思再要分我的那間房了。”
“難道現在這房子還比不上原先那個嗎?”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買了這房子也是你的。”
費霓笑:“這樣好像我占了你一個大便宜。”
“咱們結了婚,你的房子我也能住一輩子,我一點兒虧都沒吃。不過我巴不得你占我便宜,我只會嫌你占得不夠。”
費霓去數他的手指,“你可真是個傻子。”
方穆揚問:“你當初是想跟我真結婚還是假結婚?”
費霓不說話。
“要是假的,你跟我結婚的時候,就這麽放心我,不怕我要和你假戲真做?”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只要我不同意,你不會的。”
“可我要是那種人呢?你怎麽辦?難道你就一點兒沒想過這個問題?”
費霓只是重複:“你不會的。”
“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方穆揚拿起酒瓶子仰頭灌了一口,他問費霓,“你要不要喝?”
月光瀉進來,方穆揚的手指去描摹費霓的嘴唇,她的嘴微張着,像是在等待着酒送進來。
“還是我真跟你假戲真做,你也覺得比跟別人結婚強?”
方穆揚把酒瓶口送到費霓嘴邊,費霓的嘴唇抵着瓶口,裏面的酒卻始終落不進費霓嘴裏,費霓湊上去要喝,方穆揚卻把酒送到了自己嘴裏。
“給我也倒一點。”
“你回答我,我就給你倒。”
費霓點點頭,“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麽?”
“你跟我結婚,也不完全是為了房子吧。”
“跟誰,也不如跟你在一起自在。”費霓笑,“跟別人在一塊兒,看個書都得藏着掖着。彈個琴,不是為了自己高興,而是為了證明自己也沒那麽差勁。真是太沒意思了。跟我結婚,你也沒壞處,你就不用去鄉下了。”
“這麽說,跟我結婚也有部分是為了我了?”
“當然要對你有好處,要太吃虧,你也不能答應不是?”費霓晃晃杯子,一滴都沒有,“你不是說,我回答了,你就給我倒酒嗎?”
“再喝就醉了。我給你剝石榴吃。”
方穆揚把石榴一粒粒送進費霓嘴裏,費霓閉着眼睛,方穆揚的手指一觸到她的嘴邊,她就張開嘴,等着石榴送進去。
方穆揚的動作太慢,他是把石榴一粒粒推進費霓嘴裏的。
費霓搶過石榴,“你太慢了,還是我來吧。”
方穆揚把石榴遞給費霓,費霓捧着石榴自己吃一些又往方穆揚嘴裏送。透過落地窗看月亮,月亮掩在桃樹裏。
“咱們出去看吧。”
“在裏面看不行嗎?”
“那不一樣。”費霓因為已經有五六分醉,連穿鞋都忘了,赤着腳捧着石榴就出去看月亮。方穆揚跟她一起出來。
費霓站在月光下擡頭看月亮,嘴裏也沒忘了吃石榴,她自己吃不夠,還要踮着腳往方穆揚嘴裏送。
方穆揚的嘴去找費霓的嘴,不知是月亮不夠亮還是怎樣,一直找不到,只在她的嘴角碰碰,費霓被弄癢了,只好踮起腳扶住方穆揚的肩膀,幫他把嘴對準,她的手裏仍拿着半個吃剩的石榴。慢慢她的兩只手從她的肩膀滑到方穆揚的脖子後面,還有半個石榴沒吃呢。
費霓被迫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方穆揚去親她鎖骨上的痣,院外的聲音格外清晰。過八月節,鄰居在院裏賞月。
她聽見有孩子說:“我不吃自來紅,我要吃翻毛月餅。”
費霓仰頭不僅看到了月亮,還看到了一雙貓眼睛,那雙眼睛在夜裏比月亮更亮。那只貓趴在落地窗前的桃樹上,一直喵喵地叫,調子起得很高,尾音拖得很長。
費霓咬着牙,避免有不合時宜的聲音流出來,“去裏面吧。”
“可你不是喜歡在外面看月亮麽?我現在也更喜歡在外面看。”
那只貓噌地從樹上下來,爬到費霓腳邊,去玩兒費霓不小心落到地上的石榴。
費霓沒穿鞋,貓的爪子去蹭她的腳趾,撓一撓,又搔一搔自己的後腦勺,間或再表現一下自己的音樂才能。
費霓腳趾收緊,可貓仍然不管不顧地時不時蹭一下。
“去裏面吧。”她的聲音裏有些哀求的意味。
“去裏面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你同意嗎?”
費霓沒表示,方穆揚于是也沒有進去的意思。
直到費霓嗯了一聲,方穆揚才把她抱進了畫室。
費霓的雙手撐在落地窗前,仍然能看見那雙貓眼,連月亮都忽略了。費霓閉上眼睛,也不去看月亮。
她在畫室裏也能聽見外面的聲音。小孩子在找貓,聲音很大,生怕胡同裏的人聽不見。
費霓猜來她家的貓便是了。
可這貓并不離開,爬到了樹上,仍盯着裏面看,時不時地叫一聲,調子不再像剛才起得那麽高,可更讓人心亂。
費霓勻出一只手去拉窗簾,把畫室和外面徹底地隔開。
整個畫室的光源只剩下天窗透進來的月光。
費霓即使醉了,也下意識地咬着牙齒,方穆揚把他的手指遞過來讓費霓咬着。
費霓大概是舍不得,牙齒也咬得不那麽緊,聲音流出來,碎得不成調子。
外面的貓受到主人的召喚,一躍而下,爬出了費霓的房子,見到小主人,它打了個滾兒,露出松松軟軟的肚子,主人把它撈到懷裏,它又開始喵喵地叫,這次叫聲裏很有些撒嬌的意味。
十六早上,方穆揚讓費霓看他畫的畫,是一輪月亮。天窗裏的月亮。
像三流攝影師拍的,鏡頭一直晃,看不真切。并不符合團圓的美好寓意。
可這月亮正是費霓看到的那一個,現在看了,還能感到那種暈眩感,喝醉了控制不住身體平衡的人,看到的月亮大概就是這樣的。
“你覺得這個送給姐姐當結婚禮物怎麽樣?”
費霓冷下臉,“不好。”
“你是說這畫不好麽?”
“還是送個別的吧。”
“那要不把我給你買的筆送給他們?”
“一只合适嗎?”
“我還給我自己買了一只,只能一塊送了。”
費霓知道方穆揚是不會給他自己買筆的,所以這禮物早就準備好了。送畫只是一個幌子。
那幅月亮裝裱完成後最終挂到了費霓的卧室,她不得不每天睡前都感受那種暈眩感。
老方本想着去會會親家,還沒成行,就被落實了工作,不過是個虛職,每天不必坐班。單位給他的汽車他也不用,偶爾去單位開會,也是坐公共汽車去。
家裏又變得熱鬧起來,老方以前嫌太寂寞,現在又嫌吵得慌,總歸不如他意。客廳挂着逆子的畫,來人看了不免稱贊幾句,老方替逆子謙虛,不過随便塗鴉而已。又有人問及方穆揚的工作,老方坦誠說在飯店當服務員,他并不避諱此事,逆子的工作比較能體現他的大公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