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必須永遠假設你的假設無效。
玄嚣太子帶兵攻打元宗六象之後,随遇的身世再也藏不住。
北宗、道玄、道靈代表紛紛前來表示關注,慕峥嵘則大老遠跑來巴拉巴拉一番危言聳聽,判事雙揆被他一忽悠,立刻氣勢洶洶沖到藏經苑質問道溟,為何私下收留森獄魔子,到底有何居心。
清靜的藏經苑忽然站了烏壓壓一片人,賦影然連頭都懶得擡,自顧自的剝栗子:“雙揆懷疑自己人倒是不遺餘力,你們認為吾會有何居心呢?”
——她很清楚如今道門之人的愚蠢,可是膽敢到她面前來賣蠢,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足夠分量。
見她語氣不善,式洞機靈機一動,覺得這是個把師姐氣走的良機,因為師姐最受不了蠢人——便意有所指的跟着和稀泥:“雙揆只是擔憂魔禍。”
“哦?”賦影然緩緩合目,作沉思狀。
随遇感覺到衆人對自己的排斥,不安地往後縮了縮,小聲問:“師尊……大家讨厭随遇?”
賦影然用極有壓迫感的目光掃視全場,壓得正欲開口的慕峥嵘心生遲疑,方才淡然道:“讨不讨厭,重要嗎?”
“但……別人都說随遇的阿爹阿娘是壞人……”
“記住你父母給你生命就夠了,至于你要成為什麽人,與你父母是什麽人毫無關系。”賦影然指尖凝聚道力,朝随遇眉心一點,留下一點朱砂印,向衆人宣告自己要收他為徒的決意。
式洞機恰到好處的面露幾絲不贊許:“此子身世過于敏感,還望道溟深思。”
——卻換來賦影然一聲冷哼。
“賦影然不才,确實對宗門貢獻微薄。多年來也只是教出原無鄉與毂鳳鳴兩個徒弟而已……只不過,吾對自己的教導功夫還是有幾分信心,”賦影然眸光一銳,逼視式洞機:“就連道磐你,也在吾身邊長大。請道磐扪心自問,跟着吾,難道你長歪了嗎?”
式洞機瞬間啞然。
這一問,問得太誅心,他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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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師尊帶大的絕對不會長歪,”毂鳳鳴笑嘻嘻地用肩膀輕輕撞了原無鄉一下:“對吧師兄,我們可直了。”
離凡道老對原無鄉一向頗有不滿,聞言瞪了毂鳳鳴一眼,直谏道:“非是吾等不信任道溟,實是魔子天生魔性,只恐将來終歸魔道。”
賦影然輕輕撫摸随遇的頭:“随遇,師尊好似被人鄙視了呢。”
随遇天資聰穎,明白師尊是為了自己才會與衆人發生糾葛,十分體貼地安慰道:“師尊,別生氣。”
賦影然沉眸看他:“随遇,你師叔是道磐,大師兄是銀骠當家,二師兄是道真百年難見的天才——你明白該怎樣做了?”
随遇擡手撓了撓腦袋,頗有些難為情地蹭着賦影然的袖子,聲音越來越小:“随遇……随遇會好好努力,将來……也做道磐。”
道真衆人:“……”
賦影然眼中露出一絲笑意,繼續麽麽噠:“吾并非要你做道磐。你若真有心,就該向一個人好好學習。”
随遇好奇地睜大眼睛:“誰呀?”
賦影然擡頭遠目:“苦境王牌中的王牌,精英中的精英,先天高人高高人,人間大愛與武林和平的維護者——道門頂峰,劍子仙跡。”
道真&道玄&道靈衆人:“……”
……道溟您這樣教導魔子不怕玄嚣太子來找你拼命嘛!!!
苦境另一方,呆在三分春|色裏蹭吃蹭喝的劍子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龍宿搖搖扇子:“哎呀,劍子,汝又是被何處冤家挂念了?”
劍子強忍住心底一股莫名惡寒,淡定道:“哪裏,只是春寒料峭,偶感涼意而已。”
休整一番後,道門衆人決定再戰森獄,戰前湊在一起例行開會。
賦影然不出意料的沒到場。
日前她為随遇之事先撕南宗雙揆再撕北宗雙隐最後壓軸撕東君,撕法叫做“惜字如金一擊致命”,撕得氣定神閑游刃有餘,旁觀的六弦之首北宗六扉和式洞機都明智的選擇了做背景板。
莫尋蹤和北宗三輝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心中感慨女先天就是不一樣,明明那麽文雅淡定,偏偏能把人撕個頭破血流。
最後還是央千澈開口勸和,并表示玄嚣之子留在道門也非壞事,大家要對道溟有信心啊。
賦影然為央千澈的顧全大局賢惠大度點了無數個贊,然後給式洞機扔了一句“道磐之疑令吾十分痛心”,便一揮衣袖開啓陣法,把所有人清理出藏書苑。
之後,她就一直窩在藏書苑裏看書喝茶。
其實,另一層考量也是為了暫時避開藺無雙。
世間僅有練峨眉與藺無雙見過她的真面目,而禦青城的馬甲不能破得太快——她還要留着藺無雙多幫她宣傳幾日呢。
當初罪負英雄被她一擊重傷,至今體內氣勁不散昏迷不醒,葛仙川一時想利用他也難,為達目的必會另辟蹊徑。
賦影然緩緩翻過一頁《太平經》。她很有耐性,盡管葛仙川這種毫無層次格調的臭蟲她分分鐘就能捏死,但是臭蟲也有臭蟲的妙用,比如,用他臭不可聞的特質吸引臭味相投之人。
——譬如慕峥嵘。
再比如,論劍海裏蟄伏的一公一母。
神思在手,八卦我有。道溟大人在認真思考梵天的金翼大鵬鳥是否吃素,如果答案是“否”,那麽她很樂意給一頁書帶點手信,諸如富含蛋白質的蟲蟲之類。
唔,油炸有損營養,不如就用薏仁和香菇清蒸?
莫尋蹤用力擦了擦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奇怪地環顧四周——陽光明媚,為何他方才突然覺得氣溫驟降呢?
……而事實證明賦影然對臭蟲們的認知無比精準。
失去罪負英雄這顆棋子,葛仙川依然不會停止動作,這不,馬上就悄悄尾随道門大軍前往黑海觀戰,伺機而作。
玄嚣和玄震外出打探神思下落,玄幻皇子留守,倦收天一劍捅出玄幻元神獸,元神獸受到沖擊,嘶吼着四處亂竄,蹿進荒山野嶺;森獄戰将擔憂玄幻有閃失,匆忙護他逃回玄嚣城堡,欲待道門退兵之後再外出尋回元神獸。
葛仙川心思一動,緊追着玄幻元神獸而去,走到偏僻處便用九陽天訣将之抹殺。
“哼,讓森獄認為此乃倦收天所為,道門與森獄沖突必會加劇。”
殊不知葛道長這點子心思落在毂鳳鳴眼裏簡直蠢得不要不要的,天底下會九陽天訣的就沒幾個,栽贓倦收天的同時也讓他自己露出狐貍尾巴……不,按師尊的說法,是露出了臭蟲觸須。
一想起這只臭蟲把道真和天羌族弄得天翻地覆,道真弟子兼天羌族人毂鳳鳴就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沉重的連累與侮辱。
好在鳳鳴少年把賦影然的耐性學了七八成,并未現身揭穿,而是将消息回報師尊。
賦影然聞訊抖擻了一下精神,鑽進藏書苑密道裏化了個身,跑去給魄如霜和楚狂師敵布置任務,讓他們二人與千玉屑搭線;自己則指點天羅子見裳璎珞,争取佛鄉領導權。
裳璎珞昔日被賦影然從魔佛波旬手中救下,對她的後續計劃有所了解,再觀天羅子果然身帶佛氣,便毫不猶豫收留了他,師徒二人暫得安寧。
另一方面,玄幻之死讓森獄皇子久違地爆發了同仇敵忾之心,紛紛派遣大将支援玄嚣征伐苦境,森獄迅速展開侵略,勢如破竹。
森獄打着“倦收天害死皇子”的幌子,倦收天百口莫辯。
慕峥嵘幸災樂禍,出去四處散播“都怪倦收天做得太絕森獄才會大肆進攻啦”,弄得倦收天的永旭之巅被拿下不說,仇恨值更拉了不少。
原無鄉感到事情有些蹊跷,跑來跟師尊傾訴,賦影然随口提點他:“九陽天訣不是只有倦收天才會,但能運使至此之人,确實寥寥無幾。”
原無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但……葛仙川已經死了啊?”
賦影然喝了一口茶,涼涼道:“抱樸子也死了呢。”
原無鄉已經知曉抱樸子當年見不得人的行為,經她提醒,模模糊糊想到了什麽,又不甚分明。
而時局的驟變也不容許原無鄉思考這些事,師徒二人話沒說上幾句,雙揆通知,玄嚣拿下了雄山,眼下似乎正在築城。
原無鄉搖頭嘆息,決定去偵查敵情,臨走前眼巴巴地看着賦影然,鬓邊兔毛在風中飄啊飄:“師尊……”
賦影然對于徒弟明顯的賣萌行為不予置評,一邊翻書一邊答了一句:“必要時,吾會出手。”
得到師尊這句話,原無鄉心中一輕,趕緊去和倦收天彙合。
賦影然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看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頗有其道理,大徒弟小時候聰明伶俐一點就通,現在卻愈發遲鈍,果然是烙餅吃太多,只長身高不長智商。
慕峥嵘從來都不是心胸寬廣的人。
走火入魔之後,更是心比針尖還小,外加冷酷無情無理取鬧。
其實賦影然很能理解他的護短,不過道溟大人的原則是自己人只能自己欺負,所以她調|教出來的人和慕潇韓有本質上的不同——個個在外都是人中龍鳳,就算混黑也能比慕潇韓混得有格調。
像慕潇韓這種自己沒本事拿老婆墊背刷聲望的人,永遠也上不了臺面。
因此,賦影然在當初拟定計劃之時,可以說從骨子裏鄙視慕潇韓。
至于慕潇韓的哥哥……
她不鄙視慕峥嵘,慕峥嵘的小氣巴拉正中她下懷——多好用的棋子啊,她不動,人家還巴巴的湊上來。
慕峥嵘勾搭玄嚣之後,又馬不停蹄跑來勾搭楚狂師敵。
楚狂師敵這人沒什麽腦子,過去什麽都聽葛仙川的,現在長老回來了,他也有主心骨了,趕緊給慕峥嵘引薦烏蘭狄月。
烏蘭狄月摸着自己的丹蔻紅指甲,漫不經心問:“雄山東羽,正道棟梁,為何會看重小小的天羌族呢?”
“吾相信長老清楚內中緣由。”
“好吧。你希望與天羌族交換什麽?”
“向道真讨回血債,相信是長老樂見的結果。”
“吾倒不知東君與道真之間已仇深似海了。”
“葑玉絡殺吾小弟,道真卻一意袒護。走至這一步,非吾本願啊。”
“哈……東君盤算得好,如今誰不知葑玉絡背後還有一個與練峨眉齊名的禦青城?天羌族有必要為你開罪整個道門嗎?”
“怎樣?長老畏懼禦青城?”
烏蘭狄月眉眼一挑:“畏懼談不上,忌憚确有幾分,她畢竟是曾讓萬鬼黑淵慘虧之人,吾之好友便栽在她手中。”
“哦?萬鬼黑淵?”慕峥嵘意有所動。
烏蘭狄月點到為止,回歸正題:“葑玉絡幹系不小,道真也非易于。合作,可以,但聯盟力量尚不足。”
“長老有何建議?”
“吾查到煙都近期對葑玉絡頗為關注,也許煙都還有我們的助力。”
“嗯……”慕峥嵘沉吟片刻:“好,吾會設法與大宗師一晤。”
送走慕峥嵘,烏蘭狄月躺在榻上無聊的翻了個身。
通過慕峥嵘勾搭古陵逝煙,再由古陵逝煙牽扯一色秋,這一串螞蚱可算要連起來了。
葬天關眼看即将完工,森獄終于在苦境有了正式基地。
玄嚣太子意氣風發,站在葬天關之巅,回憶一下帶球跑的鸠神練,再展望一下未來霸業,心裏的惆悵很快就煙消雲散。
然而愉悅的時光總是短暫,玄滅太子帶着一身低氣壓來到他身邊:“十八弟好閑情,還在此處看風景。”
聽他語帶嘲諷,玄嚣亦不惱:“此刻閑适,是為将來的征戰。可惜,這種征服的快意,吾善良的九皇兄恐怕難得品嘗。”
“哈……”吃了個軟釘子,玄滅也并不計較,掏出幾冊書,扔給玄嚣:“這是近期苦境最流行的話本,特地送給十八弟消遣。”
“嗯?”玄嚣随便翻了翻,見內中插畫盡是風月旖旎,笑道:“九皇兄莫也被二皇兄感染,竟醉心這等大作?”
“十八弟休要輕下定論,好好欣賞。”
玄嚣原本還有一絲調笑之心,見玄滅神色不對,便翻開扉頁認真閱讀,只幾頁,便察覺不對。
此乃連載第十八分冊,講的正是地獄十八公主和她的面首們的故事。
情節很老套——無非是某十八公主萬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把手下大将軍師以及隔壁的大将軍師都迷得七葷八素,紛紛爬床,夜夜銷|魂,有一天卻突然遇到真愛,立刻拜倒在苦境邪|教邪魅總裁腳下。
玄嚣的臉色開始難看起來。
玄滅看着他變臉,心中好不快意。
畢竟,第九分冊裏可是寫着九公主天生禿頭幼年毀容,好不容易勾搭到美貌如花的面首,卻是自家小妹派來的卧底。活這麽大,還沒被開|苞,不知風月滋味,注定孤老終身呢。
玄嚣看了十幾頁,終于看不下去,總算想起旁邊還站着玄滅,把摔書的沖動生生壓制住,用盡可能平靜的語調道:“九皇兄怎樣看?”
“知曉森獄諸多秘辛者,少之又少。”
看看字裏行間對森獄的熟悉程度,就差沒指着森獄衆人的鼻子說“我寫的就是你!你!你!你!你!”了。
“哦……”玄嚣心思百轉,想起失落已久的神思。
不過神思……流落在外期間到底發生何事?怎會如此異變?
“那麽九皇兄可有線索呢?”
“只知作者署名,蘭陵不謝花。”
“多謝九皇兄提醒,吾會着手調查。”
“想必以十八弟的能力,很快能找出蛛絲馬跡。”
“九皇兄謬贊了,若能印證我們兄弟所想,皇兄也有功勞啊。”
兄弟二人各有盤算,一團和氣地散了。
而被森獄皇子深深惦記的蘭陵不謝花夫人,正在幽夢樓裏調|戲小少年。
“心奴,吾的小甜心,今日可有好心情?”
步香塵用折扇擡起暴雨心奴的下巴。
暴雨心奴笑得無比魅惑,眼中的殺意也分毫不減:“心奴心情很好,所以親愛的樓主,解開心奴的禁锢,讓心奴殺了你,好嗎?”
“呵呵……”步香塵翻扇掩面,笑得花枝亂顫:“小可愛,又調皮了。”
“啧啧啧……”清如許扮作一位俏公子不請自來,正碰上這一幕,驚訝地看着暴雨心奴:“樓主,他還這麽嫩,你就把他摘來吃了?”
步香塵笑得兩眼彎作月牙兒:“嬌嫩,才最惹人憐愛啊~~~~”
清如許被她蕩漾得冒出一身雞皮疙瘩,趕緊說明來意:“樓主,吾特來知會一聲,貴客不日便登門。”
“貴客啊……”步香塵眼波流轉,無限慵懶中帶出絲絲妩媚:“不再含苞待放的日子,終于要結束了嗎?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