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馮問藍和蔣真趕到八寶街的時候,救護車剛唉喲唉喲地離開。
擁擠無序的街道逐漸恢複秩序。
只留下一灘血跡講述剛才的打鬥有多激烈。
蔣真只能在周圍找找看有沒有願意接受采訪的居民。
馮問藍也沒有閑着,跑去街對面買糖炒板栗,順便找攤主阿姨打聽情況。
重新碰頭的時候,倆人的心境都發生了變化。
她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那灘血。
蔣真先開口:“我還以為那是被揍出來的血,結果是出軌工具被剁了。”
馮問藍也嘆:“再氣也不該為了這種人犯罪。咱們新時代女性的口號是什麽?窮則不婚不育,達則男寵成群!好好搞事業才是硬道理!男人?哼,過了二十五歲就不好用的東西,不行咱就換!”
“……”
話是這麽說沒錯。
就是……
蔣真用眼神示意她看後面。
馮問藍這才察覺有根手指正在小心翼翼地戳她的肩膀。
力道透出三分猶豫,三分擔心,以及四分祝她好運。
一轉身。
正好舉到她眼前的手機屏幕一下占據所有視野。
朦胧燈光營造出曛黃的色調。
畫面中央,男人精神懶懶的樣子,倚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幾秒,問她:“什麽過了二十五歲就不好用了?”
馮問藍:“……”
她出門看個熱鬧都能撞槍口上?
什麽狗屎運啊!
馮問藍麻了。
大腦飛速運轉的同時,忘了告訴嘴巴,最後“我的腦子”脫口而出成:“我的乃子!”
桂宇:“?”
蔣真:“??”
馮問藍:“???”
不要臉如馮問藍,在話說出口的那一刻,還是騰地一下紅了臉。
她想了想,現在解釋只會顯得她的腦子更不好用,不如将錯就錯,當成是夫妻情趣,畢竟剛才這麽多人聽見了她的吐槽。
萬一他們真以為孟斯禮過了二十五歲就不好用了,那她不就等于當衆揭他傷疤嗎。
于是馮問藍力挽狂瀾。
她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在嬌羞埋怨中樹立孟斯禮一夜七次的偉岸形象:“哎呀,我在胡說什麽呢。都怪你,昨晚折騰到天亮,害得我……”
說到一半,屏幕裏,孟斯禮那張一貫看不出情緒的臉突然消失。
界面跳轉到桌面。
對面好像挂斷了電話。
馮問藍:“。”
脾氣還不小。
非得她當面解釋才行是吧。
自己捅出的簍子,馮問藍再恨也要修補上。
但對于一手造成如今這種局面的兇手,也不能放過。
她拳頭捏得嘎吱響,笑吟吟地擡頭看面前的陌生面孔:“你是?”
桂宇只覺得一股殺氣迎面撲來。
沒等大腦反應過來,他的嘴巴就已經開始自動解釋:“嫂子好,我叫桂宇。我不是故意偷拍你,是我剛看見你,又不太确定是不是你,所以給博兒哥打了個電話,他讓我湊近一點,然後就……”
果然又是博晏幹的好事。
冤有頭債有主,馮問藍收起眼裏的殺氣,不和他計較,切入正題:“那你現在方便帶我去找孟……我們禮禮嗎?”
桂宇:“當然方便!”
東院包廂外,吳苗倫還站在門口吹風。
陪等的會所經理急出一身熱汗。
孟家得罪不起。
可面前這緬甸人也不是什麽好惹的善主。
傳聞他早年間靠種植罂粟發家,後來搖身一變,成了亞飛集團的實控人。在境內做的生意還算幹淨,不過到了境外,不僅回歸老本行,還經營起了紅燈區和賭場,幾乎壟斷了東南亞的市場。
經理試着勸:“吳總,您看您在這兒等也不是辦法,要不去一堂春坐坐?”
吳苗倫沒說話,暖黃燈光下皮膚更顯黝黑,像烈日暴曬後的瀝青路面,鑿在上面的眼睛便成了兩顆石子兒,渾濁又硌人。
此刻它正盯着對面抄手游廊上的兩道身影。
距離相隔不算近,不過還是能清楚看見,其中一人是盛強醫療的獨子,時不時緊張兮兮地回頭看看身後穿睡衣的小姑娘。
畫面很有趣。
吳苗倫顴骨上的刀疤動了動,聲帶仿佛在砂紙上磨過,興趣濃厚道:“認識那小姑娘嗎?”
即使聽過很多次,經理還是無法适應這見鬼的聲音。
他極力不露出一丁點難受的表情,仔細辨認了下對面的人,如實回道:“沒見過。”
吳苗倫也沒失望。
他退到暗處,又等了一會兒,在看清小姑娘手上戴的戒指後,臉上的刀疤擡得更高了。
剛推開包廂門,一段激烈的争吵便猛地砸向馮問藍的臉。
周軻行火力十足:“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知道手機就是現代人的臉嗎,只剩3%的電你也好意思帶出來,你還要不要臉?!”
博晏死豬不怕開水燙:“你的好大兒連手機都不用,是不是更不要臉?”
周軻行:“……我現在只針對你!”
博晏:“那你他嗎都針對十分鐘了,還沒針對夠?孟斯禮,管管。”
周軻行:“管個屁!沒看見他正難過挂斷了弟妹的電話嗎!”
馮問藍:“?……”
原來剛才電話被挂是因為手機沒電了?
那她腦補的是個什麽玩意兒!
馮問藍又被自己的智商秀到了。
唯一的收獲是,不用再和孟斯禮解釋什麽,于是她打算叫住桂宇,告訴他她就不進去了。
然而明明離她只有幾步遠的人突然加快腳步。
她伸向前的手抓了個空,還沒來得及追上去,就見桂宇繞過屏風,大張旗鼓地宣傳道:“偶像,你看誰來了!”
話音一落,原本吵鬧的包廂明顯停頓了一下。
即使隔着屏風,馮問藍也能感受到氣氛的微妙變化。
沒辦法,她只能從屏風後走出來,權當是鞏固恩愛夫妻人設,含情脈脈地望向“正難過挂斷她電話”的男人。
今天他不再是一身規整西裝。
深灰色風衣穿在他身上,以簡單诠釋松弛的性感,而冷白的皮膚被包廂裏幽暗朦胧的燈光一照,好似一刀陳年宣紙得以面世,舊時的驚豔全描繪在他漂亮的眉眼間。
一時間,連那散了一桌的紙牌和籌碼都失去了現代色彩。
仿佛他剛才不是在玩牌,而是坐在禪園聽雪,被她這只突然闖入的麻雀擾了清靜。
孟斯禮目光落在她臉上,沒說話。
周軻行又成了最積極的那一個。
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語調上揚的:“弟妹?!”
然而馮問藍沒再報以同樣的熱情。
上次以“哥”展開的鬼打牆事件還歷歷在目,所以這次她只回了個十分矜持的微笑,卻又被博晏挑刺:“早知道你要來,我們都穿睡衣配合你了。”
馮問藍掃了博晏兩眼,包容道:“沒關系啊,你現在這身和睡衣差不多。”
博晏:“……”
周軻行和齊烈雙雙笑噴。
博晏又惱羞成怒了。
他治不了她,但總有人能治她,于是他找孟斯禮算賬,冷笑道:“你老婆真不愧是嫌你過了二十五歲就不好用的新時代女性啊,句句紮心。”
“。”
果然被惡意解讀了。
馮問藍并不意外,卻沒急着解釋。
她重新望着孟斯禮,琉璃似的眼睛裏逐漸湧起一團霧氣,好像下一秒就會沁出幾滴淚,說話也帶了一點鼻音,委屈撒嬌:“禮禮,你的朋友總是曲解我的話。”
在扮可憐這件事上,馮問藍得天獨厚。
天生氤氲朦胧的眼波極具欺騙性,哪怕不說話,也能制造出柔弱中帶傷的假象,仿佛牙牙學語的嬰兒都能罵哭她。
博晏:“……”
他嗎的。
居然當着他的面告他的黑狀。
馮問藍沒理會博晏的白眼。
撒完嬌,她又擡起兩只細細的胳膊,受了欺負要人抱似的,張開雙臂,蹬蹬蹬地走到孟斯禮的跟前,卻沒打算真抱。
雖然孟斯禮在床事上百無禁忌,但從未和她牽手擁抱接吻過。
她一旦越線,恐怕只會落個被直接丢出去的下場。
然而馮問藍剛想放下手臂,勾在小拇指上的糖炒板栗突然掉在地上。
她手腕一緊。
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孟斯禮拽着往懷裏一勾,坐在了他腿上。
馮問藍靈魂出竅。
孟斯禮倒是神色自若,視線落在她素白呆愣的小臉上。
春意漸濃的夜晚氣溫适宜。
小姑娘只穿了身單薄睡衣,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白而薄,仿佛稍一用力就會留下紅印。
可孟斯禮沒有松開她,大手沿着她細嫩的手腕內側滑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嵌入她柔軟指縫。
兩枚戒指在無名指輕輕相撞。
動作無比親昵,馮問藍腦子裏卻只有一個想法——
幸好她吸取教訓,除了洗澡再也不摘戒指,要不然又得栽在這該死的偶遇上。
正想着,嘴角又忽得壓下一道輕柔的力度。
拾回神後,馮問藍看見的是孟斯禮低垂的睫毛,濃而密,在眼窩深處投下淺淺弧影。
他垂着眼,大有幫她出氣的意思,一邊不緊不慢地幫她拭去嘴角的板栗殘渣,一邊問:“我的朋友怎麽曲解你的話了。”
聞言,博晏無語。
齊烈和桂宇驚掉下巴。
只有周軻行最有少女心,津津有味地觀看今日份的羅曼蒂克。
女主角卻有點心虛。
這人明明那麽讨厭被她碰,還硬要和她演完這出戲,看來是真的很在意被誤以為不行啊。
眼下還他清白要緊,馮問藍便暫時保持這堪比坐老虎凳的姿勢。
她大聲解釋道:“剛才我那樣說只是為了激勵我朋友,才沒有映射你!在我心裏,你就算到了八十歲也超好用!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嗯?”
孟斯禮眉梢輕動,擡起眼。
頭頂的光便正好照進漆黑眸底,裏面情緒一覽無遺,似有笑意輕晃,連清冷的嗓音也沾染上一點溫度。
半晌,他了悟道:“原來你想用我用到八十歲。”
馮問藍:“?”
她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