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馮問藍為錯怪博晏道歉。
他剛才那話算什麽惡意解讀啊。
她面前這位大神才是惡意解讀的鼻祖!
可惜馮問藍不能反駁。
好在有她周哥在,幫她罵道:“孟二,要點臉!”
有了這話,馮問藍繼續安心扮白臉。
她立馬露出寵溺的笑容,順便拉下孟斯禮的手,對周圍人炫耀道:“我們禮禮說話可愛吧。”
齊烈的下巴又往下掉了一點。
手動合上後,他非常真誠地回了句:“他十年前更可愛。”
“哦?”
馮問藍頂着一臉“真的嗎我不信除非你展開講講”的表情,朝齊烈湊了湊,卻忘了自己還坐在孟斯禮腿上,胸前的柔軟正好壓向他那只被拉下的右手掌心。
兩個人隔着薄薄的布料交換體溫。
幾乎不留一絲空隙的距離,孟斯禮的鼻息間盈滿她身上的氣味,一貫死寂的空氣變得清甜。
而鮮活生動的女孩,心髒跳動的頻率也格外活潑,在他掌心之下胡亂沖撞。
孟斯禮安靜感受着。
即使看不見懷裏女孩的臉,他也能想象到此刻她的表情:用那雙閃着光的眼睛望着齊烈,像一只即将被人類騙走的幼狐。
這個認知如同一浪潮水,卷走孟斯禮眼底的笑意。
他緩慢收攏五指,将她的心跳收入指掌,輕聲喚她:“藍藍。”
“幹嘛?”
馮問藍一門心思撲在齊烈接下來的爆料上,回答裏不小心洩露出幾分被打擾的不滿。
孟斯禮不動聲色,冰涼的手指輕輕捏住馮問藍的下颔,将她專注于齊烈的視線轉回來。
他眼睫微垂,平靜地注視她,說:“你該回家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聽不出任何異樣。
仿佛真的只是在提醒她時間不早該回家了。
然而原本融洽的氛圍頃刻間蕩然無存。
馮問藍的期待僵在臉上。
對上那雙烏黑眼眸的瞬間,她的危險警報器響了。
可她找不到危險源,只知道這種時候最好乖乖聽話,她再不樂意也只能悶悶地“哦”一聲,從孟斯禮的腿上站起來。
周軻行看出馮問藍還不想走。
只是幫腔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眼前的一幕打斷。
孟斯禮脫下外套,完完全全包裹住馮問藍。
遮擋住她貼身的單薄睡衣,也阻擋去旁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女孩骨架小,臉也不顯個兒,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經常被誤以為頂多一米六。
這會兒被他的風衣罩着,二十厘米的身高差體現得淋漓盡致,活像披了件鬥篷。
馮問藍一臉茫然,下意識說了句:“我不冷。”
孟斯禮似乎沒聽見。
他只是低了眸,如同打造一件藝術品,神情專注而淡漠,仔仔細細,替她扣好風衣扣子,而後牽起她,徑自離去,仿佛包間裏其它幾個大活人都是空氣。
“诶……”急轉直下的劇情弄暈了桂宇,他奇怪道,“我偶像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好什麽好。”周軻行胳膊肘往外拐,“讓你平時少聽博晏瞎指揮你不聽,這下好了,害慘我弟妹了!”
“?”
桂宇又求助場上唯二不知情的人。
可惜齊烈也沒空。
這回他不掉下巴了,換成掉眼珠。
他瞪着孟斯禮和馮問藍離去的方向,半晌才找回聲音:“靠!虧我一直以為孟二娶了個漂亮花瓶回家當擺設,沒想到是動真格……不對啊,他的病什麽時候好的?”
博晏随手扔了個飛镖,正中靶心。
聽見齊烈的疑問,他瞥了眼已經不見影兒的門口,哼道:“你看他那變态樣像是病好的樣子?”
被這話提醒,齊烈想起了孟斯禮那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剛才那段被打斷的回憶重新湧進他的大腦。
少年時代的孟斯禮,是真的很“可愛”。
當年他們幾個在瑞士讀書那會兒,每次誰惹了麻煩,都是孟斯禮出面“處理”。
十七歲,在這個大部分男生還在扮大人追求刺激快感的年紀,他已經是極其另類的一個存在——冷漠,孤僻,極端,封閉,大多時候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問人間。
以孟斯禮的性格,如果不是那過分招搖的長相和高到離譜的智商,甚至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齊烈永遠記得那個夏天。
永遠記得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孟斯禮坐在教室裏,是如何的眉目溫和,如何的笑意平靜,又是如何一寸一寸、一點一點,擰斷墨西哥毒枭家長子的手,如何玩味地欣賞對方痛苦扭曲的表情。
而這僅僅是因為那位長子動了孟斯禮的一本書。
一本買回來就被他丢在桌上吃灰的書。
在孟斯禮的世界裏,他的東西,不容旁人觊觎染指。
被碰過的書,要燒掉,碰書的人,要毀掉。這就是他的法則,任何人事物都不可悖逆。
齊烈想,現在的馮問藍就是當年的那本書。
馮問藍任由孟斯禮牽着走在抄手游廊上。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他突然不高興的原因,并從身上那件不合身的風衣,初步得出結論——嫌她衣冠不整出現在他朋友面前,丢他的臉了。
可是,她火急火燎趕過來,還不是為了他那該死的自尊心嗎!
意識到這次并非自己的錯後,馮問藍振作起來,決定拿出新時代女性該有的态度。
第一步就是拒絕上車。
跨過會所大門,馮問藍便停下腳步,哼哼道:“我晚上吃撐了,要散步消消食。”
說完,也不等孟斯禮回答,徑直從他手裏扯出被他牽着的衣袖,沒打算脫下外套,免得又被某人借題發揮。
孟斯禮沒說話,只輕掃了眼空蕩蕩的手。
空氣裏還飄散着小姑娘氣呼呼的尾音,不同于以往或耍賴或讨好的機靈古怪,倒像每次被他欺負完,控訴他的不知輕重。
真實不加掩飾的情緒是最好的撫慰劑。
孟斯禮不見光的眼底被描上星星點點的色彩。
馮問藍:“……???”
這人氣人還真有兩把刷子啊。
她生氣他無動于衷也就算了,居然還一副心情愉悅的樣子?
馮問藍更氣了,左右搖擺身體,用飛起來的衣袖啪啪打他手臂。
孟斯禮沒躲,受着。
莊楚剛打開車門。
見狀,他看了看馮問藍,又看了看自家老板,掌握完畢情況,笑嘻嘻地打破僵局:“藍總,坐車也可以消食,車運動了,就等于您運動了。”
平時馮問藍還會和莊楚閑扯兩句,今天打完人就走。
潇灑轉身的動作帶動風衣下擺在半空中劃出半圈優美的弧度。
馮問藍踏上親王府外的林蔭路,準備坐公交回家。
說起這家高級會所,全市無人不知。
但大多數人只能遠遠看它一眼,連從門口路過的資格都沒有,也就導致周圍冷清過了頭。
冷清得馮問藍可以清楚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和她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沒有回頭。
一直走到林蔭路的盡頭,便又回到八寶街。
談笑聲混雜着車水馬龍的嘈雜撲面而來,沖散了那道腳步聲。
馮問藍不自覺地放緩步調,走到公交站臺,裝作看進站車牌的樣子,往旁邊瞟了瞟。
誰知只一眼,她便在來往人潮裏找到她以為已經離開的男人。
他依然離她不遠也不近,線條冷峻的臉被斑斓的霓虹燈鍍上一層虛幻缥缈的流光。
明明身處五欲六塵,可他就像是不屬于這個煙火人間,眉眼淡然,正安靜地望着她。
好像她不說話,他便也永遠不會開口。
馮問藍一噎。
她發現這人不光/氣人有兩把刷子,更知道如何激發人的憐憫心。
而她又一向吃軟不吃硬,板着臉冷了幾秒鐘,最終還是在公交即将到站之前,敗下陣來,走過去,問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孟斯禮沒回答,只遞給她一袋東西。
看清袋上的字後,馮問藍微微怔住。
老實說,她寧願孟斯禮像剛才那樣冷冰冰,也不要這樣一言不發地跟她一路,最後遞給她一袋糖炒板栗。
馮問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伸直手接過板栗。
不料又着了他的道。
孟斯禮沒有放手,而是勾着塑料袋的另一端,将她一把她拽到了自己跟前。
馮問藍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進他懷裏。
剛軟下來的心又硬了起來。
她擡頭瞪他:“有你這麽求和的嗎?”
孟斯禮一臉端穩,嗓音裏的冷淡也沒了蹤影,聲線溫和,反問她:“我們吵架了麽。”
“……”
敢情這位少爺真以為她是吃多了在消食?
馮問藍也不憋着了,把問題攤開講:“沒吵架,那你剛才為什麽要趕我走。”
聞言,孟斯禮神色微斂。
他伸手替她攏了攏歪掉的衣領,語氣有種好心辦壞事的憂戚,低聲說:“我以為人多,你穿成這樣不自在。”
“?”
原來是這樣?
那她豈不是又誤會他了?
馮問藍本就不是記仇的人。
聽他這麽一說,她沒有絲毫懷疑,只小小嘟囔了句:“那你也不能直接趕我走啊。要不是你,說不定現在我和你朋友聊得正開心呢。”
孟斯禮提出彌補方案:“你可以和我聊得正開心。”
“哼,想得美。”馮問藍才不上當,“除非你和我說說,你們平時的局也像今晚這樣幹淨嗎,我還以為我開了青少年模式呢。”
孟斯禮聽出了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也沒揭穿,整理完衣領的手輕劃過她的耳後,滿足她的願望:“下次帶你看髒的。”
馮問藍癢得縮了縮脖子。
剛揮開他搗亂的手,她便聽見這話,眼睛“叮”地亮起:“真的?”
孟斯禮“嗯”了聲,學以致用:“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
好哇。
又內涵她。
馮問藍皺了皺鼻子。
這副驕矜模樣勾出孟斯禮眼底的笑意。
他不再說話,就這樣看着她。
氣氛難得和諧。
馮問藍的視線卻莫名無處安放,四處亂轉。
好在這時公交車正好到站,她便催道:“我的專車來了,你也快回去繼續和你朋友玩吧,衣服下次還你。”
孟斯禮沒再提送她回去,看着她連蹦帶跳地上了車。
馮問藍透過車窗和他揮手,他便微微仰頭,唇角輕牽,回應她的道別。
等到公交車彙入車流,孟斯禮笑意也斂盡,慢條斯理地褪下腕間佛珠,捏在手裏一顆一顆地數。
到最後一顆的時候,他冷不丁開口,問:“李越那邊怎麽樣了。”
莊楚從暗處走出來:“已經在收尾了,明晚應該就能回來。”
和他不同,李越主要負責家族的大小事宜,這段時間正在意大利處理孟家生意上的事。
說着,莊楚猜到幾分老板的用意,詢問:“您是準備派李越跟着藍總?”
孟斯禮目視着公交車遠去的方向,平靜的眼底如同結冰的湖泊,封存着未知的危險。
片刻,他道:“別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