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背叛的氣憤沖昏了馮問藍的頭腦。
她一眨不眨地瞪着言而無信的男人,沒顧得上許荟的問話。
大肚腩一號見她不但不說話,還一副惡狠狠的表情,便不耐煩道:“沒聽見問你話啊?啞巴還是聾子?”
沒回頭前,馮問藍本打算說句“sorry走錯了”就出去。
這下她逆反了,轉過視線,挂上甜美笑容,回道:“您好,我是這兒的服務員,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馮問藍想,但凡孟斯禮有點良心,就不會在這個時候揭穿她。
當然,如果他真沒良心的話,那麽她的心将會碎成二維碼,掃出來是“去你大爺的臭騙子”。
然而孟斯禮既沒有揭穿,也沒有保持沉默。
撥弄佛珠的手懶搭在交疊的腿上,他半靠着椅背,眼底的漠不關心被怒目圓睜的小姑娘打破。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現,而對于她那急中生智抑或破罐破摔的理由,他不知是認可還是覺得荒謬,唇角勾起一點若有似無的笑。
許荟看入了迷。
他本就是如珠如玉的存在,臉上沒什麽表情的時候,有種懶慢的冷意。
可一旦調和幾分情緒進去,就全然不同了。落地窗外徐徐鋪開的城市燈火都淪為陪襯,不及他眼裏的星芒半分。
一時間,許荟竟忘了是誰勾引誰。
其實一開始聽說有這個飯局的時候,她心裏是瞧不上的。畢竟以她如今的人氣和地位,什麽資源得不到,何必靠這種手段。
不過,現在她改變想法了。
許荟再次朝門口投去視線。
這回她細瞧了兩眼。
年輕是最好的化妝品,即使不施粉黛,小姑娘也能憑借一雙充滿靈氣的眼輕易俘獲人的好感。
真要論起來,這張五官生動秀致的臉絲毫不輸圈裏女明星,在這間高檔餐廳做服務員倒沒什麽好懷疑。
只是她的穿着随便過了頭。
U型領開衫內搭針織背心,配一條淺白闊腿褲,長發随意紮成馬尾,素面朝天的大學生模樣,明顯不符合餐廳穿旗袍盤發髻的規定。
謊話太過蹩腳,許荟也就懶得拆穿了,百無聊賴地擺弄着自己的水晶指甲。
好在大肚腩二號還是和氣的。
他不想場面太難看,便長輩似的勸道:“小妹妹,追星也要有限度,你這個年紀還是應該以學習為重,再喜歡小荟也不該裝成服務員闖進來啊。這次我們就不追究你的行為了,快出去吧。”
馮問藍沒動,重新瞪回孟斯禮。
笑笑笑!
當場被她抓住吃獨食都能笑出來,這強大的心理素質簡直值得全國推廣,從此世上再無社死!
眼見着大肚腩一號又要罵人了。
一旁的莊楚突然開口道:“進來候着吧。”
話音一落,兩個大肚腩納悶地看着莊楚,不明白他這麽做的用意。
許荟也一愣,臉上多了幾分戒備和敵意。
馮問藍心裏倒是門兒清。
雖然說話的是莊楚,但擺明了是他老板授意。至于原因,大概是某人終于知道自己吃獨食有多過分了吧。
哼。
早幹嘛去了。
馮問藍沒打算這麽快原諒孟斯禮的無恥欺騙行為。
她微笑着,走過去和莊楚并肩站一起,至少還得再氣個三分鐘。
一直沒說話的導演王石看出在座其他人的困惑。
他倒是不介意包廂裏多留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只搖了搖頭,聽似責備,實則縱容,對孟斯禮無奈道:“你啊,還和小時候一樣,一個小姑娘,你和她計較幹什麽。”
末了,又收起好臉色,沖馮問藍說:“不是想當服務員嗎,還不趕緊過來倒茶。”
聽完這話,一頭霧水的倆大肚腩總算反應過來。
原來這是故意把她留下,然後好好“教教”她怎麽當服務員啊。
倆人安心了,繼續喝茶。
馮問藍倒沒想太多,讓她倒茶她就倒。
反正她留下來又不是為了攪局,純粹就是想給孟斯禮添堵,時時刻刻提醒他不講信用的下場。
處理完這個小插曲,王石回到正題上。
他繼續道:“說起你小時候,想當年我還在孟老太爺手下辦事的時候,也差不多是你這麽大的年紀,沒想到一眨眼,你已經長這麽大了,還在新材料領域做得這麽成功。正好我下部電影是科幻主題,小荟的角色是個科研人員,所以想來請教請教你。”
許荟心領神會地接過這話,溫言軟語道:“這次恐怕要麻煩孟先生了,我以茶代酒敬你。”
說着,她端起茶杯,柔若無骨地倚向孟斯禮,領口下呼之欲出的飽滿有意無意擦過他的西服。
實物比廣告上還要軟。
馮問藍在對面看直了眼,心想孟斯禮真是有福了。
殊不知孟斯禮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沒理會許荟的攀談,也沒躲開她的靠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在手臂被碰到的那一剎,擡起眼,一錯不錯地望着馮問藍。
微光映在深而幽的瞳仁裏。
馮問藍:“……”
她懂了。
這是又要她當擋箭牌的意思。
畢竟從剛才的對話不難聽出,王石和孟老太爺是舊識。
礙于這一點,孟斯禮就算再厭煩這種場合,也得賣他一個面子,不可能當場讓他下不來臺,最好由她這個局外人出面幹涉。
可是,她留下來又不是為了幫他收拾爛攤子!
馮問藍很想裝死。
但該死的工具人自覺讓她無法忽略那道壓迫感不大存在感極強的目光。
最後,她只能走過去,毫無技巧的,硬生生擠進兩張椅子中間,笑着對許荟抱歉道:“許小姐,這茶涼了,我幫您換一壺。”
許荟被迫讓開位置,心情不快。
王石也注意到馮問藍的存心搗亂,臉一沉,正欲發作。
孟斯禮忽然開口。
獨屬于小姑娘的清甜氣息驅散了濃烈難聞的香水味。
他眸色深斂,指腹輕輕摩挲佛珠墜角,聲線平緩,沒什麽起伏,只回王石:“請教談不上,如果真有需要,我相信所裏其他人很樂意幫這個忙。”
話說得溫和有禮,拒絕得卻一點不含糊。
王石的笑尬在臉上,但沒觍着臉非求他幫這個忙,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你瞧我,只想着請你當電影顧問,居然忘了你平時工作也忙。不過這電影和你有緣倒是真的,不光題材和你有關,連小荟也和你太太有幾分相似。”
随着話音落下,馮問藍換茶的動作也頓住。
再一次聽見這種言論,她猶如醍醐灌頂,反應過來。
難怪孟斯禮背着她參加飯局,原來是來物色新替身?
那她豈不是不用等到白月光回來一腳踹開她,她就能過上夜夜笙歌的富婆生活?
馮問藍的路走寬了。
在“為孟斯禮站完最後一班崗”和“為自己的新人生添磚加瓦”之間,她果斷選擇後者,看許荟的眼神一秒變炙熱,只差沒吼出一句“加油女神你一定可以抱得美人歸的!”。
許荟:“……?”
小姑娘莫名亢奮。
孟斯禮輕瞥了眼她的後腦勺,沒追究緣由。忽而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婚禮石叔你有事沒來參加,怎麽知道誰像我太太。”
“石叔”二字不輕不重,像是在敲打着什麽。
王石臉色微變,穩住端茶的手,假裝回憶道:“哦。應該是孟老太爺給我看過你們的婚禮照片。新娘和你十分般配,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的模樣。”
新娘本人:真的嗎我不信。
孟斯禮微微一哂,對王石這套說辭不置可否,沒再說話。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倆大肚腩你看我我看你,還在琢磨現在是什麽情況,卻見倒茶的小姑娘突然退回到莊楚身邊,一臉真誠地誇道:“許小姐,您這條項鏈真好看。”
突兀的一句話适時打破僵局。
幾人不約而同望向她。
除了孟斯禮。
他垂眼盯着面前的茶盞,唇角笑意不見淡,眼神卻一點點冷下來。
無人察覺。
許荟正愁沒話聊。
被馮問藍這麽一提醒,許荟茅塞頓開,趁勢重新靠近孟斯禮,搭話道:“這項鏈是去年六月在孟老太爺舉辦的慈善晚宴上拍下的。當時沒看見孟先生,是在忙工作嗎?”
孟斯禮沒再無視她,轉眸睨了她一眼。
目光淡如水,偏又似一把利劍,直抵許荟喉間。她一驚,渾身僵硬,無法也不敢再向前半分。
孟斯禮并不在意她的恐懼,甚至嗓音溫煦,回答了她的問題,道:“忙着哄我太太。”
還想繼續助攻的馮問藍:“?”
又睜眼說瞎話?
雖然她記性不好,但去年那場慈善晚宴,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因為她很少出席這種場合,想着如今她也算孟家一份子,排面必須有,所以頭一天還特意拉着蔣真去商場揮霍了一把。
結果,晚宴當天,她換好新買的小裙子,想問問孟斯禮戴哪對耳環好,他倒好,只看了她一眼,一句話沒說,直接把她那條優雅端莊的小裙子撕了。
最後別說是去參加晚宴,那天晚上她連床都沒下過。
現在回想起來,馮問藍還是氣得牙癢癢,忍不住沖孟斯禮的背影偷揮了幾拳頭。
冷不防聽見一聲“藍藍”。
她條件反射道:“又幹嘛。”
……
等等。
怎麽突然扒她馬甲?!
馮問藍預感不詳。
一回神,果不其然對上四道疑詫的視線。
孟斯禮也側頭看她。
漂亮的眼瞳裏明顯帶着悶意。
他擡起剛才被許荟碰過的手臂,不再像尊高不可攀的神像,而是眉頭微攏,道:“我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