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鳴争毛骨悚然,又不敢動,僵硬的站在原地,硬着頭皮頂住沈遇看向他的審視目光。
這一大早,鳴争伺候打了熱水進來伺候沈遇洗漱,只是不想,剛一踏進內室,沈遇便命他站住,不要說話也不要動。
鳴争照做了,還不到半炷香,鳴争已然是堅持不住,額上就滲出了汗珠,幾欲想要逃跑。沈遇雖只平靜看着他,可依舊令他心驚膽寒,只覺得在這短短時間內,沈遇已經洞悉他所有一切。
鳴争恍然間以為他身處昭獄,是沈遇正在嚴審的囚犯。
他戰戰兢兢地回想這兩日可是做錯了何事惹了大人動怒?
是大人知道了,他今早貪睡所以晚起,來遲了一刻?
他追随大人多年,從北征參軍之時,一直到入殿前司。大人最重規矩,賞罰分明。
鳴争一驚,他膝蓋骨兒一軟,就要跪下請罪之時……
沈遇倏然收回了目光,冷淡吩咐道:“行了,此處不用你伺候,你去夕照院走一趟,就說我請夫人過來一同用早膳。”
如同得了赦令一般,鳴争猛地松了口氣,捧着的水盆裏水波激蕩,不停晃動着,“是,大人。”他頗有種劫後餘生之感,他将水盆端到床前,便躬身後退,飛快地走了出去。
沈遇垂下眼,看着銅盆之中,水面倒映的那張臉。
鳴争被他忽而喊住,應是迷茫不解,暗自揣測。
他從鳴争臉上能看到許多情緒:迷茫、恐懼、不解、反思……
他能判斷鳴争心緒變動,卻絲毫聽不見鳴争心中所想。
他伸了手,浸入溫熱的水中,手指輕晃,水中倒影破碎開來……
難道世間之人,唯獨溫虞一人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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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熱氣兒的小巧籠屜,剛被端進房中,溫虞便覺得食欲大動,屋中只有陳嬷嬷和她的幾位貼身婢女,是她難得悠閑自在,獨自用早膳的時辰。
老夫人昨個兒夜裏探望了沈遇,回了房便覺着身上不大好,特意向各房傳了話,天涼了不必日日都往上院去請安,各房都留在各房中用早膳。
她剛往桌旁一坐,婢女陶桃也正正好将小籠屜擱上桌,邊捏耳垂肉邊說:“奴婢這一路都跑着過來的,姑娘快嘗嘗,肉燕熱着才最好吃了。”
溫虞喜笑顏開,今個兒大雪,外頭冷得很,不用早早出門,一覺醒來後,窩在燒着炭火的暖閣裏,吃上一屜熱乎的肉燕,這日子才叫美。
她剛揭蓋,迎面而來的香氣,還不等她感慨呢,屋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少年音,“大人命我來請夫人前去外書房一道用早膳,勞煙織姐姐通傳一聲。”
鳴争聲音響亮,就算不用人傳話,溫虞也聽得個一清二楚,她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笑容卡在了臉上,溫虞懷疑自個兒聽錯了,問陳嬷嬷,“你可有聽見鳴争在說什麽?”
沈閻王請她一道用早膳?
沈遇公務繁忙,成親以來的這幾個月日日早出晚歸,甚少宿在夕照院,而今大病一場,倒真是轉了性子,昨個兒為錯怪溫虞賠罪,今日又差人來請溫虞一道用早膳,主動同溫虞親近。
陳嬷嬷倒是心中歡喜,她是願意看見沈遇同溫虞日漸親近的。既做了夫妻,總歸是要互通心意,相知相守才能過好這一生。沈遇如今遞了杆子來示好,溫虞總得接上,才能有來有往,相處多了,也就親近了。
陳嬷嬷便笑着說:“姑娘一人用早膳甚是孤單,不妨移步外書房與姑爺一同用早膳,有人陪着,用膳也熱鬧。”
溫虞無語凝噎,片刻才小聲道:“誰說我一個人會孤單啦。”
一個人獨自用早膳,才令她開心呢。她也不是沒和沈遇一道用過膳,一頓美味膳食吃的那叫食之無味,天底下怎麽就會有人連吃東西都能板着一張冷臉呢?簡直就是辜負了那些上好的食材。
陳萍狠狠心,催她,“姑娘,滿府的人都瞧着呢,你若不過去,恐是要惹得旁人說嘴,老公爺同老夫人只怕也會來問。”
昨夜裏老夫人不止派了人前來傳話,又送了諸多東西,都是為了昨個兒那一場替沈遇向溫虞賠罪,話裏話外又提點盼着他們小兩口能親近和睦。
溫虞神色有所松動。
陳嬷嬷再接再厲,“昨夜姑爺一醒,我便往家中捎了消息,老爺夫人知道姑爺醒了,今日必是會派人上門拜見。”
“若知姑娘同姑爺起了嫌隙,恐怕多生擔憂。”
老爺夫人指的是溫虞的親爹親娘溫侍郎夫婦。
溫大人是打第一眼見到沈遇時,就極喜歡這個女婿。沈老國公一提讓沈遇同溫虞定親,除了沈老國公以外,打頭一個高興的,便是溫大人。
他一向誇贊觀之沈遇言行舉止皆比同齡人更佳,心思清正,又不喜女色,身旁連個伺候的女婢都沒有,這樣的人定能成大事。
而溫夫人一向以為沈遇無父無母,雖說祖輩尚在,可到底是隔了一輩,祖母可比婆婆更疼小輩些。這姑娘家嫁人,不止要看夫婿家世、品性、才幹、後宅可清白簡單,也得看那婆婆是不是個寬待兒媳的随和人兒。沈遇母親早年間去世,她女兒嫁進去,上無婆母立規矩,祖母沒得隔了一輩立孫兒媳的規矩,這日子總是能輕松許多。
這世上,多得是被婆母磋磨的兒媳,溫夫人就得了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自是盼着她好。
溫虞這輩子這怕的就是她阿娘掉眼淚,此刻一聽這話,貝齒輕咬了好一會兒唇,臉上那舒心恣意的笑意逐漸淡去,她起了身,神色體态忽而就柔和溫婉了許多,她輕點了頭,“行,去吧。”
“更衣。”
剛揭開的籠屜又被蓋上,那口熱乎的肉燕到底是沒能吃上。
溫虞簡單地打扮了一番,戴上兔毛手護,裹上披風,往外書房去了。
今個兒大雪,鵝毛一樣的雪花四處飄灑,青磚綠瓦皆被覆蓋,白茫茫一片,只有那不懼嚴寒,迎雪燦爛盛開的紅梅在枝頭傲然而立,白雪皚皚間一抹亮紅,景致宜人,着實該留步欣賞。
寒風刮着臉,溫虞恨不得将整張臉都裹進披風裏躲風才好,只那般舉止有失體面,被廊上往來的下人瞧見,恐被嗤笑。
“三少夫人。”
沿途一路,下人自與她請安,溫虞輕颔首,若春風撫岸。
只那無人瞧見的兔毛護手中,溫虞的雙手緊緊緊交握着,抵抗着刺骨冷意帶來的瑟縮感。她高挺着頭顱,面上浮起一絲恬靜的淺笑,步伐款款,姿态優美含蓄。她又随了她母親的樣貌,五官生的秀美含春,猶如那蜀州城的錦繡山水,讓人一見,便心生喜歡。
溫虞踏出了夕照院那間屬于她的寝居之後,所有本性都得收斂的幹幹淨淨,一舉一動全然符合她這些年被溫夫人教導的‘貴女之姿’。
夕照院至外書房的路并不算長,走了半刻鐘,就入得院門,又行兩步,走至房門處,無人察覺,溫虞腳步微頓了一瞬,擡腳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屋中點了熏籠,凍僵了的臉,霎時就逐漸回暖。
一眼瞧見沈遇,溫虞只是淺淺一笑,便開始解下披風,脫去兔毛手護,洗淨了雙手,又取了帕子輕擦手,一應動作輕緩優雅,不見半點因為寒冷帶來的急躁。
只是……
“看着沈閻王就來氣!”
“好冷呀,冷死我啦!沈閻王到底知不知道外頭下了多大的雪,我渾身都凍僵了。”
“手好冷,腳也好冷,好想待在暖閣裏,裹着毛毯喝上杯熱茶,再吃上那一籠肉燕才好。”
溫虞的聲音急急燥燥又委屈巴巴的在耳旁響起。
饒是已有準備,沈遇依舊被吵得眉頭微蹙,心生煩躁。
屋中燃着熏籠,他一向又體熱,并不覺得雪天有多冷,他也的确沒有想過溫虞這一路走來會受寒風吹。
溫虞已經走到桌旁在另一方坐下。
她的語氣在看向桌上膳食時,徒然嫌棄的緊。
“早知道,就該将那屜肉燕一并給帶來。”
“沈閻王養病,這吃的都是些清粥小菜,味道沒滋沒味就算了,還是同他這個大冰塊一起吃……”
沈遇:“……”
他屏住心神片刻,強迫自身去适應那道聲音。
可他并非泥人,總有三分氣性。
沈遇執了茶壺倒一盞溫茶,擱在溫虞手邊,語氣淡然道:“我打算今日搬回夕照院。”
溫虞滿目驚愕。
沈閻王說他要搬回夕照院?
那豈不是就表示她從今日起要和沈閻王朝夕相處,同吃同住?
她不要啊!
任憑耳邊大哭吵鬧,沈大人卻怡然自得飲茶,茶盞輕遮唇邊的淺淡笑意。
作者有話說:
沈遇:呵呵,本官最擅抓人弱點。
(這樣一想,溫虞的弱點也不是什麽讓他值得高興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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