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常春已經阻攔不及,內宅奴仆哪裏能抵得住殿前司禁軍的力氣,更別提他們原就畏懼沈遇,連擡頭朝沈遇看上一眼都不敢。

轉眼,孫家四口人便随着沈遇和溫虞離了朱軒院,一路向前院待客的庭室而去。

留下鳴争笑眯眯站在常春面前。

他狀似無意的提起,“大人這幾日日夜不休料理了陳南王貪贓枉法一案,原是陛下龍恩浩蕩,特意讓大人回府休息兩日,不想撞上這麽一樁家事,大人還得受累審案。”

“常嬷嬷,您這頭可得緊着将六少爺請去前院,我家大人辦案,最不喜旁人拖沓。”

常春緊握着雙手,被鳴争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威脅,她再是好脾性也沉了臉,“後宅事原就不勞三少爺料理,此事要先回了大夫人,聽大夫人如何斷言。三少爺将人帶走,也太過不将長輩”

鳴争不置可否,只繼續笑出了兩顆虎牙,輕聲道:“大夫人便是不體恤大人朝事繁多,還要為後宅之事費心勞力,也得為太子妃娘娘想一想。”

“太子妃娘娘素日裏為人寬和,恩澤宮人,是陛下也盛贊的賢德佳婦。”

常春倏然屏住了呼吸,匆忙走向正房。

鳴争則是帶着兩名親衛候在外頭,親衛皆是殿前司任職,佩戴着殿前司所造的黑鐵腰刀,刀光淩寒,叫人瞥一眼便覺脖頸發涼。

婢女傳話後,大夫人已經是怒極,“反了他,國公府還輪不到他當家作主,去,将人給帶回來,告訴沈遇,後宅之事,不用他操心。”

哪曾想常春後腳回來,揮退兩旁,這才露出些急色,“夫人……”

她把鳴争□□如數傳達後,方細細勸慰,“前些日子,娘娘叫人傳出話來,張良娣産期不足半月,太醫斷言這胎定是龍子,太子極為看中,連娘娘都不得經手張良娣任何事,娘娘膝下只有兩位姑娘,處境頗艱……”

“三少爺特意提起娘娘,怕是有人盯着府上,一有事就拿去做文章,波及娘娘可該怎麽好。”

雖提及長女,大夫人怒意未減。

“這件事同他沈三郎又毫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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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想要什麽?想讓我向他低頭?”

“憑什麽!我為長,他為幼,他該敬重我,豈能同我作對?”

“去傳話給老爺。”

常春無法,又勸,“那孫家四口人現下皆在三少爺手中,三少爺是什麽人,夫人您不是不知道,咱們想要瞞他是瞞不過的。”

“夫人,您聽奴婢一句勸,好歹将此事了結,以後再做打算也不遲。”

且不論朱軒院如何。

前院庭堂寬闊,兩旁無遮,國公爺長随也被請了來。

沈遇坐在上首,溫虞坐在他身旁。

孫家四口人眼見着就要跪地,溫虞原就不忍心,便直接說:“此事尚未定論你等有無過錯,就別跪了吧。”

說完這話,她又覺得不該她先開口,偏過頭去詢問沈遇的意思,“夫君,你認為呢?”

沈遇也沒為難,“站着問答即可。”

溫虞松了一口氣,沈閻王這會子倒是挺好說話的,她從前聽說過,只要人進了昭獄,不問青紅皂白,清白與否,便是先挨一頓沾了水的藤條的毒打,然後将手腳給捆了綁在架子上,燒紅了鐵烙印,貼着被審問之人的肌膚,只要他們不招供,便會落下一個皮開肉綻的燙印……

她光是想想若置身光線昏暗,潮濕陰森的昭獄之中,沈遇手握着藤條和鐵烙,面無表情的逼問……

怪不得上驚人暗地裏都喊一聲沈閻王呢。

聒噪的很,沈遇皺眉,不露痕跡的朝左微靠,點了孫小千上前,“孫小千,你将事情原委據實告知,不得有所欺瞞。”

孫小千應了聲是,擡手擦着眼淚,他年紀雖小,口齒卻是伶俐的,一五一十将池塘上發生的事情都給說了出來。

“……六少爺說要打馬兒,便将奴才扮做馬兒跪在冰上馱着他走,六少爺又嫌奴才走的不快,便一直踢打奴才……也不知腳下的冰怎麽就被踩碎了,奴才落了水,可六少爺還騎在奴才背上,也躲不及,一同落了水……”

“是奴才的錯,奴才沒有駝好六少爺,和奴才的祖母姑姑妹妹沒有關系。”

“大人,求您饒了他們。”

溫虞聽得是手指緊捏成拳,怒氣難忍,她能猜到是一回事,可親耳聽說,卻又是另一回事。沈六郎性子頑劣不堪,不将動物的生死放在眼中,原來是連活生生的人都能拿來取樂?這是怎樣一副可怖的心性。可大夫人只會無度溺愛,放縱幼子。

孫小千哭的傷心,不敢為自己叫屈,卻想要為親人求饒。

“大人,奴才說的都是真的,您饒了他們吧。”

孫三娘悲戚不已,索性在此時此刻将話全給攤開。

“大人英明,奴婢的孫子向來老實聽話,從不撒謊……”

“六少爺,六少爺也不是頭一回欺負小千,去年六少爺練鞭子那段時日,叫小千站着挨他的鞭子……”

溫虞聽得怒火中燒,幾欲要起身。

那團火竟是燎原之勢,燒過他的耳畔,燒上了他的心髒,沈遇忍不住皺眉。

門外走來一行人,為首之人是沈山海,他跨過門檻,厲聲斥責,“大膽刁奴,竟敢胡亂編排主子。”

大夫人帶着奴仆走在他身後,跟着進來,看見孫小千,便恨紅了眼。常春忙在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提醒,“夫人,忍住……”

終于來了,沈遇未曾起身,只擡眼看向沈山海,目光平和,似笑非笑,“大伯如何能評斷,她實在胡亂編排,而非是真的呢?”

沈山海迎上那目光,竟起了懼意,卻又要拿捏長輩的做派,“六郎年歲小,是有些頑皮。我已知曉六郎同這刁奴在冰上嬉戲,冰層碎裂,二人俱落了水,這不過是意外之事。大夫人愛子心切,一時情急,懲罰是重了些。可六郎哪有這刁奴說的那般殘暴不仁?”

“三郎,六郎畢竟是你堂弟,血脈相連,你怎可輕信刁奴所言而誤了他?”

沈遇卻沒理會,他的目光輕輕落在孫小千身上,“你可有證據,證明你時常受六郎欺負?”

孫小千猶豫不敢動,孫三娘卻是豁出去了,她伸手就将孫小千的衣袍脫下,露出好些疤痕的背,“大人,您瞧,這就是去年鞭傷落下的疤。”

溫虞看過去,那鞭傷足足有六道,顏色深淺不一,一看便知不是一回落下的。

她緊緊地握住椅子扶手,心裏頭真是再也忍不住了。

忽然她的手上就覆了一層重量。

她一愣,低眼看去,壓住她的,是沈遇的手。

他們二人甚少會有這般親密的舉動。

他的手掌很大,五指修長,足以将她的手全部蓋住。

他的手也并不柔軟,甚至有些堅硬,就像是銅筋鐵骨鑄成,手指是涼的,手心卻是熱的。

她走了神,沈遇眉宇稍緩,卻沒有理會她,只淡漠問沈山海,“證據在此,大伯還要如何辯解?”

不等沈山海回答,他又問,“六郎既能欺負他,便能欺負旁人,我若想清查。”

“大伯以為,我又能查出六郎性子頑劣做的多少錯事兒呢?”

“世上,無不透風的牆。”

沈山海的怒氣,被堵在了喉嚨,上不來,也下去,只能憋着。

作者有話說:

沈遇(麻木版):老婆的喜怒哀樂,我了若指掌,就是偶爾燙耳朵。

我在想,我還是按着我的節奏寫吧,卡點太痛苦了,不想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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