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牆相隔的浴室之中,水花四濺,散落一地的輕響,綿延不絕的傳進溫虞的耳朵裏。

水聲已經響了半刻鐘,溫虞卻覺得像是過了半輩子那麽長的時間,尤是煎熬人心。

沈遇這哪裏是在此安歇,這明明就是要讓她徹夜難眠。

若同之前一樣,也就罷了,她和沈遇是夫妻,這床原本就有沈遇的一半位置,她和沈遇行周公之禮,那也是天經地義,雖然沈遇總是折騰到深更半夜,可……

溫虞欲哭無淚,咬着下唇,默默地将自個兒全部埋進了錦被裏。

可那道水聲依舊

渾身緊繃着,可現在沈遇不一樣了呀,她哪裏還敢同他共枕一卧?

為什麽沈遇就不能同從前一樣,十天半個月才回夕照院住一次,其餘時間都住在書房不好嗎?他們兩不相幹,才不要這樣連睡覺都還要繃着神思。

陳嬷嬷帶着陶桃将房裏各處的窗戶,還有熏籠都仔細檢查了一回,見無異處,陳嬷嬷便端着燭臺走到床榻前,将床榻兩旁的燈籠蠟燭各自留了一根亮着,房中霎時就光線暗淡了下來。

她看着溫虞頭也埋進了被子裏,便上前去輕輕拍着被子,又顧及着沈遇在隔壁沐浴,怕他聽見,就小聲地哄她,“姑娘可別蒙着頭睡,憋了氣就不好了。”

她知曉她家姑娘心中怕是不願同姑爺同住,這才犯了小孩子脾氣,可總不能将姑爺趕出去不是?

說話間,聽得隔壁浴室水聲停下,該是沈遇沐浴完畢,陳嬷嬷又輕輕拍了拍她,“姑爺快進來了,姑娘可不好這般小兒睡相,莫讓姑爺笑話。”好說歹說,瞧見躲在被子裏的人動了起來,磨磨蹭蹭的探出了半個腦袋來……

雖說溫虞和沈遇成親時間還不長,沈遇來正房的次數也少之又少,但是沈遇留宿正房的一應習慣,夕照院的人都是知曉的,沈遇從不喜人近身伺候,穿衣、沐浴皆是親自動手,旁人碰他一下,被他輕輕看上一眼,就會吓得瑟瑟發抖,是以他回夕照院住的夜晚,房中除了他和溫虞,便容不得第三人留下。

陳嬷嬷聽見了腳步聲,再不好多說什麽,只重新舉着燭臺悄聲退出卧房。

浴室同卧房之間是有一道暗門隔斷的。

那扇門忽而發出了咯吱一聲輕響,随之而來一股裹着潮熱濕潤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撲向她似的,溫虞渾身一僵,而後幹脆利落地……裝睡。

Advertisement

裝睡這種事,溫虞只在年幼時為了躲過溫夫人的責罰才幹過,真是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還會同年幼時一般裝睡。裝睡也是要有技巧,呼吸要勻稱、眼皮兒要松緩,才不會叫人給看出來是裝的。

随着那股夾雜着梅香的熱氣襲近,床榻承載着第二人的重量時,墊着的厚褥不免深陷了一瞬,連帶着她的身體也随着晃動了一下。

床榻上擺着兩床被子,一床是她的,另一床自是沈遇的,她能聽見沈遇拉開被子躺下的動靜。

看來沈遇是相信她睡着了。

剛要松口氣,她的眉心忽而多了一點兒帶着潤熱的觸感,那不應當是風的觸感,更像是鵝毛般輕微拂過她的眉心,她的鼻梁,她的唇瓣……

她的耳邊響起了一道含着笑意的聲音,“夫人,當真睡着了?”

溫虞藏在被子裏的雙手緊緊握着,雖瞧不見自己的睡顏,她也知道自個兒的裝睡快要繃不住破功了。

沈遇借着昏黃燭光,看着身旁人陷入熟睡的容顏,他的夫人實則是有一副好樣貌,便連睡着,如畫般的眉眼間綴着恬靜平和,好似在做一場美夢。

“沈閻王過來啦!”

“嗚嗚嗚。”

“我已經睡着啦,他最好是不要打擾我。”

“嗚嗚嗚,他躺下啦。”

“可千萬不能被他發現我是在裝睡。”

“……

小騙子,果真是連睡覺也能裝的天衣無縫。

沈大人方才已經賞夠了自家夫人精湛的表演,等到沐浴過後,并沒有打算再接着做什麽。世上無人是鋼筋鐵骨鍛造而成的,鐵面無情、殺伐果斷的沈大人自然也不是。在他身負劇毒,經歷九死一生醒來,便接連數日忙于公務無暇抽身,終于在年尾得閑時,也會身心泛起疲憊,想要好好休息養精神。

只是現下,沈大人那點兒因為沐浴而浮起的睡意,以然是煙消雲散。

沈遇伸出食指,輕輕點在那張面芙蓉面的額心處,他指尖傳來的細膩柔軟的觸感,還有那副巋然不動的睡顏,倒讓他一時想起溫虞燒的不省人事那一晚,分明是她自個兒撲在他身上,抱着他的手不準他走,他一動,便會抽抽搭搭的像是在哭。

而今這小騙子讨厭他到,今夜連裝睡都用上了。

裝睡是嗎?

還怕他發現是嗎?

既然睡不着,那便不用睡了罷。

沈遇俯下身,手指漫不經心輕滑過溫虞的額頭,鼻尖,最後落在了她淡粉柔軟的唇瓣上,輕聲喚道:“夫人,當真睡着了嗎?”

原本他只是想要略施懲戒,好讓身旁人能夠老實睡覺,別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沒得個消停時候,擾的他也沒了睡意。

但觸到唇瓣的那一刻,他也不免皺了眉頭,眼前人果真是哪兒都軟,除了那顆聒噪的心。

一向英明果斷的沈大人,此刻指尖摩挲着那抹柔軟,竟也有一瞬,起了疑惑之感,這世上的女人難不成都如眼前人一般?

“他,他幹嘛摸我額頭,還摸我鼻子……怎麽還,還摸我的嘴巴,真讨厭!”

“怎麽還不松手?”

“好癢,他到底想幹嘛呀!”

看着眼前人一如初的恬靜睡顏,沈遇心中頓生啼笑皆非之感,其它女人是如何,他大抵也沒興趣了解,眼前這一個,他原也沒打算了解,卻是讓他時時刻刻都會刮目相看。

他如今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但于男女一事上并不熱衷,畢竟他在十二歲時,就敢獨自一人離家出走,為的是替自己掙一條出路,為他爹娘的枉死讨一個公道,這些年,他是在刀口槍尖上嗜血活過來的,心腸早就堅硬如鐵。

可世人不知他為何而活,男歡女愛、骨肉親情、名聲好壞對他而言從來都是無關緊要之事。

他祖父常說他,行事從不顧及他人感受。

他活這一世,所求所為,同旁人毫無關系,有必要顧慮他人的感受嗎?

他冷眼旁觀,難不成他死了,旁人就會為他傷心一輩子不成?

祖父祖母會嗎?

眼前人會嗎?

答案顯而易見。

還不醒嗎?

沈遇半阖了眼眸,也不收回手。

從今日起,他一共有十日的假期。耐心這種東西,他有的是,便連好奇心,他也可以稍微縱容它得到滿足。

溫虞蓋在被子下的手,緊緊地抓着被子,唇上酥酥麻麻的癢意實在是讓她快要無法忍耐,沈閻王到底要做什麽?之前趁着她生病迷迷糊糊的,捏她耳垂捏她手也就罷了,怎麽現在連她的嘴巴都不放過。

難不成昭獄的酷刑裏,還有撓人癢癢這一刑法嗎?

如果真的有,沈閻王也要這麽審問犯人不成?

堂堂沈大人,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

那股癢意從她的唇開始傳遞,好像要鑽進她的血肉之中。

她的手指越抓越緊,她真想狠狠地警告沈遇,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沈遇嘴角輕勾,瞧,他果真是贏了。

終于……

溫虞眼睫輕顫,張開了睡眼惺忪的雙眸,她纖細的脖頸微動着,緩緩地将手從被子中伸出來,無意的将唇上的手指揮開,捂住嘴輕輕地打着哈欠,眼角因着打哈欠微微泛起了一點淚意。

等她慢吞吞地打完哈欠,這才發覺沈遇同她靠的極近,一雙沉靜如墨的眼微阖看着她,臉上還浮着一點兒笑意,她心裏慌慌張張,張嘴卻猶帶着睡意輕緩說着:“夫君,夜已深,早些睡吧,明日還要忙着新宅祭竈呢。”

醒了就好。

沈遇擡手輕撫過她額頭搭下的一縷青絲,淡言道:“時辰還早,不急。”

作者有話說:

溫虞(沉穩版):我也是有八百個心眼的。

我以為我可以飛速寫完5000字這章但是我不行,我手速慢到令人發指。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顏如舜華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