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溫虞輕握着那對紅線繞。
她方才只顧着看少年郎們鬧得笑話了, 稀裏糊塗就被溫成雲給輕易地糊弄過去了。
溫成雲說這對紅線繞是買來送給她和沈遇的,她是完全不相信的。
她們姐弟從小一起長大,溫成雲眼珠子一轉, 她就知道他在打什麽鬼主意。暫且不論溫成雲到底為了哪個姑娘,才舍得做回冤大頭花上五兩銀子買兩條紅線。
溫成雲明明就知道她讨厭沈遇的很。
什麽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同她和沈遇有何幹系……
“夫人。”
沈遇忽而停下腳步喚道。
溫虞回過神來, 不明所以望向身旁突然駐足的人。
沈遇執起她的手,輕撫過她手中握着的兩條紅線繞, 取出一條, 淡聲道:“成雲既然将此物送給你和我,便不要辜負了他的心意, 戴上如何?”
五兩銀子一對兒的紅線繞, 也不過是用十二根細絲線編成一股, 串了一顆紅豆的紅色絲縧。
冠以同有情人能天長地久互相厮守相關的寓意, 就能哄得那些個涉世未深、情窦初開的少男少女們買下。
少年人們會輕易上當受騙。
她可不會。
只是現在, 她看看自個兒和沈遇的手掌上,各自握着一條紅線繞, 那兩顆紅豆靜靜地躺在掌心裏,小小的一顆紅豆子, 卻被無數文人墨客用相思來灌溉, 讓它身價倍增, 成了相思子。
她心中五味雜陳, 久久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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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看不出來溫成雲只是為了糊弄她, 才随便找的理由搪塞?
還是說沈大人真信了那攤主的鬼話, 真當這兩條細細的紅線能讓世上的男女都能白頭偕老?
無論是哪一個原因, 能讓沈遇此刻鬼迷心竅, 願意戴上紅線繞,都極其離譜。
許是她沉默的時間太長,沈遇又問,“夫人不願?”
溫虞抿了抿唇,目露遲疑,輕聲道:“夫君,其實我們不戴也沒關系的,阿弟不過是為了騙我,才說是買來送給你和我的。”
沈遇輕描淡寫的應道:“夫人如何就認定他是為了騙你,而不是真心想要送給我們?”
“負了他的一片真心,豈不是可惜?”
溫虞一時迷茫,不過是兩條紅線繞,不戴怎麽就成了辜負她阿弟的真心?
沈遇似是短促的笑了一聲,溫虞沒有聽清,只看着他的唇好似抿成了一條線,眉眼低垂着,神色似有幾分落寞寂然。
“夫人不是不想戴,只是不想同我戴。”
“罷了,夫人不願,那我也不會為難夫人。”
“不戴就不戴吧。”
說罷,他便收攏了手掌,握住了那顆紅豆。
溫虞愈發迷茫,嘴比心快,“誰說我不願了。”
沈遇輕瞥她一眼,眼中道不盡的懷疑,“是嗎?”
嘴比心快的下場,就是即便是為脫口而出的話後悔了,也要硬着頭皮往下接着話。
溫虞淺淺一笑,紅線在她細長的手指上輕饒,緋色徒增纏綿,“夫君可記得那攤主說過,要從今日,開始一直戴到十五那日,都不能摘下。”
“夫君當真能一直不摘下?”
沈遇看着她的眼睛,唇邊浮起了些許笑意,“為何不能?”
是絲毫不曾猶豫的回答。
溫虞抿抿唇,戴就戴吧,不過是手腕上多了一條紅絲縧罷了,衣袖一遮也無人能看見,同不戴又有何區別?
她伸出了左手,那顆被捂熱了的紅豆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像是一滴熱血滾燙滴落。
替她系好紅線繞以後,沈遇伸出了右手,坦然道:“有勞夫人。”
溫虞雙手将紅線繞在沈遇的手腕上纏了一圈,輕巧的系上了一個結扣。
結扣系好以後,沈遇颔首,似是滿意,“還不錯。”
“夫君喜歡就好。”溫虞抿唇一笑,沈閻王最好是能做到十五天都不摘掉!
明個兒她回了家,看她怎麽收拾溫成雲。
要不是他糊弄,她又怎麽會現在被沈閻王牽着鼻子走,手腕上帶這麽一條紅線,要戴上整整十五日。
大抵是心裏不痛快,溫虞瞧中什麽,都忍不住停下腳步,挑挑揀揀,不知不覺就已經将瓦市逛了大半,她仍是意猶未盡。
買的都不是什麽稀罕物,不過一想到她今晚買的所有東西也不用她付錢,甚至買來的東西也不必她自個兒動手拿,這些東西買來那都是值得的。
有那香販眼尖兒,熱情地招呼着溫虞往他的攤位上看來,“這位夫人,一看您就是愛香之人,您瞧瞧我這兒的香料可都是從波斯進來的,熏屋子、熏衣裳,您要是想要随身佩戴,我還能給您按方子配成香囊。”
溫虞來了興致,“波斯來的香料?”
她拾起一塊幹樹皮輕嗅,輕聲詢問着香販,“這是什麽樹皮,味道有些特別,像是桂花,卻又比桂花味道清淺,又有些像五月錦。”
香販見她果真懂行,立刻就同她介紹起來。
“夫人,您可真識貨,這是波斯的桂花樹,同咱們大楚的桂花樹可不太相同。”
“它不止花有香氣,連樹皮都有香氣,但這種香裏裹着樹油,所以聞着又有些不同……”
瓦市熱鬧,不止有大楚人,還有周邊列國前來做買賣的生意人。
此地人龍混雜,一向是官府巡視治安的重地。
能從此地打馬而過的人,除了陛下龍駕游街,也只有甲胄在身的巡邏骁騎。
今日巡邏瓦市的任務輪到殿前司頭上。
一隊骁騎自前方緩緩而來,兩旁行人俱是眼明手快的避讓過開,自發的讓出了一條他們能過的道路來。
馬蹄聲傳進沈遇的耳朵裏,他擡眼看去。
為首的骁騎原是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打量着四周,今個兒當值累人的很,往回巡邏只需一個時辰,便能同人輪值,而今日人手緊缺,每一隊巡邏的任務都比往常更重,兩個時辰方能交接一次不說,一日要輪值三回。
從天還未亮,一直到宵禁時分,他們都得在這大街上巡邏。
累人的很。
骁騎想要打個哈欠。
只是他剛張嘴,忽而就和人群中的一道目光對上,那哈欠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嚨,險些沒有背過氣去。
那道目光,仿佛不過是不經意的落在他身上,卻有着震人心弦的威懾力,他的背脊霎時挺直,拉住缰繩就要翻身下馬之時,互又瞧見對方擡起手無聲示意,讓他們不必停留,繼續前行。
骁騎們得了令,依舊騎在馬上,繼續緩緩向前巡邏着。
若是行人有注意,便能瞧見這隊骁騎,精神氣同先前全然不同,身形板正、面容肅蕭,甲胄寒光淩冽,威儀盡顯,不堕殿前司威名。
卻又在路過某一處攤位前,齊刷刷的垂下頭,目不暇視的經過以後,複又擡頭沉默的前進。
溫虞自是也并未察覺,她挑選着香料,頗有些上頭。
還起了興致,挑了五種香料,湊成一方,聞着不錯,便将香料各自選了些,讓香販包上。
沈遇自覺給了銀錢,看着手中提着的東西,又看了一眼在興頭上,是以眉開眼笑,打心底裏都透着歡喜的模樣。
溫虞雖仍是意猶未盡,可心裏頭算了算時間,瓦市便算着逛到了尾聲。
她自是輕松自在的往馬車去,沈遇神色如常,一雙手中提着溫虞看中的各種小玩意兒。
候在馬車前的衆人瞥見她二人時,皆是恍惚了一瞬,那當真是他家大人姑爺?
直到人走到跟前了,吩咐一聲,“回府。”
他們方才反應過來,連忙去牽缰繩,放馬凳。
回府時,天色已晚。
用過晚膳,洗漱過後,夜色已深。
床榻上的被子枕頭早已是換上了套全新的,仿佛昨夜裏那些被水打濕過的痕跡也一并消失。
溫虞輕掃過一眼床榻,便坐在妝奁前,慢條斯理的梳着頭發,恍若昨夜之事,她早已經忘在了腦後。
沈遇自浴室走出來,擡眼便見看那對鏡梳頭的人,回過身來,溫溫柔柔的看向他,“夫君,早些歇下吧。”
她的一頭及腰的長發,柔順的搭在她的胸前,發絲越是烏黑,襯着她的芙蓉面越發恬靜自若。
沈遇淡然一笑,“夫人說的沒錯,是該早些歇下。”
卧房中只有床前的一盞夜燈,其餘悉數被他吹滅,光線頓時暗下。
待他躺在床上時,身旁人早已閉着眼,沉靜的睡着。
一張床榻不過半丈寬,他們各自蓋着各自的被子,中間只餘下些微空隙。
他閉上眼,卧房中便只餘下兩道淺淺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
他忽聞耳旁想起哀怨的長嘆聲。
“睡不着,怎麽辦?”
作者有話說:
溫虞:萬萬沒想到,最後戴上紅線的是我自己。弟弟是個大怨種怎麽辦。
溫成雲:阿嚏,誰在念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