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嘶”陳繼風躲開,語氣難得帶了點孩子氣的撒嬌,“疼。”
葉北成悻悻地又沾了些消炎藥,這次動作輕了許多,故作訓斥的口吻:“知道疼,下回就不能躲着點。”
他其實是想提醒陳繼風再遇見這種事情的時候就跑,盡量不要讓自己受傷。
陳繼風聞言,眼睫微微顫抖,目光下垂,苦澀地咧唇:“我能跑哪去啊。”
葉北成心頭又是一酸,他隐隐能在他這句話裏猜出個大概。
“這是……”棉簽懸在半空中,兩個人四目相對,氣氛低迷。
“我爸的傑作。”陳繼風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
他本來不想說的,可看着葉北成的眼神,他沒忍住。
此時此刻的他的确需要一個傾訴的缺口,他以往總是把這缺口掩藏在身後,不讓人窺探。
“那你媽媽……”葉北成擡手,棉簽輕輕試探在陳繼風的傷口上。
“也是。”陳繼風答。
“報警了嗎?”葉北成傾斜的目光落在他半張淤青的臉上。
在白熾燈的映襯下,陳繼風的臉簡直慘不忍睹。
“沒有。”陳繼風淡淡地說,“報了也沒用,葉老師你沒聽過一句話嗎?”
葉北成好奇,停下手裏的動作看他:“什麽話?”
距離太近,彼此的呼吸都探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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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繼風背着氤氲的氣氛平複了頹敗的心情,偶然間心頭掠過一點歡喜,他翹着嘴角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葉北成也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藥擦好了,葉北成收拾藥箱,提醒他把水喝了。
陳繼風乖乖地喝了口水。
葉北成似是又想到什麽,停下動作說:“如果下次你爸還這樣,就算不報警,記得打電話給我。”
陳繼風心中一動:“嗯,我記得你的電話。”
葉北成又問:“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的電話的?”
陳繼風咽了口水:“你第一節課的時候,不是在黑板上寫了電話號碼嘛,我看了一眼就背下來了。”
“這麽厲害。”葉北成問。
陳繼風突然有點害羞:“和我的就差一個數,所以特別好記。”
葉北成着實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還有這麽巧的事情。
上完了藥,葉北成從櫃子裏拿了一個新的枕頭,他買東西向來喜歡準備雙人的習慣,當時去買家具用品的時候,特地買了一對枕頭,可是因為自己獨住,用不上兩個,于是另一個就成為了替換備用。
枕頭有兩個,但是被子卻沒有。
正值九月底,夜晚涼,此時還沒有供暖,睡沙發還不蓋被子,必然會着涼,思來想去,只能暫時讓陳繼風和自己擠一擠了。
“陳繼風”葉北成站在卧室裏喊,“你進來。”
陳繼風應了一聲,站在卧室門口。
“需要幫忙嗎?”他問。
“不用。”葉北成轉頭問,“你喜歡睡左邊還是右邊?”
陳繼風懵了:“什麽?”
葉北成說:“我問你是喜歡誰左邊還是右邊。”
陳繼風緊張地吸了口氣,推脫地左顧而言他:“不用那麽麻煩,我睡外面的沙發就行。”
“家裏沒有多餘的被子。”葉北成冷漠道。
陳繼風站在那左右為難,他只要想到要和葉北成睡在一張床上,他就心髒就快要爆炸了。
且先不說兩個人有着關系上的差距,他心裏對葉北成總是有種微妙的感覺,他多看自己一眼,他的心情都會因此跳躍,如今還要睡在一起……陳繼風實在不敢想象,他會緊張死的吧。
葉北成看出他的猶豫,走過來拉他:“你別把我當成老師就好了,把我當成你哥,兄弟倆誰在一張床上,沒什麽可奇怪的吧?”
陳繼風順着他的話說:“是沒什麽奇怪的?”
嗯?
哥……哥嗎?
陳繼風擡頭看着他:“你剛說讓我把你當哥……哥嗎?”
葉北成倒是大方:“我這個年紀還是能和你稱兄道弟的吧,何況我這張臉還是很年輕的。”
聽見他打趣,陳繼風沒忍住舔着唇角笑了。
“适合。”他笑着應和,“你超級年輕的,正好能當我哥。”
葉北成開玩笑說:“那行,叫一聲我聽聽。”
陳繼風嘴唇張張合合,一個音猶猶豫豫之後,總算叫出了口。
他叫:“北成哥。”
葉北成心滿意足地揉了揉他的頭:“行了,快去洗漱吧,時間很晚了。”
陳繼風默默應着,去衛生間洗漱。
牙刷,毛巾,葉北成早就為他準備好了。
陳繼風愣了好久的神,他看着洗漱臺行成雙成對的洗漱用具,雖然他那套是全新的,沒有任何的生活痕跡,但總是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徘徊至心口,他好像和葉北成一起生活很久了。
為何會有這種錯覺?
浴室外傳來葉北成的催促,陳繼風囫囵般地洗漱好,臉上的水珠未擦幹,便走出去了。
葉北成忙着整理床鋪,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他未轉身,撣了撣被子直接說:“今晚你睡左邊吧,右邊有床燈,我起夜什麽的會方便一點。”
陳繼風聽見他說,忍不住問道:“你睡眠不好?”
葉北成撣完被子,回身看他:“嗯,老毛病了,大學時候熬夜寫代碼寫多了,時間長了睡眠就不太好,偶爾會起夜。”
陳繼風有點擔心:“去醫院瞧過了嗎?”
葉北成說:“我媽是醫生,她說我這是精神壓力,只能慢慢調節。”
“壓力?”陳繼風脫口問出。
葉北成笑笑揉揉他的頭:“小屁孩別問那麽多,我先去洗漱,你先別着急睡,臉上的消炎藥被洗掉了,睡之前還是要再擦一遍。”
陳繼風點頭,沒有說話。
浴室傳來稀稀拉拉的水聲,陳繼風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有右邊的床頭櫃,那果然有一瓶安眠藥,他用手晃了晃,欣慰地放下。
還好,量不大,剩很多。
他檢查了抽屜和垃圾桶,并沒有發現其他的藥盒。
陳繼風坐在床邊,忍不住皺着眉思考,老師也要學習寫代碼嗎?他想不通。
很快,葉北成出來了,提着藥箱,先幫陳繼風上了藥。
這次又有些不太一樣了。
除了互相試探的呼吸外,葉北成身上帶着的水汽和淡淡的香味,像化成了一只具有形态撩尾的狐貍,輕輕掃着陳繼風蠢蠢欲動的心房。
“我自……自己來吧。”陳繼風緊張地幹咽。
葉北成毫無在意,輕聲道:“馬上好了,你手沒輕沒重的,我不相信你。”
他說得太理直氣壯了,陳繼風根本反駁不了,只能乖乖的任憑擺布。
“好了。”葉北成收了藥箱,催促道,“趕緊睡吧明天還要去醫院看看。”
陳繼風拉過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趟了進去。
床鋪不算大,陳繼風年齡上是個小孩,身體卻已經成長為大人了,兩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還是略微有些擁擠的。
何況,陳繼風不敢靠葉北成太近。
他攥着被子,背對着葉北成,使勁往床邊那一頭靠,只要翻個身,就能掉到床下。
黑暗中,陳繼風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了心跳聲在彼此交替般的重疊着。
他始終沒有睡着,當眼睛适應黑暗後,他接着從窗外透進來微弱淺薄的月光來看清,視線上移,他看見自己今天下午剛得意洋洋贏回來的球杆就擺放在那。
這個屋子裏留着他贏回來的東西。
這個認知莫名的讓他覺得歡喜。
身後傳來翻身的稀碎聲響,他心中一緊,果然臺燈驟然亮起,葉北成穿鞋下床倒水的聲音依次鑽進他的耳朵裏。
藥盒被人擰開,水杯磕在櫃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別吃了。”陳繼風發出聲音。
葉北成手一頓:“你還沒睡啊?”
陳繼風坐起身,将他手裏的藥搶過來,扔回藥盒裏:“安眠藥多吃不好。”
葉北成不太依賴藥物,以前半路出家,為了惡補計算機課程,短時間內課磕下那些代碼書籍那短時間過的實在太消耗生命了,後來和季春。謝昆又準備創業,每天睡不上幾個小時,導致睡眠有所失調,只能暫時依賴藥物過了幾個星期。
自從他開始教師生涯後,他鮮少會有這樣失眠的時候。
他想,可能是有心事。
心事自然是陳繼風的事。
十七歲的少年,偶爾沉默寡言,偶爾嚣張跋扈,在學校老師口中口口相傳的不良少年,其實并不是那回事,甚至還有些可憐。
燈光昏暗,模糊了視線。
葉北成猶豫了一下,澀澀地開口:“這種事,已經多久了?”
陳繼風聲音很淡:“什麽?”
葉北成認真探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今天的事,多久了?”
他并不想探問隐私,可他剛剛閉上眼睛,眼前總是浮現陳繼風臉上的傷,身側拂過醫院走廊陰薄的風。
那互相交疊的視感和觸感,讓他難受,像是被人揪住了的難受。
室內靜靜的。
陳繼風的半張臉暴露在光線下,半張臉隐藏在黑暗中。
葉北成看不出他的臉上有任何的情緒。
他恍然覺得自己錯了,他不應該沒有思量地問出這麽無禮的問題。
葉北成垂着眼,擡手輕輕摸了摸陳繼風的肩膀,剛想道歉,只聽一聲毫無情緒的回答。
他說:“我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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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小可憐
-完-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