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紅梅化情自留心
晉歷一百三十九年春
荊楚王唐明玮率軍襲破江陵郡，斬江陵太守。自立為帝，以弑父自立，殘害宗親為由，發檄召征讨唐武德，同時聯合揚州刺史唐琉發兵三十萬渡過長江，直逼潼關。
唐武德下诏，涼州刺史呂光集結十萬大軍，并且遣派車騎将軍童威率領五萬兵馬，兩軍共同駐守潼關，以擋來勢洶洶的荊楚軍。
陰山城外，一輛馬車緩緩朝這裏駛來，僅有一二車夫。
車簾掀起，盡看北疆風景。雖是還未有南國的春意盎然，卻也不顯荒涼。
只是車上之人，滿懷期待的心境，掩不去憂色哀榮。
“公主，前邊便是陰山城了。”
應了一聲，放下車簾。
原來車上坐着的正是昌樂公主唐蒨，此刻的她，心中所念之人，正在這陰山城中。而那個人，卻不知再見自己會有如何言語。
車臨城下，卻見那人早已在城下相候。雖是有些許的意外，心中卻是萬分感念。自己來此并未有過半點透露，為何他卻已率領文武相迎。
四目相望，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只是唐蒨知道，再見到他，已是萬分有幸。
“天羽哥哥。”
輕喚與他，不知是出于愧歉還是懼怕。
倒是秦天羽大步上前，将她緊緊攬入懷中。早已沉澱許久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的泛濫開來。
“蒨兒。”
秦天羽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輕撫她背。
Advertisement
渭水河畔的那場屠殺，唐蒨的父兄，皆被晉帝唐武德以反叛之罪斬殺。其母也自缢而去，如今的唐蒨雖是保住了一條性命，卻已被降為縣主。
或許唐蒨并不知道的是，正是秦天羽上書晉帝，請求将唐蒨送至陰山。晉帝權衡三番，決定将唐蒨送至陰山城，以期能夠将秦天羽收為皇室之人，以保大晉無憂。
“好了，別哭了，周邊還有軍民望着呢。從今往後，你便留在這陰山城，有我在，再也不讓你受委屈。”
秦铮與諸位文武官員向唐蒨問候了一番，倒是與百鯉郡主，有些并不是很歡迎唐蒨的到來。
不過相處幾日下來，兩人反倒玩到一塊去了，成了無話不說的閨友。
自從朝中發生變故後，唐蒨沒了從前那番胡鬧的脾性。變得如同鄰家乖乖女一般，這倒讓秦天羽很不習慣。不過也不怪她，畢竟誰家要是遭遇那麽大的變故，任何人都受不了。更別說唐蒨這麽一個弱女子了。
秦天羽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安撫她的創傷。秦铮更是親自将她安置在了馬宅之內，與妍墨同住。無事的時候，可以陪陪妍墨。
幽寧小院，晨露還未低落葉梢。南方飛回的燕雀，卻已叽喳不停。
清陽方照，房前伸着懶腰，打着哈欠。嗅着初春清晨的清新，秦天羽心情大好，正打算着如何打發這無聊的一天。
‘嗯？’璟華竟然都起來了。
青衣束身，墨檀束發，粉唇皓齒，眉間那點朱砂仍是若隐若現的。不時擡手擦拭額間淌下的汗。
蕭璟華正端着瓢壺為新植的菜苗澆水，端坐在輪車上的他不是彎腰取水，澆灌。
“起來啦。”
“嗯。”
蕭璟華并未回身看他，只是清然而問。秦天羽也只是輕應一聲以示回答。
“今早看着院中顯得有些荒涼，新植的桃樹尚小。我便命人去街上買些了菜苗回來，添些綠意。”
秦天羽環顧了一遍庭院，這新府是自己自掏腰包命人修蓋的，雖然算不上富麗堂皇，卻至少也算是在陰山城有了個家。新屋，自然多少有些荒涼。
接過飛煙的帕巾，上前為他拭汗。
“還是璟華想的周到。如此倒也省了些菜錢。”
“向來大手大腳的秦大公子，如今反倒開始計較菜錢了。蕭某真是受驚了。”
蕭璟華放下手中瓢壺，有些調侃的回身笑道。
不過向來在他面前無節操的秦天羽，不僅不為他的一言兩語所打擊到。
彎腰靠近他，揉着他白嫩的面頰。
“現在不是有璟華了嘛，這看似柴米油鹽的小日子，卻也要精打細算了好。”
這無賴，什麽話題都能牽扯到自己身上。
“好了，你先去洗洗吧。待會來吃早飯。”
“遵命。”
看着秦天羽樂樂呵呵跑開的身影，蕭璟華不禁一笑。這秦天羽，也就是在自己面前不正常。
看着熱氣騰騰的米花粥，秦天羽迫不及待的開吃起來。蕭璟華招呼飛煙也于一旁坐下。
“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璟華。”
見他欲言又止，蕭璟華停下看了眼他。敲了幾下碗筷，又繼續吃着。
“荊楚王率軍攻打潼關。涼州一帶兵馬皆已調入關內。只怕皇族宗親之間，終要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我已派琰叔前往蜀地，讓成都王出兵勤王。”
“你讓成都王出蜀作戰？”
秦天羽顯得有些震驚。成都王唐齊，雖然一直偏居一域。然而惠帝在時，那成都王便時常不聽朝廷诏令，還一直暗地擴充兵馬。如今讓那唐齊出蜀伐楚，豈不是剛好給了他機會。
而蕭璟華似乎擔心的并不是這個，他想要的就是荊楚與蜀地之間相互拼殺，彼此削弱各自實力。以便為将來打算。
此時的他擔心的涼州一帶，涼州羌人早已心懷謀逆之心，惠帝在時，便時常聚衆作亂。
而作為涼州刺史的呂光卻一直采取高壓政策，凡是作亂的羌人，不僅他們被殺，甚至連帶着親朋都被連帶。涼州羌人早已恨之入骨，呂光離開涼州，只怕羌人乘勢作亂。
“璟華，這一次，你若再不辭而別，就休怪我不講情面。”
看着秦天羽那帶有警告的言笑，蕭璟華也只是無奈的擺頭苦笑。
這一次，或許自己真的沒得選擇了。
“荊楚，蜀地，皆為我大晉皇親貴胄。淮南王也就罷了，如今各地藩王皆是蠢蠢欲動。此次，蕭璟華，無力也無心去鎮壓他們。”
秦天羽似乎還有些迷惑，倒是一邊收拾碗筷的飛煙向他說明。蕭璟華這一次不會走了，會留在陰山城。
秦天羽心中大喜，只是看到蕭璟華那郁郁寡歡的面色，自己又不好發作。
“天下興，天下亡。到底何時才是個頭。公子倒不如尋一安寧之所隐居罷了，這世間之事，不理也罷。”
飛煙不滿的埋怨道，自從天下大亂以來，公子便日夜操勞，人都消瘦了許多。天下不僅未有安寧，反倒愈演愈烈的大亂。
“自古男兒當自強。無謂忠，無謂孝，放下亂世不顧，放下萬民不顧，何以茍活于世。”
“是是，公子所言極是。權當飛煙多話便是。”
飛煙極不高興的端起碗筷轉身離去。一旁靜坐的秦天羽看着這兩位看似争吵的主仆。也不好插話。
到是飛煙的那番話，讓秦天羽心中泛起漣漪。
是啊，尋一清淨之處，過清閑日子，這應當是最适合璟華的。
只是，生逢亂世的你我，真能如同常人一般，置身事外，不問世事麽？
只要璟華願意，那自己一定放下一切，與他一同歸隐。可是，璟華，會願意麽？
“天羽。天羽。”
沒有注意到他輕喚自己，直到他輕拍桌角。秦天羽這才尴尬的看他。
“若是有時間，随我一道去趟遼東吧。”
“遼東？”
秦天羽一陣疑惑，蕭璟華這是想什麽呢？怎麽突然想到要去燕地？
見他點頭肯定，秦天羽也不再多說。
初春的燕地，還有些許的涼意。一路而來，雖是盡顯荒涼，卻別有一番風景。遼東萬年不化的長白雪山，是南國所沒有的。一道随行的唐蒨與百鯉郡主，總是如同孩童般，對各種新奇事物充滿了好奇心。
好在此程并無急事，秦天羽也就由着她們胡鬧了。倒是飛煙，顯得比她們成熟多了。
旬月後，雙馬雙車停在遼東城外，遼東乃是燕地最大的城池。雖然此處名為大晉疆土，不過歷代皆由公孫家統領，而且在惠帝死後，燕地實際算是脫離了大晉。
“璟華，前邊便是遼東城了。”
蕭璟華掀開車簾，與他對視了一眼。而後點頭，示意衆人進城。
與燕地的荒涼形成對比的是，這遼東城反倒是顯得異常熱鬧。熙攘的街市，來往不息的人潮。
街市似乎正布置着什麽，打聽一番，原來是燕地三年一度的花火節快到了。
兩男三女在街市上慢悠悠的行走，卻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這五人，盡皆尤物。那三位女子，個個傾國傾城的美顏。那行走的男子，淌露着男兒英豪之氣。
最為矚目的還是那位雍容淡雅的男子，端坐于輪車之上。那輕眉俊秀的面容甚至比過身邊的三位女子，那白衣依襯着眉間那點淡描朱砂，多了世人少有的靈氣。
來往路人紛紛駐足，欣賞這突如其來的‘美景’。不時有人上前搭讪，不過都被秦天羽那雙盡顯殺氣的眼神給唬退了。
幾人找了處相較偏靜的客棧住了下來，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同時也是為了安全着想。秦天羽交代百鯉郡主及唐蒨，沒有自己的同意，不能随意離開客棧到外邊去。
雖是一路舟車勞頓，然而入了夜，卻是毫無睡意。
秦天羽來到了蕭璟華的房間，如同他所預料的，蕭璟華并未在床上，正一人坐于窗邊靜視遼東夜景。
“天羽，推我到街市上走走吧。”
言畢，秦天羽便推動輪車，來到熙攘的夜市。
離花火節尚有兩日，不過城中早已開始歡慶。
遼東夜市，反倒是比白日熱鬧些。
仿佛隔絕塵世般，兩人靜靜穿梭于茫茫人海。
那一霎，婉轉了前世的回眸，終是化作前塵往事，如同幻夢般。
你，是否真的在我生命中存在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