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府
“二皇子。”
顧琮進來,轉身掩上門,對池晉年彎腰行了個禮。
池晉年轉身,表情異樣嚴肅,深邃的眼底有什麽洶湧的情緒在叫嚣,
“劉府出事了,行刺失敗,滿門抄斬。”
顧琮擡頭,看出他在極力控制情緒。
“如果劉似烨還活着…”池晉年閉上眼睛,語氣平淡卻藏着鋒利的痛楚,
“一定會去幽通找我。”
“我即刻啓程回幽通,這裏的事情交給你了。”
顧琮應了一聲,見他大步流星就要走出書房,連忙叫住他,
“二皇子!”
“阮公子…該如何處置。”
池晉年腳步頓了一下,側過臉,卻沒有完全回頭,
“等他傷養好了,你親自送他回城。”
顧琮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見前面男人臉上沒有任何動搖,想問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池晉年似乎讀懂他的猶豫,補充道,
“攻打南域乃當務之急,至于方世芸,以後再處置也來得及。”
說罷大袖一揮跨出門去。
還沒走幾步,便聽到一聲輕喚,池晉年于是回過頭,見李梧月站在書房欄杆邊,臉上一個溫柔的笑。
“二皇子萬事小心。”
池晉年點點頭,沒多說什麽,轉身想走,身後那人卻急匆匆跟過來,再回頭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明顯牽強了一些。
“二皇子真要放阮公子走。”
“這麽多年,能這樣從二皇子手裏走掉的,他還是第一個。”
池晉年微微眯眼,本就煩躁不安的心緒在眼眶裏兜轉,
“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梧月緊抿着嘴思考了一瞬,最後還是擡眼對上他的視線,
“那天我都看到了,二皇子…”
“讓阮公子枕着胸膛睡了一個時辰。”
池晉年的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語氣也沒和善到哪裏去,反問道,
“所以呢。”
“我不懂你說這番話是為了什麽,也不懂你何時開始有閑心揣摩起了我的心思。”
“李梧月,”池晉年轉過身,夜風吹起他的鬓發,卻只讓人覺得心寒,
“別不知分寸。”
李梧月看着他大步走開,眼眶裏不知不覺蓄了一條澄澈的江。
這麽多年,怎麽只換了一句不知分寸來。
池晉年走過那小巧公子的房間,卻不知怎麽的停了下來。
窗戶開着,房內點着明亮的燈,他站在窗前,見那公子一身素雅的白色薄衫,烏發披散在肩上,微側着臉,高挺的鼻梁和略微卷翹的眼睫毛上跳躍着光。
他比劉似烨要小,要瘦,要柔弱,可是他們的氣質那麽像,通身一股清雅,摻着些許憂郁悲涼。
想到那張生死未蔔的臉,池晉年只覺得胸中鈍痛,一只手下意識撫上窗沿,卻驚了房內那只美麗的小鹿。
阮原朝窗邊望去,對上那人的眼睛,心髒卻驟然被他眼中的悲哀攻擊,喘不過氣來。
這個總是兇神惡煞,下手沒輕沒重的人,現在很悲傷。
兩道視線相觸,現在卻換了另一道退縮。
阮原下意識站起身,就要走到窗前,那人卻将手一放,毅然轉身走了,半句話沒留。
阮原追到窗前,探身出去看着那人高挺的背影消失在廊檐盡頭,心裏突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
像是些許心疼,又含着一點怪異的不舍。
這個人,就應該永遠霸道,永遠狂妄才對。
怎麽可以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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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公子,王年去哪了。”
阮原看着面前停好的馬車,下意識問出口的問題連他自己都一驚。
顧琮把牽來的馬拴在馬車前,
“他要去哪,沒必要和我們說。”
“這馬車,是給你備的。”
阮原一驚,步子下意識往後退,
“你們要帶我去哪裏。”
顧琮拍拍馬背,側過身望回這警惕的小人兒,
“送你回城。”
回城…?王年那樣的人,會就這樣放他回去?
阮原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睛,手緊抓上車窗的橫梁,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耳邊又響起王年那句霸道的 “我救了你的命,這一輩子都是你的恩人”。
“你們就這樣放我回去,以後可還會要我做什麽。”
顧琮往前一步靠近,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他是他,我是我。”
“我沒什麽需要你做的,也希望你走了以後,”
顧琮清澈的眸子輕顫了一下,
“他不要再想起你。”
“否則,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阮原怔愣了一下,看着這溫和的公子垂下手,自顧自走到馬車前,替他撩開帳簾,
“上車吧,陳公子。”
阮原的拳頭暗暗收緊,擡腳走過去,顧琮于扶他上了馬車。
帳簾一放,外面傳來一句溫柔卻嚴肅的提醒,
“我沒和你說,千萬不要拉開簾,也不要開窗。”
“無論聽到什麽,只當沒聽見就是。”
阮原應了一聲,一只手抓上橫梁,坐穩了身子,聽到外面顧琮輕喝一聲,馬車便搖搖晃晃動了起來。
那片竹林,那個霸道的人,這個空空如也的客棧,種種無法理解的一切,如今都要成為過眼雲煙。
如果可以,不要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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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簾再掀開的時候,馬車已經停在了城門口。
顧琮扶着阮原下車,手輕輕抓上他纖細的胳膊,好容易平靜的離別心緒又纏上咽喉。
他看着那小巧公子站穩了身子,方才垂下手,目光短暫在他白皙的脖頸間跳躍了一下,便很識分寸地收了回去。
“顧公子。“
那小巧公子往前邁了兩步,卻回過了頭。
“雖然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但我還是想親口和你說。”
“我不姓陳,我姓阮。”
他嘴邊多出一抹溫和的笑意,點亮了周圍的空氣,帶出一股沁人的芬芳來,
“這段時間我其實過得很開心。”
“因為你們每一個人都叫我‘公子’,而不是‘姑娘’。”
“如果不用殺方世芸,”
他長長的眼睫毛輕顫了一下,嘴邊的笑意更盛,周身的溫柔氣息簡直快要就地把顧琮融化,
“我希望能和你們再見面。”
他說完便轉過身,顧琮心裏卻燒起火,一個箭步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從腰際卸下一個香囊放在他掌心。
“阮公子,若你有急事,拿着這個穿過竹林就能找到客棧。”
“我一定會助你。”
就當是,你對我這份信任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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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大小姐回府的消息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
連珺秋聽到消息,這幾日心神不寧,飯都吃不下。她那貼身丫鬟見主子這副樣子,心裏急得很。
“少夫人,這粥好歹喝點...”丫鬟諾諾央求着,哪知那粥碗卻被桌前的連珺秋一掀,直直朝地上跌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粥也灑得滿地都是。
“少夫人...還請少夫人想想自己的身子..這樣不吃不喝...”
連珺秋聽了這些話便火了,朝那丫鬟吼道:
“你讓我怎麽吃得下去!阮大小姐活得好好的,還拒了所有來提親的,這是個什麽意思!不就是想着我這少夫人的位子麽!”
她狠狠地抓起桌上擺着的紫金浮雕手爐朝地上砰地一聲摔去,吓得那丫鬟瑟瑟發抖,不敢說話,只得低低嗚咽着。
突然,只見窗外傳來深沉鎮靜的男聲:
“你放心,阮姑娘斷不會想着你這方少夫人的位子。”
連珺秋一聽愣了,那丫鬟也驚恐地擡起頭來,只見門被推開,一個挺拔的黑色身影應聲而入。
方世芸一進來便瞧見屋裏這狼狽樣,皺了皺眉,那丫鬟忙吃了什麽靈丹妙藥一般飛快地收拾起來,而後快速退了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連珺秋見方世芸來了,眼神立刻溫柔起來,朝方世芸身上貼過去:
“你來看我,果然是擔心着我的麽…”
哪知下一秒就被方世芸一把推開,
“方某說過,只許你方家少夫人這個位置,其餘的方某給不了。還望夫人自重。”
“事到如今,你心裏還念着那個阮家小姐麽?她跟你早就不可能了!你怎麽就不能看看我呢!”
連珺秋竟是歇斯底裏起來,眼睛瞪得像一只失了智的洪水猛獸。
方世芸依舊一臉冷漠:
“方某今日來是想提醒夫人,來了方家,哪怕是死了,說你染了惡疾,你遠在幽通的父親也不能怎麽樣。”
說罷大步流星推開門,又轉頭補充一句:
“夫人房裏的東西皆是家母用心購置之物,還望夫人珍惜。”之後腳步聲漸漸走遠。
那連珺秋大叫一聲,生氣起來哪裏還有個大家小姐的樣子,将屋裏能抓起來的東西都抓起來就是一頓亂砸,
“什麽用心購置,都是給那阮瑛用的,我全砸了!全砸了!”
那丫鬟在屋外瑟瑟發抖,聽着屋裏駭人的器物破碎聲音,算着待會自己有多少東西要收拾,暗自流起淚來。
方世芸直直走到檐廊外才猛停下腳步,一拳往旁邊的牆頭砸去,胸腔劇烈抖動,不知是怒還是悲。
什麽東西輕觸鼻頭,方世芸伸手抓下來,竟是遲夏的合歡花。
回憶爬上心頭,那小巧公子如畫的笑容隔着朦胧印在眼前撲朔。
“方哥哥,能一輩子陪着你,就算不能做方夫人,又有什麽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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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方世芸【舉牌】:“我不是渣男。”
阮原:“你喜歡我還娶別人,渣男。”
池晉年:“渣男。”
連珺秋:“你不喜歡我還娶我,渣男。”
方世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