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劍光
“王妃回來了!”
阮原這邊剛走進院門,那石桌上坐着的兩人便起身,矮小一點的姑娘禮數都不管了,跑過來就往他身上一撲。
阮原伸出胳膊接住她,揮手讓其他丫鬟小厮走開,這才說道,
“你這模樣可別叫王爺看到了。”
“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碧瑤咧開一個笑臉,松開他,拉着他的手走到石桌旁邊,拿起一幅還未繡完的帕子,
“王妃不在的時候,知畫姐姐教我繡花,好不好看?”
阮原接過來,“你這繡的,是鴛鴦啊。”
“繡的時候,心裏念着誰呢?”
那碧瑤聽了小臉一紅,眼睛往旁邊的灌木叢一瞟,“王妃學壞了,如今也開始打趣我。”
就在這時,那灌木叢嘩啦一聲響,衆人皆是一驚,定睛看去,才發現落下來一個人,沾了滿身葉子。
知畫想去叫人,胳膊卻被阮原一把扯住,
“別去!這是,是我弟弟。”
阮原心裏騰地升起一股子慌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匆匆走到那阮祐跟前瞪起眼睛,聲音卻壓得很低,
“這是王府,你不要命了?!”
阮祐嘿嘿一笑,和方才的碧瑤如出一轍,一只手撫上腦袋,
“你們兩個都走了,我太無聊,就來看看。”
阮原聽了這話險些氣撅過去,“你說看便看,把王府當什麽?”
說罷一只手扯起阮祐的胳膊把他往外拉,“被王爺發現之前快走!”
“別別別,”阮祐站起身,眼睛卻往身後那小丫鬟臉上瞟,“我好不容易進來的,讓我再說幾句…”
這邊二人拉扯着,就聽到一陣腳步聲,阮原吓得心髒都要蹦出來了,奈何那人還沒來得及跨出灌木叢,池晉年就大步流星走進了院裏。
池晉年腳步一滞,阮原的心髒也跟着一停。
他猛地扯住阮祐的胳膊往地上一跪,知畫和碧瑤也跪了下來。
池晉年的目光掃過這齊刷刷跪了一地的人,停在了阮祐那個突兀的身影上。
阮原聽到他那個沉穩的步伐走到阮祐跟前,只覺得喉嚨發緊,哽得他渾身難受。
“擅闖王府,是死罪。”
頭上這句話大石頭一樣掉下來,把阮原砸得神智不清。
“王爺!”
他猛地擡起頭,眼眶激出一行清淚,對上池晉年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
“阮祐一時糊塗,求王爺饒他一命,從今往後,保證不踏進王府半步!”
這時那池晉年臉上居然多出一個笑容,然後在阮原驚詫的目光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來,
“本王還沒說完,你插什麽嘴。”
說完把他的王妃一攬,目光重新落到阮祐的腦袋上,
“擅闖王府是死罪,不過你是本王有意放進來的,不算擅闖。”
“你這三腳貓功夫,我王府的侍衛都懶得攔。”
阮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心髒還在突突跳,連帶太陽穴都發疼,聽身邊那人繼續說道,
“以後多來王府陪陪王妃,不用翻牆了。”
阮原這時才清醒過來,又好像徹底迷糊了,淪陷在旁邊那人締造的溫柔鄉,渾渾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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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原穿着襖子,懷裏抱一個暖爐,坐在小院的石桌旁,看着阮祐在紛揚的雪花裏舞劍。
泛光的劍刃劃破一道道無形的空氣,也一下下抽打某顆溫柔卻不甘的心。
“不過阮姑娘,你們阮府也是奇怪。”
“庶出的少爺養得比嫡出少爺還好,又高又俊,也沒見什麽時候缺過銀子。”
阮原坐在原地,手指下意識收緊,眼波随着被切碎的雪花輕顫。
突然,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院門,猛地抽出旁邊的侍衛手裏的劍,一個箭步過來,勾唇将阮祐手裏的劍挑起。
“阮公子,讓本王看看你的實力。”
低沉的聲音挑起心緒,兩人的身軀纏打在一起,卻只有一人身上發着耀眼的光。
阮祐沒堅持多久,手裏的劍便悠悠落地。
池晉年往那邊的槐樹下一瞥,看見一雙隐忍卻渴求的眼睛。
他拍拍阮祐的肩,“回去,再練練。”
而後徑直走到樹下的小巧公子跟前,在他那個澄澈的目光下朝他伸出手,
“來。”
“我教你。”
微風豎直灌進眼底,穿到心裏吹出一樹花。
阮原牽上他的手站起身,看着他把手心的劍柄放到自己手裏,而後用他溫暖的掌心覆上。
胳膊跟着牽引擡起,腳下的雪随兩人貼緊的步伐窸窣作響,那空氣中的弧線,那劍刃發出的銀光,第一次被牢牢粘在自己的身影裏。
雪花裹着兩人落下,落下又被劈開。
雪地上弧線和腳印紛雜,紛雜後又被蓋上。
小巧公子長長的襖子飛揚,飛揚着貼上不善言辭王爺的褲腳,激起兩片心湖蕩漾。
一縷鬓發吹到池晉年臉上,他将臉一側,嘴唇就貼上了懷裏那人的耳廓。
“夫人的劍,舞得不錯。”
那小巧公子渾身一顫,手腕一軟,那劍就悠悠落地。
他被池晉年握着肩膀轉過身,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不知怎麽的,這一次卻看見了深情。
那場酒後胡言,他居然還記得。
阮原眉心一動,一只手有些顫抖着撫上那人的脖頸,溫柔且小心翼翼,而後直勾勾對上那人的眼睛,好像要把他的深情全部吃進眼底。
“晉郎的劍,才是…舞到了臣妾心裏。”
話音剛落,他便勾着那人的脖子踮起腳,将自己柔軟的唇送到他嘴邊,輕觸,然後被侵占。
就像一只懵懂的小鹿,對着獵人獻上自己的身體,和深情。
池晉年的手緊攬着他的腰,他的手緊攬着池晉年的脖頸,雙唇緊貼,容不得一絲縫隙。
柔情厮磨,肆意征伐。
雪花又裹着兩人落下,這次沒被劈開,卻被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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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祐走到半路,身上的熱氣散盡,這才發現自己的袍子落在了阮原的小院。
他折回來,卻在小院門口看到碧瑤的身影,她紅着一張小臉,呆呆站在那兒,擡眼看到自己時卻噔噔噔跑過來,展開胳膊攔在身前,
“不能進去!”
阮祐凍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皺眉道,
“剛剛能進去,現在為什麽就不能進去了?”
碧瑤的臉更紅了,甚至不敢擡眼看他,聲音也小了一點,
“王爺..在裏面。”
阮祐覺得更奇怪了,身子抖着想往院裏鑽,“王爺親口許我進王府,他在裏面又怎麽了。”
“哎呀我快冷死了,你快讓我進去…”
他擡手抓住小姑娘的胳膊,都沒用多少力就把人提了起來,半扛半拖着破了她的防線,任由她在自己懷裏胡亂掙紮。
剛走近,就看到那顆大槐樹下兩個緊貼在一起的人影,密密麻麻的雪花中,臉對着臉。
阮祐怔愣一瞬,很快明白了過來,臉頰騰地燒起來,比懷裏的小姑娘還紅幾分,松了她的胳膊落荒而逃,躲回了院門外。
他心神未定,呼吸急促了幾分,那小姑娘罵着跑過來,小拳頭雨一樣落在胸膛上,敲得他更加神智不清。
“說了讓你別去你不聽!”
“叫王爺看到了,還不砍了你的頭!”
阮祐突然抓住她的胳膊,視線緊鎖在她臉上,碧瑤一愣,登時收聲,臉頰卻在這雪花中又紅了幾分。
“你經常看見這種事?”
碧瑤頭一低,喃喃道,“王爺王妃都成親了..”
阮祐喉結一動,沒松手,“你以後,也會成親嗎。”
“在這王府做一輩子丫鬟,你就不想,”他頓了頓,有些心慌,“也當一回主子。”
碧瑤抿嘴,耳根都紅了。
“我沒爹沒娘,誰願意娶我當主子啊。”
阮祐深吸一口氣,眼中冒出幾分堅定,
“若我說,我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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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官牢內,一個黝黑的身影來至連珺秋的牢前,細聲喊着“方少夫人。”
連珺秋循聲望去,略一遲疑,接着眼中精光一輪,餓狼撲食一般往牢門撲過去,倒是把來人吓了一跳:
“你可是阿爹派來救我出去的?”
“連将軍身處幽通官牢,自顧不暇,哪來心思救方少夫人呢?”來人語氣裏不乏諷刺。
連珺秋聽罷面色一沉,像是失望到了極點,望着來人的眼裏也多了幾分警覺。
“你是誰。”
來人笑笑,配着官牢的昏暗濕冷顯得尤為驚悚,“小人乃是受當今皇後娘娘之命給方少夫人帶封信。”
“方少夫人可認得阮家長女阮瑛?”
連珺秋聽見這個名字周身一顫。自己在方家受了那麽久的氣,如今又受方家牽連在牢裏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可不都是拜這個阮瑛所賜?
想到嫁進方家以來受的苦,她眼前頓時蒙起一片薄霧,接着冷哼了一聲:
“怎麽會不認得。”
“那方少夫人可知,這阮家長女如今可是嫁入晉王府成了王妃?”
連珺秋聽罷瘋了似的大叫一聲:“晉王妃?那個賤人居然成了王妃?”
來人忙伸出手示意她安靜,她卻毫不理會,使勁扯着自己的頭發,嘴裏念叨着:
“好啊,我在這裏受苦,她倒是享盡了福..她憑什麽過得這樣惬意...”
來人見她恨的咬牙切齒很是滿意,便從袖裏掏出一封信從牢門柱子間的縫隙裏遞給她:
“這是皇後娘娘命小人給方少夫人帶的信,還請方少夫人過目。”
連珺秋接過信就這牢裏幽暗的燭光讀完,渾身顫抖起來,她擡頭望着來人,抖着嗓子說:
“謀害..晉王妃...這可是..死罪……”
來人卻哈哈大笑起來,連珺秋看着他兩眼發愣,好一會兒那人方才說道:
“方少夫人乃是前朝罪臣家眷,本就死路一條,還怕死麽?”
連珺秋雙腿一軟,也不發抖了。
是啊,她早就知道自己進了這牢便沒有活着出去的機會。自己這一生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便是愛上方世芸,然後死纏爛打着嫁進方家。
“方少夫人答應辦了這件事,娘娘便可保連将軍和連夫人日後無虞。”
她緩緩擡起眼,目光炯炯地盯着門外看不清面孔的來人,平靜地問道:“此話當真?”
“此乃皇後娘娘的旨意,還能有假?”
“方少夫人如今只需做個決定,讓小人回去帶個話便是。”
連珺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裏也寒意有加:“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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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阮原:“晉郎你看我舞劍!”【嘩啦啦亂來】
池晉年【笑】:“夫人舞得好。”
阮祐:“王爺!那你看我有沒有進步!”【無比認真】
池晉年【冷臉】:“舞得狗屎一樣。”
阮祐:QAQ
碧瑤【偷笑】:“我也覺得狗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