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
你的爸爸,不應該不讓他回家,是我逼的他走上絕路……”
老爺子眼角滾出一行眼淚來,他臉上的皺紋明顯,今年才70歲,可是他老的跟90歲一樣,頭發都花白了,臉上溝壑明顯,于是那行眼淚陷進溝壑裏,平添一份凄涼。
淩辰從沒有見他這麽哭過,他爺爺脾氣很厲害,人家背後都稱他是‘倔老頭’,淩佑就在背後這麽說他,不當他的面,從來不叫他爺爺。
他記憶中他爺爺從來沒有跟誰妥協過,也沒有做錯過什麽事需要他道歉的,可是他這一刻卻含淚道歉,那道歉聽上去莫名的心酸悲涼。
淩辰使勁抓着他手,因為他爺爺顫的越發厲害了,眼睛都要合上了,淩辰搖晃他:“爺爺,爺爺……你別走,你走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他爺爺伸出了手,淩辰看他努力的向他頭上摸,于是忙低下頭讓他摸,淩老爺子在他頭上緩緩的撫摸着,笑着跟他說:“以後會有人替我照顧你的,也會跟我這樣摸摸你的頭,摸一下才會長高……”
聲音戈然而止,淩辰趴在床上良久沒有動,他怕一動淩老爺子的手就會跟所有電視裏演的那樣,垂下去。
他臉貼在被單上,于是眼淚看不見,只滲進了被單裏。
淩辰分不清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了,他在夢裏難受的喘不過氣了,可是眼皮卻沉重的睜不開,意識迷糊,于是只順着本能把身體卷起來了。
卷成蝦的樣子,這樣能盡最大程度的卷成一團,這個姿勢長時間也不舒服,可是他不想把背展開。
背疼的時候,覺察到有一雙手輕輕的撫摸着他,跟他爺爺小時候拍着他背睡覺一樣,淩辰緩和了一會兒,就把背展開了,再後面就不記得了。
柏容凜給他撫摸着背,淩辰呼吸急促,噴出的氣息是熱的,他的感冒并沒有好全,就算沒有再發燒,可不會恢複的那麽快的,鼻子還有些不通氣,偏偏還把自己卷在被子裏,更喘不上氣了。
柏容凜以為淩辰冷,把他抱在懷裏,把被子都給他蓋上,一邊用手拍着他後背,這是程大夫昨天給淩辰做推拿時的動作。
雖然沒有西藥見效那麽快,但也有用,淩辰沒多久就好起來了,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貼在他脖子空裏,有微涼的氣息,柏容凜總算松了口氣,沒有燒起來就好。
淩辰一覺睡到了鬧鐘響,他定了好幾個鬧鐘,臨睡前被柏容凜笑話,于是定的,所以這次自己醒了,能睜開眼,這證明他晚上睡的好,應該沒有做夢。
他旁邊的柏容凜竟然還沒有醒,這真是奇怪,讓他說別人賴床,現在他自己起不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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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沒有拉開,屋裏光線昏暗,不過這個柏容凜長的很好,混血兒的臉,五官立體,高鼻梁,眼睫毛很長,這麽熟睡的時候一動不動,看的人都想用手給他拽一下。
淩辰把手伸到他眼睛上,馬上就要捏着他睫毛時才反應過來他這個舉動太無聊。
他慢慢的從柏容凜被窩裏爬起來,不想吵醒他的,但柏容凜也醒了,看他起來也有些意外的道:“醒了?身體舒服點兒了嗎?”
他也坐起來了,淩辰知道柏容凜還關心他的感冒,于是邊下床邊說:“好了,早就好了,你就放心吧。”
柏容凜看他這會兒精神确實不錯,于是也就笑了下:“好,洗澡的時候把水放熱一點兒。”
感冒哪有淩辰想的好的那麽快,白天忙碌覺不出來,但晚上病情就會反複,不過晚上有他在,就不用再反複的囑咐他了。省的讓淩老爺子也跟着擔心。
兩個人吃完早飯就各奔工作地,淩辰這一天的拍攝并不順利,仿佛昨天晚上一遍過的戲跟開挂了一樣,張導滿懷期望、高高興興的臉在淩辰又NG了三遍後沉下來了。
淩辰也知道是他自己的問題,他手裏的劇本變了,編劇給他的是正常的劇本,沒有任何提示,嬉笑怒罵都沒了,往哪兒走等小細節也全都沒了,于是他的表演就不盡人意了,他按照他自己想的演,導演不滿意。
連他說臺詞都嫌棄,白小魚跟皇上的對話,喊了好幾遍,最後一遍的時候,他終于找着點兒婉轉的語調,喊了秦晔一聲:“皇上~”
結果秦晔正在寫字的手抖了下,一大團墨滴在紙上了。
兩個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導演喊‘卡’。秦晔跟看着他的淩辰閉了下眼,這一個上午淩辰演累了,NG了這麽多次,已經快找不到方向演了,于是把導演教他的原封不動的搬上來了。
這一聲是導演親自教過他的,溫柔、嬌憨,搭上淩辰這張眉目濃秀的臉,應該是很搭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非常出戲,秦晔出戲。
因為淩辰私下裏不是這麽溫柔的人,表演要自然,淩辰的前面兩天還算自然,把之前的‘演’改了的,但是今天又找不到感覺了。
這一天過的人仰馬翻,張導氣的跟淩辰說:“端茶倒水、鋪紙磨墨不會,那你到馬廄養馬去吧,下周我們拍秋獵的戲份。”
柏總不想把他框死,想讓他自己悟出演技來,可是他一個初學者怎麽悟?
淩辰看他氣成這樣眨了下眼點頭:“好。”
後面兩天的戲份淩辰出場少了,大多是前朝皇上跟大臣将軍的戲份,要秋獵了,皇上帶着文武百官出行,前朝最得力的将軍、最受寵的家族等等這些人的戲份。
這些将門侯府都是踩在當年鎮國公家瓦礫上起來的,白小魚的戲份頂多是在掃院子裏的落葉’聽着那些使者羨慕的話時微微抿下嘴角,不發一言,低頭掃過而已。
落葉多,一層又一層,每一年都落,每一年都掃,這一年的落葉不是去年的,就如侯門新貴一茬接一岔。
淩辰這種大背景的戲份沒有什麽好挑毛病的,掃地姿勢不對,多掃幾遍,被落葉砸在頭上時,自然就會擡頭看了。
不需要任何臺詞,也不需要近鏡頭,有近鏡頭他就低下頭,一天也混過去了。
這麽着,兩天過去了,眨眼間就到周五了,他們的第八集 是怎麽也不可能拍出來了。
劇組衆人周六的那天都不敢大聲說話了,以為張導得氣炸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張導的臉色還算是好看。衆人都有些不解。
秦晔在私下裏跟淩辰對戲的時候跟他八卦:“你說導演是不是氣瘋了?幹脆破罐子破摔了?”
淩辰看着他:“你是說他是被我氣的嗎?”
秦晔輕咳了聲:“也有我。”
“那現在怎麽辦?”淩辰知道他這麽說是客氣話,大部分是自己的問題。
秦晔摸着下巴,高深莫測的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咱們兩個還是小心點兒,我猜啊,他這兩天為籌拍大型場景興奮着,他是電影導演,最喜歡大場景戲,現在是想從這裏找回場子,所以顧不上找我們,不過咱們都小心些,等他過了這幾天興奮勁,肯定有找茬了。”
淩辰嗯了聲:“我以後都撿馬糞了,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了。”
秦晔把手捂在臉上笑的不行,後面的戲,淩辰确實是要去撿馬糞。
劇本中魏妃有意為難他,把最髒最累的活都給他,讓他每天不是在撿馬糞就是在撿馬糞的路上。
而張導還喜歡用真實場景,他們要去那蘭圍場拍攝,那是真實的馬場,那馬糞夠淩辰撿好幾天的。
淩辰看他幸災樂禍成這樣,也不想理他了,反正這幾天的戲也沒有什麽好對的,他對戲的對象是馬。
這天收工比較早,不到6點張導就讓大家休息了,這挺奇怪的,跟風雨欲來前的平靜一樣。秦晔非常八卦的腹诽導演:“我覺得他在醞釀着什麽?憋一個大招。”
淩辰抿了下嘴角,第八集 沒有拍出來,今天晚上就是播放時間,張導要是憋一個大招,那是要幹什麽?
這件事本來不是他該考慮的,但是問題所指好像都是他,是他拖了整個劇組的後腿,所以淩辰沒法說什麽,只跟他揮了下手:“我先走了。”
“我也走,好不容易今天這麽早下班。”
今天早,所以柏容凜不用來接他了,他先到的家,淩老爺子也回家了,他這個年紀還在上班,也是不容易,淩辰拉着他手坐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他的手指。
淩老爺子是手藝人,淩氏淩音樂器制造廠是淩老爺子親手做起來的,工藝考究,口碑優良的國産品牌,這些年都是靠實力說話的,所以才會被俞家看重,高價收購。
只可惜那時候淩辰不知道那家收購他股份的公司是俞家的。
俞家是國外品牌,他那時候好高骛遠,或者說無法在感情上跟柏容凜對等,就想在家世上相匹配,想跟柏家門當戶對,所以才讓這支外資企業入股,以至于後面被這家外資企業所收購。
“怎麽了?”淩老爺子手粗糙,其實不怕他孫子摸,只是被他摸的發癢,忍不住輕拍他的手:“今天拍戲累吧?一會兒是不是就可以看了?”
淩辰嗯了聲:“累,比上學還累,”他看着淩老爺子補充道:“比上班也累。”
淩老爺子笑:“你這還沒有上過班呢?”
淩辰勾着他的手:“爺爺,等拍完這部戲,我就不拍了,我去跟着你上班好不好?你教我做古琴,做小提琴。”
淩老爺子走的路是最踏實的,做實業的公司就是要靠手藝說話的,他以後好好跟着淩老爺子去做樂器。不再妄圖那些遠在天邊的東西,不會再敗掉他的企業,淩氏淩音樂器是他爺爺的,他也不應該自己做主。
淩老爺子當他是孩子話,只笑:“好,我帶你去,看看你能做出什麽樣子的來。”
“指定比我演戲要好。”淩辰大言不慚的跟他說。
淩老爺子被他逗的哈哈笑,笑完後很正色的跟他說:“我覺得小辰你演戲也演的很好的!”
蘇管家也跟他搭話:“是的,我也覺得少爺演的很好,就跳舞的那段,哎,今晚上是不是可以看了啊?”
“對,對,走,咱們趕緊打開電視,8點鐘準時開播。”淩老爺子說着站起來,拉着淩辰往小花廳走。
淩辰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茬就過不去了。
“我沒有跳舞!不是跳舞……”
淩老爺子根本不聽他解釋,已經認定了這個,只看向外面:“容凜快回來了,我們等他一起看。”
行,看吧,看個電視還要一起,淩老爺子也跟小孩一樣了。
淩辰看他高興也不說什麽了,能讓他高興也就當他做了件好事吧。
柏容凜真的在電視開播前趕回來的,到家7點半,等洗完澡換完衣服正好8點,他跟掐着點兒回來的一樣。
這次淩辰也跟着他們一起坐着看,他想看看自己演成了什麽樣子,也想看看今天晚上兩集播什麽。
這次是他有意識的情況下拍的,所以比較熟悉,他覺得拍的還是很好的,他改不了自戀的毛病,每當他自己出場時他就能精神點兒。
淩老爺子一邊看一邊跟柏容凜讨論,讨論這腦殘的劇情。淩晨飾演的白小魚從水裏冒出來,披頭散發的還把他吓了一跳:“小辰這是你嗎?”
柏容凜看着電視上那個眉目陰沉狠厲的人也微微的頓了下,一會兒才跟淩老爺子說:“是的爺爺,是小辰。”
淩老爺子哎了聲:“演的?”
淩辰也跟他點了下頭,合下了眼,老爺子這是不想接受他這種模樣,他以前在他身前恐怕都是乖寶寶,眉目如畫,心地純良。
但實際上他不是,他在被逼狠了的時候會暴露本性的,比如他把淩佑推下了湖,他在那一刻想他死的。
淩辰盯着電視上那個從水裏一步步走出來的人看了一會兒,他推淩佑下湖時也許就是這種表情吧。
淩老爺子幹笑了聲:“演的好,演的好,”
柏容凜也接他的話:“是的,我也覺得小辰演技進步了,這一場戲演的尤其好,不虧之前練了那麽多次。”
柏容凜看向了淩辰,他還沒忘了這個小孩半夜不睡覺愁的蹲在水池裏的事,比電視上他的表情還要吓人。
淩辰只沖他眨了眼,他這會兒倒是有點兒無辜了,柏容凜摸了下他的頭,被他嫌惡的躲開了,這個表情才是活生生的。
柏容凜笑了下,心裏沉悶的一角也輕松了些,他還是喜歡淩辰簡單的生活,不高興就不高興,有什麽話都能說出來。
“……你看電視,別弄我頭發。”淩辰把柏容凜胳膊抓住了,沒讓他把手摸他頭上,小孩摸摸頭還能長,大了再摸就過分了。
柏容凜讓他抓着了也就沒有勉強他,只反手握着他,跟他輕聲道:“好,我是誇你演技好啊。”
“那你就好好看!”淩辰把他手也給他送回去了,扔到他自己的腿上。
“好。”柏容凜只笑着跟他說。
後面柏容凜果然不插話了,就偶爾跟淩老爺子解釋下,電視劇一集比較長,足有40分鐘,淩老爺子看了半個多小時後得出一個看法:“小辰這一集演的人物都是低着頭的,這小宮奴都不能直面皇上是吧?”
淩辰跟他說:“是的爺爺。”
柏容凜嘴角微微動了下,不過卻什麽都沒說,淩辰沒有多少近鏡頭,特別是在屋頂上時,他大部分都是側面,唯一一次近鏡頭,可惜還沒等看清時他已經掩面了。
再後面就是從水裏出場,這次有近鏡頭,可是近鏡頭卻把淩老爺子吓了一跳。
柏容凜不确定這是不是張導嫌棄他的演技,只把他演的最好的水中出來的戲給留了正面。他看了一眼淩辰,好在他一點兒沒有介意,柏容凜只好搖了下頭,他不在意就好。
這一集幾個人一邊看一邊評價,很快就要播完了,淩老爺子說:“下一集小辰你是不是就可以擡頭了啊?”
淩辰心想,下一集有沒有還不一定呢?
他正這麽想着時,就看見屏幕上緩緩出來一行字:
【因為我的種種原因,第八集 未能及時趕出來,在此給大家深深的鞠躬。——導演 張岩】
淩老爺子一愣:“咦,這是怎麽回事啊,不是還有一集嗎?不演了嗎?”
淩辰也看着電視上的那行字,這一行字一直在,片尾曲足有3分鐘,足夠他看好幾遍的,所以淩辰有一會兒才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他心想秦晔果然懂張導,他說張導在憋一個大招,原來是這個。怪不得那麽鎮定呢,原來是早就想打這個主意了。
淩辰無意識的捏緊了手,他知道明天是血雨腥風的一天,且跟他相關,因為只有他拖了整個劇組的後腿。
作者有話要說:
暗衛劃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