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今日份藥丸
郁孟若所說的話,也不能完全算是他憑空想出來的歪理,是經歷過人類社會千百年實踐驗證的,是經得起推敲的。沙爾卡又很擅長代入雄蟲的立場思考問題,認真思考過後,也能理解雄主的心情——他覺得,既然談話深入到這種程度,那他就不該再用寬泛的“成熟雄蟲該如何做”理論和雄主對話,根據過往的經驗,那樣會被雄主懷疑“你是不是沒聽我說話”的。
所以,沙爾卡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麽。
郁孟若看在眼裏,開開心心、慢條斯理地繼續說:“受感情的影響,我知道自己絕對沒辦法做到永遠公平地對待每一個雌蟲和他們的孩子。既然我都做不到了,那我有理由懷疑你們會在心裏記恨我,懷疑你總有一天會為了孩子做出不符合我利益的行為。我能完全信任你,起碼我還有你。我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一個雌蟲,就等于我還是和原來一樣孤零零的,什麽都沒有得到嘛……”
如果郁孟若在蟲族長大,他可能會像其他雄蟲一樣,不在乎雌蟲對自己是否有百分之百的真心,只需要确保他們不要做出對自己不利的行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和享受。
但郁孟若在人類社會裏長大,在蟲族統共也沒待幾天,當然更認同人類的真愛标準——可其實他的标準和人類又有很大不同。
對普通人類來說,忠貞的标準論跡不論心,絕大多數人類都免不了在某些時刻産生動搖和私心。可只要他們不把這些付諸實踐,自己消化掉這些情緒,就是完美無瑕的愛人。不幸的是,郁孟若從小就能感受到別人內心的情緒,無法像大多數人類一樣無視掉那些內心的自私和動搖。
“我想要的東西,和其他雄蟲不一樣,所以需要付出的自然也不一樣……”郁孟若輕輕地說,“沙沙,你能明白嗎?我知道你能答出100分,那我就只想要100,差一分對我來說不代表99,而是不及格。”
看到沙爾卡還想繼續說話,他連忙揮手制止道,“行了你不許再說了!反正你說了你的想法,我說了我的想法,但我是雄蟲,我能命令你,你不能命令我,我不想聽你再說了!不許說了!”
看着沙爾卡只能把話憋回去的表情,郁孟若覺得自己大獲全勝,快樂地朝他略略路,并且不知道第幾次感慨做雄蟲真好,如果沙爾卡是個人類,他現在肯定已經挨揍了!
年輕的雄蟲想了想,覺得現在沙爾卡不贊同他,和過去他不相信沙爾卡的情況應該差不多。
過去沙爾卡表白自己時,郁孟若聽了不僅不開心,甚至還會覺得生氣,覺得雌蟲說得好聽實際不一定能夠做到。但現在也沒過去多長時間,他再聽到沙爾卡作出承諾,已經不會再懷疑那些承諾的真實性了。
現在的情況颠倒,郁孟若也明白自己如果想要堅持想法,在蟲族肯定要面臨着重重困難,代表着他脫離了主流群體,為自己選了一條比其他雄蟲更艱難的道路。
沙爾卡不同意、不願意相信他都是正常的。郁孟若決定學習雌蟲的做法,一步步靠自己的實際行動讓他相信,自己有決心、有能力克服困難,踐行自己的想法。
……
郁孟若運用雄主的權力挂了免戰旗,扯開被子下了床,沙爾卡也只能先放棄在今天就說服郁孟若的打算。
雄蟲昨天直接昏睡過去,沒有來得及吃晚飯,早上起得也不夠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說了不許再談論這個話題後,他看起來也沒有賭氣一陣子的打算,就很着急地跑進廚房,急着找點東西填飽肚子。
為了能盡快讓雄蟲吃飽,沙爾卡也過來幫忙,以最快速度熱了兩份不好吃的便當。
吃着難吃的早餐,剛才和沙爾卡聊過的那些複雜話題随着艱難的咀嚼一點點被清出了大腦,昨天吃飯時的歷史重演,雄蟲惦記起了自己的生菜和老幹媽,連帶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事業進程,決心先着眼工作轉換心情。可惜想了想工作,心情不由越發沉重起來,因為他現在不僅要給沙爾卡湊齊天價醫療費送他去複健,還要養活一個巨能吃的妹妹,還要在下次蟲族主腦厄洛斯逼婚的時候繳納巨額的罰款。
——不管他親爹是不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既然他沒有像哈利波特那樣直接拿到家族的金庫鑰匙,就只能接受自己肩上擔子越發沉重、而且越來越入不敷出的現實,絕對不能再繼續懈怠下去了,一定要努力賺錢呀!
……
吃過早飯,吸取昨天的教訓,郁孟若坐着沙爾卡開的車,先到礦區看看萊特。
距離上次遇到蟲王後把萊特打發回礦區已經度過了兩個白天和三個夜晚。工具蟲萊特完全不知道雄蟲和沙爾卡長官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在第一個晚上通宵加班之後,第二天也不敢松懈地拼命勞作,生怕自己白天補個覺正好碰到郁孟若過來視察,誤會他偷懶。第三天雖然作息正常,但又開始忐忑猜測雄蟲為什麽這麽久不出現,是不是代表着對他很不滿意?一想到這種可能,晚上實在很難睡好。
雖然B級雌蟲身體強健,但這麽熬了幾天下來,萊特很難不顯得萎靡不振。不過好消息是,他憑一己之力,在恐懼的驅動下,已經把礦區需要組裝的設備全部搞定了。
在終于重新看到雄蟲之後,卑微的工具蟲差點留下激動的淚水,失聲叫道:“領主大人,您終于來了——!”
一直以來,郁孟若都催眠自己要入鄉随俗,無視雌蟲們對自己各種奇怪的稱呼,平靜接受了諸如沙爾卡的“雄主”、直播間觀衆們的“小瑩瑩”、“小可愛”、“喵喵蟲”等等奇奇怪怪的叫法,沒想到今天又突然從一向都不怎麽會說話的萊特嘴裏聽到新的代稱,雖然中二但是……意外還挺順耳。
郁孟若不自覺地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萊特察言觀色,覺得自己這一步絕對走對了!他開始驕傲又忐忑地向雄蟲介紹自己這些天的成績,“領主大人您看,采礦的流水線只要注入能源,就能開始運行了。領主大人,我不知道您有什麽樣的安排,所以還沒有啓動機器……領主大人,您看我做得對嗎?”
郁孟若看着現在的萊特,就好像班主任看到一個後進生突然在考試中進步了一百名,心裏十分欣慰。
他的情緒變化實在太明顯,連少根筋的萊特都看得出來,沙爾卡當然也不可能沒發現。想到剛才他們剛談論的話題,沙爾卡忍不住以挑剔的眼光又一次審視了面前好像正在搖着看不見尾巴的萊特,心裏暗暗搖頭:雖然他希望雄主放棄自己原來的想法,選擇更多優秀的雌蟲幫助和保護自己。但是……希望雄主能擦亮眼睛,別總對奇怪的雌蟲感興趣,別選萊特,這個雌蟲真的不太行,他怎麽可能配得上如此優秀的雄主呢。
歡天喜地的萊特注意到了沙爾卡不怎麽友善的眼神——過去被沙爾卡一腳踹進牆裏的記憶立即浮上心頭,萊特背後一涼,飛快從成功讨好了雄蟲的快樂中清醒過來,突然意識到:糟、糟糕,按照常理,他是不是該先讨好沙爾卡大人,獲得他的許可後再去讨好雄蟲大人?他現在的行為會不會被沙爾卡大人誤會成是沒眼色不懂規律想要撬沙爾卡大人的牆角???
在萊特心裏,對高等雄蟲的畏懼來自于天性和嘗試,對沙爾卡的畏懼卻是實打實的經驗和教訓。萊特不由開始懷疑自己到底為什麽就非得像是活膩歪了似的總要在作死的邊緣來回橫跳呢?他沒日沒夜勞作了好幾天,現在全靠一股信念支撐着才能表現得如此精神,現在信念開始動搖,他立即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癟了下去,一時間生無可戀。
郁孟若察覺到萊特的變化,奇怪地又觀察了他好幾眼,搞不清這個雌蟲的情緒為什麽突然大起大落。
雄蟲看向萊特,沙爾卡就會下意識地跟着看向萊特,萊特就越發瑟瑟發抖,看起來更像突然犯病了。
作為一個剝削者,郁孟若很關心工具蟲的身體健康,看他這個樣子,擔憂地問:“萊特,你沒事吧?是不是這幾天太累了?還是礦區晚上太冷?唉……不然這樣吧,我和沙爾卡一會想要吃烤肉,你也來基地吃頓飯吧,沙爾卡那邊有很多藥,吃完飯後也可以分給你一點,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和我們一起去找點食材。”
剛和郁孟若吵完架,沙爾卡覺得他和雄主間的氛圍還是怪怪的,本打算一同去打獵采集的時候緩和緩和關系,如果能開發新地點打卡就更好了,沒想到雄主會突然提出邀請……沙爾卡覺得帶上萊特稍稍有點麻煩,于是默默地又瞥了萊特一眼。
當事雌蟲萊特渾身僵硬,感到害怕極了。
郁孟若感覺到這種害怕,奇怪地看了看萊特,又看了看沙爾卡,突然間恍然大悟,特別開心,沒想到萊特是這麽有用的雌蟲,不僅能在事業上幫助他完成基礎的原始積累,還能在感情上推動沙爾卡的覺醒。
年輕的雄蟲用以比剛才多出百倍的熱情,隔着空氣對萊特揮舞手臂,不容拒絕地命令道:“萊特快走,快上後座去坐着,我們先去燒烤。至于開機不用着急,改天有空開。這些天你太辛苦了,必須得吃點肉才行!”
——開機怎麽能默默開機呢?必須同步直播圈點錢才行呀!
萊特簡直不敢扭頭去看沙爾卡的臉色了:救命啊!他還能活着看到明天的恒星升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