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心碎了,可是我沒有膠水。

新年每天在吃吃喝喝中度過,初五的午餐因為裴子墨舅舅臨時有事而取消,丁辰和裴子墨兩個閑的發慌。

兩人在家無聊到看美劇吃零食打發日子,裴母一個電話打進來,讓他們跟着一起去南京泡溫泉。

裴母早定好了湯山溫泉酒店的獨立別墅,一行六人下了車便直接去房間休息換衣服,午飯過後,一同去泡溫泉。

丁辰跟着婆婆和舅媽走進更衣室,穿上泳衣後驚訝地發覺,原先還有些松松垮垮的泳衣,現在居然完全包裹住身體,甚至有些緊。她第一反應就是:要減肥了。

“辰辰,你胖了。”眼見的舅媽上前捏捏她的手臂,“總算有點肉了。”

“是啊,這孩子就是太瘦了,怎麽補都沒用。”裴母伸手拍她的屁股,“真不知道以後生孩子怎麽辦。”

丁辰被吓得往前一跳,環顧四周後壓低了嗓子驚叫:“媽!”

“走吧,走吧,”舅媽樂呵呵的上前将浴袍遞給她披上,“別理你媽,咱們泡溫泉去。”

出了更衣室,男士們在休息廳等她們,裴子墨一手拿着手機,正靠在牆角抽煙,白色的浴袍穿在他身上,不顯臃腫,反而尤為地性感。

一見丁辰,裴子墨掐滅手中的煙,上前捉住她的手,“老婆,我們先從哪裏開始?”

“呦,這麽快就想撇開我們了啊。”裴母打趣道,用手肘碰碰裴子墨,“快去吧,別說我老人家不通情理,小兩口好好恩愛去。”

丁辰向來臉皮薄,臉刷的紅了,裴子墨也不自在的咳了聲,他抓過丁辰的手,向長輩打了招呼,帶着丁辰先行離去。

因為酒店屬私人會所,人員密度控制嚴謹,所以他們并沒有遇上人山人海共浴溫泉的恐怖情形,偌大的溫泉區,只有寥寥無幾的人影在霧氣迷蒙中閃過。

裴子墨擁着丁辰找到一個空無一人的水池裏緩緩坐下,熱燙的泉水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使勁搓着自己的手腳,等皮膚适應了水溫,舒服的感覺讓她不禁嘆息,泡溫泉真是種享受。

“舒服麽?”裴子墨轉過身,為她按摩肩部,手指力道剛剛好,借着溫泉的柔滑在她背部游走,丁辰閉着眼,再次嘆息出聲。

裴子墨輕笑,“真那麽享受?”

丁辰點點頭,惬意的不想說話。

“我們房間有私人的露天溫泉,晚上我們再泡,我給你做個徹底的按摩,”裴子墨貼着丁辰的耳根語氣暧昧,讓丁辰本就被熱氣蒸地通紅的面頰更加發燙。

他們就這樣相擁着坐在泉水中,午後的天氣陰沉沉的,氣溫也降的很快,還好有溫熱的泉水為他們抵擋嚴寒,霧氣彌漫,仿佛整個世界就剩下他倆。

“要是能這樣坐着,一直坐到老,該多好啊。”此刻丁辰對林憶蓮那首歌中所寫“恨不能一夜之間白頭”深有體會。

“傻子。”裴子墨低頭看她,她的雙眼晶亮,兩頰緋紅,水汽氤氲中有種小女孩的天真和爛漫。

裴子墨将她摟的更緊些,故意逗她,“一直這麽坐着,你的皮會皺,然後整個人會浮腫,被泡的又白又胖,心髒也會受不了,胸悶氣短,最後昏倒在水池裏。”

“你!”丁辰氣惱的拍他的手,“你能不能別這樣煞風景啊,好好的意境全被你破壞掉了。”

裴子墨抱着她哈哈大笑,将腦袋擱在她肩上,他實在是很喜歡看丁辰氣惱時候的憨态,平時的她被精致的裝扮包裹,永遠喜怒不露于行,對誰都是淡淡的疏離。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流露小女兒的嬌羞來,讓他忍不住就想逗她。

當更煞風景的手機鈴聲響起時,丁辰又躲回自己的殼裏,臉上又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她離開裴子墨的懷抱,坐到水池邊上。

裴子墨有片刻的恍惚,過了半晌才想起浴衣口袋裏的手機,便游到池邊接電話。

丁辰靠着池壁閉上眼,四處飄散的硫磺味熏的她有點犯惡心,她聽到裴子墨刻意壓低的嗓音以及急促的語調,下意識的聯想到電話那頭,興許是于筝。

聽到他挂斷電話,丁辰拍拍水狀似無意地道:“泡溫泉你還帶着手機,也不怕掉水池裏。”

裴子墨尴尬一笑,“我習慣了。”他适時轉移話題,“要不我們換個池子泡?好像還有牛奶浴,可以美容。”

丁辰沒有說話,随他起身穿上浴袍。

剛剛泡熱的身體,被凜冽的寒風一吹,丁辰不覺打了個寒戰,随即瑟瑟發抖。

裴子墨扯開浴衣,把丁辰包進去,一起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冷不防斜裏插出一人,差點就撞上了。

“你們可真恩愛。”拖的長長的尾音在寒風中打了個轉,冷冷地刺向丁辰,她從裴子墨懷中微仰起下巴,正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丁辰立即全身戒備,客氣微笑:“在這兒也能碰見于小姐,真巧。”

“過年在家無聊呗,這裏環境好,人也不多,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了,還是一點沒改變,你說是吧,子墨。”

于筝明顯話裏有話,丁辰豈會不明白,她低頭不語,指尖輕顫。

裴子墨緊擁住她,憐惜地撫摸她的秀發,看向于筝的眼神似在警告她不要太過分,于筝也不甘示弱,杏眼圓睜又瞪回去。

“我們失陪了。”裴子墨微一欠身,摟着丁辰離開。

于筝在冷風中,望着兩人的背影冷笑。

丁辰同裴子墨來到牛奶浴池邊,見婆婆和舅媽也在,便飛快的跳下去,裴子墨站在池邊發呆。

“辰辰,一會我們打麻将?”裴母掬起白花花的泉水往身上拍,不忘囑咐丁辰,“我們吃完晚餐就回房間開局。”

丁辰答應下來,每年過年過節,婆婆總要拉着她打幾圈。婆婆什麽都好,就是麻将瘾頭太大,不僅在自己家要玩,去親戚家也要玩。

丁辰靠着池壁昏昏欲睡,渾身都泛起紅色,婆婆上前請撫她的臉,“辰辰,醒醒,上去了。”

她猛然驚醒,發現天色已暗下來,只有她一個人還泡在池子裏,她懵了下,“媽,裴子墨呢。”

裴母把浴衣遞給她,“他去找你爸了。”

丁辰簡單梳洗後,就去了婆婆的房間。客廳裏麻将桌已擺在正中央,舅舅和舅媽正坐着品茗,裴母一邊塗抹護手霜一邊笑着說:“辰辰來了就可以開局了。”

丁辰溫柔地笑一笑,坐下洗牌,幾圈過後,還不見裴子墨回來,她開始心不在焉,不是忘記吃牌碰牌,就是做相公,還連續沖了好幾把,舅媽贏了一堆的籌碼,笑得合不上嘴。

裴母連連搖頭,“辰辰,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丁辰立即颔首,“大概是溫泉泡久了,頭有點暈。”

舅媽捂嘴直笑,戲谑道:“是溫泉泡久了還是想子墨想的。”

舅舅也跟着笑起來。

裴母說:“早知道你頭暈就不硬拉你來了,你快回房去休息。”

丁辰遲疑了下,“那你們不就三缺一了?”

話音剛落,公公正好推門進來,婆婆笑:“這不正好麽。”

丁辰見公公一人回來,心下先是一沉。

回房間後沒看到裴子墨心中又涼了半截。

她慢慢走到落地玻璃前,窗外是一個小型的露天溫泉,霧氣迷散,高高的院牆阻隔了寒風的入侵,看着十分心動。

丁辰脫去衣物披上浴袍,開了窗沿着石階走下去,剛剛被冷風激起的雞皮疙瘩在碰到熱水後又激起一層,過了很久才恢複過來。

丁辰把頭靠在石壁邊緣,天空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星,更看不見雲層,只有一望無際的黑,暗色中她纖長的五指格外白皙。

玻璃門內燈光明亮,裴子墨依舊沒有回來。她曉得他一定和于筝在一起,可是她沒有辦法把他叫回自己身邊,甚至連他在哪裏都不清楚。

阖上眼,絲絲泛着涼意的空氣帶着濕氣環繞在四周,她的鼻尖很快就凍的冰冷,而脖子以下卻熱流湧動,這冰火兩重天的感受就像她此刻的心,不斷受着煎熬。

麻木的兩頰突然也有了涼意,一點、兩點、迅速在她臉上化為水珠,她睜眼一看,居然下雪了,紛飛的雪花點點落入水中,落在池邊,落在地上,瞬間消失無蹤。

四周寂靜無聲,連一絲風也沒有,雪花無聲降落,紛飛着寂寞。

這一刻,這樣的環境,讓丁辰的淚水奪眶而出。心中有莫名的悲傷,她原以為裴子墨說的都是真的,她原以為她已經走入了他心裏,卻原來都是奢望而已。

心中有鈍痛湧過,胸口悶的快透不過氣,她披衣出水,回到房間洗澡,再在水池裏泡下去,她怕自己昏死在裏面都不會有人知道。

剛在床上躺下,門“咯噠”一聲開了,裴子墨帶着一身的寒氣,坐到丁辰身邊,“還沒睡?”他尴尬的笑着,一邊脫下外套。

丁辰若無其事道:“我在等你,你說要幫我按摩的。”

裴子墨的手一頓,側過身看她,“你就為了我那句話一直等到現在?”

丁辰的心被刺痛了,她哪次不是為了他的一句話傻乎乎的等待。她笑着,故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你覺得可能麽?我要睡覺了,您自便。”說罷,她拉過被子蓋上,裴子墨拽住她的手,緊盯住她,“你,生氣了?”

丁辰冷笑,“我為什麽要生氣?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麽?”

裴子墨怔了怔,下意識地搖頭:“當然沒有。”

“那不就行了,我很累,晚安。”丁辰背對着他躺好,不願看到他閃爍的眼神和滿是愧疚的神情,她真怕自己會不受控制的當着他的面哭泣。

她徹底認清了一個事實:裴子墨從來沒有愛過她。

從南京回來後,裴子墨每天回家都很準時,就算偶爾有交際應酬也會提前打電話向丁辰報備。這讓她很遺憾,難道是自己判斷錯誤?從溫泉那晚開始,裴子墨就再也沒有無故失蹤過。或許那一晚裴子墨去見的并不是于筝?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雖然她滿是疑惑,可是她不敢去問,她怕自己沖動下說出的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盡管裴子墨現在還沒愛上她,但她還是他的妻子,只要裴子墨有這點認知,就有可能回心轉意。

“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葉紫的鼻子都快碰到丁辰的鼻尖了,可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兀自想着心事。

丁辰被葉紫近在咫尺的臉吓一跳,拍拍她的頭,“在想要送你什麽結婚禮物。”

葉紫眨眨眼,“真的?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剛在恒隆四樓看上一套床品,跟我卧室的風格很相稱,你買來送我正好。”

丁辰鄙視的看她,“當我沒說過,我們去吃小楊生煎。”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剛說了送我結婚禮物的,不準耍賴。”葉紫不依,挽住她的手臂。

“大小姐,你覺得我像是買得起這種奢侈品的人麽?”丁辰求饒,“要不我送你一套白金首飾吧。”

葉紫笑得絢爛無比,“裴子墨買得起,就當你們夫妻送我的好了。”

丁辰靜默了下,低低的說:“他是他,我是我。”

葉紫從他的語氣中聽出異樣,“你們又怎麽了。”

“沒事,只不過認清了一個事實。”丁辰無奈笑笑,将雙手插進風衣口袋,擡頭看着淺藍的的天際。上海的冬季,天空總是顯得特別的高遠,顏色也是淡的接近白色,溫暖的日光照射在身上生出融融暖意,身邊形色匆匆的路人并不會因為有人停下腳步而對她多看兩眼。

丁辰擠出一絲笑容,“走吧,我們去買你說的那套床品,刷我自己的卡。”

床品到底還是沒有買,葉紫拉着心不在焉的丁辰在家居用品區域逛了一圈,問她哪種顏色好,她一問三不知,便徹底失去了購買的欲望。

兩人正打算打道回府,乘電梯下樓的時候,同裴子墨狹路相逢。

于筝正挽着他的手上樓,目的地就是他們身後的家居店。四人打了照面,葉紫的一雙眼緊盯着于筝,簡直要噴出火來。

“裴子墨,”葉紫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的吐出他的名字,仿佛是在嚼着這世界上最堅硬的牛筋。

丁辰死死拽住葉紫的手臂,謹防她沖動之下将于筝暴打一頓。她盯着裴子墨的臉,試看出一絲歉意,無奈他一派輕松自如,還愉悅的同她們打着招呼。

“于筝剛剛搬了家,我陪她買點日常用品,辰辰,我今晚不回家吃飯了,你和葉紫也在外面吃點吧,回頭我去接你。”他說話的語氣平靜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很好,好久不見,你最近好麽。

葉紫恨恨道:“你怎麽不說‘我永遠都不回家了,你自己回去吧’。還在這假惺惺的,裝給誰看呢。”

裴子墨一臉無辜,“你說什麽呢。我不過是陪朋友買東西,這也不行?”

“朋友?”葉紫冷笑一聲,“你朋友還真不少。”

“呵呵,你工作時間跑出來逛商場。”裴子墨還以冷笑。

葉紫不甘示弱,“那麽,請問你呢?”

“于筝和我們公司算得上有業務往來。”裴子墨應對自如。

葉紫挽住丁辰的胳膊,“彼此彼此。”

“子墨和誰逛街,這好像不關你的事兒吧。”吊在裴子墨臂膀上的于筝閑閑開了口,她用挑釁的眼神望着葉紫,用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指着丁辰,“人家正主兒還沒發話呢。”

丁辰漠然的看向別處,四人之間的異常已經引起路人的關注,這裏根本不是吵架的地方,況且她也不想吵架。她拉拉葉紫的衣袖,低聲道:“我們走吧。”

葉紫難以置信的看了她良久,在接觸到她幾近哀求的眼神後,她橫了裴子墨一眼,扭頭就走。

丁辰在心中苦笑一聲,對着裴子墨淡淡一笑,“不用來接我,我自己會開車回去,祝你玩的開心。”沒等他接話,她也轉身離開。

葉紫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丁辰你太懦弱了。”

丁辰沒所謂的笑笑,“那你想我怎麽樣?在大街上和他吵鬧?或者提出離婚?”

葉紫怒其不争,“你不能這樣遷就他。你越退縮,他會越來勁的。”

“我很矛盾,葉紫,”丁辰疲憊道,“你別管我了,讓我想想清楚。”

葉紫在心底輕嘆一聲,也只能随她去了。

丁辰和葉紫分手後回到家,發現裴子墨已端坐在客廳沙發上。她自顧自的脫鞋,換家居服。“你也剛到家?”她故作輕松,沒話找話。

“我早就回來了。”裴子墨略帶怒意,語氣不善。

丁辰動作頓了下,想了想,還是坐到他身邊,“那麽,你是在等我?”

裴子墨點點頭,“有些事我必須和你解釋清楚。”

丁辰望着他飽滿紅潤的嘴唇一張一合,想的卻是,這專屬于她的唇,有沒有吻過別人,特比是于筝。下意識地,她伸手撫上他的雙唇,想要拭去別人留下的印記。

“你在聽麽?”裴子墨捉住他的手,疑惑地問道。

“你的唇,是我一個人的。”丁辰突然探下身,将臉湊過去親吻他的雙唇,輕輕地,柔柔地,在他的唇上輾轉。

這是她第一次表現的如此主動,裴子墨先是一愣,旋即了然,他無聲嘆口氣,伸出雙臂将丁辰抱在身上,緊緊摟住。“于筝剛回上海沒多久,買了套單身公寓,昨天才拿到房子,需要買些日常用品什麽的,她沒其他朋友,所以才會拉我作陪。真的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

“我相信你。”丁辰窩在他懷中,輕聲說。

兩人一時無話,安靜地依偎着,過了許久,還是丁辰打破沉寂,“給我說說你倆的事兒吧。”

裴子墨稍一遲疑,“我和她是在大三暑假的時候認識的,那個時候你應該剛考進我們學校讀研吧。”

丁辰颔首,又想起初次遇見他時的那個傍晚,如果不是那匆匆一瞥,她也不會沉醉在這段感情中這麽多年。“你們當時是不是差點就結婚了?”

她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讓裴子墨猝不及防。

他尴尬地一笑,“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們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吧。”

“你後悔了麽?”丁辰仰頭看他,唇角微揚,“後悔娶我。”

裴子墨撫摸他卷曲的長發,“傻瓜,我們注定是夫妻的。”

他明顯不想讓她知曉更多實情,丁辰坐直身體,反而饒有興趣地問:“你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的,而她卻為了出國甩了你是麽?”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何還問我。”裴子墨蹙起眉頭,不悅道。

丁辰妩媚地笑,“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記住的。”裴子墨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說。

丁辰頹然跌坐進沙發,她總是忍不住拿話來刺激他,兩個人又一次不歡而散。她無法容忍他和于筝在一起,她更加無法理解,分手了怎麽可能還會是朋友。

在她看來,所謂朋友只不過是借口,往往是死灰複燃的前兆。

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天氣漸暖,葉紫和向晖的婚禮在花園飯店如期舉行。

春日的正午陽光明媚,墨綠的草坪上,雪白的地毯穿過一個鮮花構成的拱門一直鋪到臺前。

羅馬柱的花架上裝飾着紫色繡球花和白色郁金香,深紫色的緞帶裝飾在白色座椅背後,一眼望去,清爽淡雅。

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賓客前來,他們都穿着華麗的正裝,聚在一起小聲交談。

入口處是一張葉紫和向晖的巨幅海報,相片中葉紫依偎在向晖身旁,端莊秀麗的容顏,泛着甜美微笑。

每個結婚的女子都會有這樣的笑容,這便是幸福吧。可丁辰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當初結婚時是什麽模樣。

她在簽到臺簽下名字,正待往裏走,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後疑惑地問道:“新娘子,你怎麽還有空給我打電話?”

葉紫可憐兮兮的聲音響起,“丁辰你到了沒?我好害怕。”

丁辰吓了一跳,連忙說:“你在哪裏?我馬上來找你。”

“我在酒店安排的客房裏,你讓服務員帶你過來。”

丁辰逮住一個路過的服務生,問明了方位。

酒店給新人安排了一個套房,此刻客廳裏已聚集了很多新娘這邊的親戚。

丁辰剛踏進門,就聽見葉紫在問:“丁辰怎麽還沒來?”

“來了,來了。”她忙不疊地跑到主卧室門口,葉紫正坐在梳妝臺前,見了她,把她拉進去,“砰”地關上門。

丁辰愣住了。

葉紫不顧形象的往床上一倒,全然不理會身上那件昂貴的白色抹胸式婚紗,以及化妝師剛剛為她做好的頭發。

“你到底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丁辰溫柔地問道。

葉紫幽幽地說:“我不想結婚了。”

“這次又為了什麽?”丁辰在床邊的貴妃榻悠閑落座,自從葉紫和向晖确定婚期以後,她已經不下一百次聽葉紫說過“不想結婚”這句話了。

因為挑不到中意的婚紗,因為向晖弄錯了床墊的尺寸,因為酒店布置用的花不是她喜歡的,甚至因為她找不到配自己禮服的鞋子,這些都可以成為她不想結婚的理由,所以丁辰已經見怪不怪了。

葉紫側躺着,摩挲着鋪在床上嫣紅的床單,“我怕。”

“那你究竟怕什麽?”這次的理由似乎不太一樣,丁辰凝神細聽。

“怕婚禮會出現意外,怕我們的蜜月會不開心,更怕婚後吵架,以離婚收場。”葉紫期期艾艾的說。

丁辰啞然失笑,“你想的太多了。”

“不是我想的太多。”葉紫突然坐起,握住丁辰的手,“我怕跟你們一樣,會出現一個初戀情人來破壞我們的感情。”

“你跟我們不一樣,”丁辰沉吟了一會,“你們相戀那麽多年,早已深知彼此,你覺得向晖是這樣的人麽?”

葉紫笑着反問:“那你覺得裴子墨會是這樣的人麽?”

丁辰輕笑,“我跟裴子墨雖然是相親結婚的,可是我愛了他那麽多年,對他也算了解,他這個人表面上花心又濫情,其實是個很負責任的人。他已經結婚了,就應該有這個自覺。”

葉紫拍拍她的肩膀,“你倒是很清楚你們之間的問題在哪裏,關鍵并不在于你對他信不信任,而是他對你是否坦誠,如果他有心隐瞞,我想我們絕不會發現他和于筝的交往。”

“原來你在這下了套等我鑽呢。”丁辰歪頭瞪她一眼,“敢情你不是婚前恐懼症,而是為某人當說客來了。”

葉紫終于舉手投降,“我實在是受不了你家裴子墨了,一有心事就來找向晖,一聊就是一整晚嗎,整個把他當知心姐姐看待。我算是看出來了,不把你們的事情解決了,我這個婚都結不安寧。”

“好了,好了,別管我們的事了,你就安心做你的新娘子把,”丁辰伸手撫摸她弄亂的頭發,“我去找化妝師來,你這發型要重梳了。”

丁辰回到婚禮現場,賓客們已差不多到齊了,在人群中迎賓的向晖特別的顯眼,他穿着特別定制的白色西服,銀灰色的領結筆挺飽滿,頭發整理的一絲不茍,臉上洋溢着幸福滿足的笑容。

丁辰望着他,努力想要回想起她和裴子墨當初結婚時的情形,卻發現怎麽看,自己當初那個婚禮都顯得太倉促、太簡陋了,她更悲哀的發現,才兩年多而已,很多細節她已經完全記不清了。

“想什麽呢?還是看新郎看呆了?”裴子墨調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把丁辰吓了一跳,一回頭,他放大的笑臉就在面前。

丁辰不由地退後一步,“你也來了。”

“我早來了,”裴子墨拉拉領帶,“我一大早就來幫忙了,看你的睡的那麽香就沒舍得叫醒你。”

丁辰伸手将裴子墨的領帶解開又重新打上,又替他整整襯衣和西裝,擡頭就看到他一臉欠抽的笑容,“你笑什麽?”

裴子墨笑意加深,“我打了一早上的領帶,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要老婆親手打的才行。”

丁辰丢了個白眼,在他身上輕輕捶了一記,“別油嘴滑舌的,你那一套對我不管用。”

裴子墨連連呼痛,用力摟住她,在她耳畔輕道:“老婆別生我氣了好麽?”

丁辰使勁推開他,“做你的迎賓去,別出了差錯。”

裴子墨笑嘻嘻地松開她,刮了下她的鼻尖,“遵命老婆大人。那我去幫忙了,你照顧好自己,等儀式開始了我去找你。”

丁辰笑着點點頭,目送裴子墨離開。葉紫和向晖請的賓客除了雙方親戚還有鴻祁國際和顯奕集團的員工,她都不太熟悉。她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挑了個中間靠走道的位置坐下。

裴子墨在臺前和其他人說話,這時一雙柔軟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身穿淡藍色改良旗袍的于筝儀态萬千,她靠在裴子墨身上撒嬌,像是在問他問題,随後在裴子墨的指引下,大方地同人握手。

丁辰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裴子墨就是這樣的性格,他從來學不會如何拒絕別人,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他的初戀情人。有的時候不是她小心眼,也不是她不懂得體諒,而是事實讓她無法承受。

不一會兒儀式正式開始,丁辰四處尋找裴子墨,卻發現他已經被于筝拉着坐到前排,丁辰不悅地皺了下眉頭,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只能先專注于觀禮。

葉紫穿着長拖尾的婚紗,挽着父親的手緩步踏上紅毯,巧笑倩兮。人群紛紛鼓掌慶賀,丁辰也随之鼓掌,可她的心思卻完全飛到了裴子墨的身邊。

透過熙攘的人群,她可以看到于筝親熱地挽住裴子墨的胳膊,兩人時而交頭接耳、時而相視微笑,那舉止就像一對正處熱戀中的情侶。

丁辰胸口發悶,裴子墨前一刻還在稱呼自己老婆,下一秒就跟舊情人打情罵俏,任誰見了都受不了。

她忍了許久,再也忍不下去,想馬上離去,但顧念葉紫的面子,想等她走過她面前的紅毯再走,無奈葉紫的步子緩慢,好不容易等她走過去,丁辰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新娘身上,一貓腰就想離開。

誰料她走的太快太急,一不留神踏在了葉紫婚紗的裙擺上,她一動一拉,丁辰重心不穩,一下子往地上跌去。

人在危機中總是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丁辰也不例外,她不小心将身邊的羅馬柱拉倒了一根,潔白的鮮花撒了一地,有賓客受到驚吓,發出陣陣尖叫。

好在婚禮進行曲音量很大,蓋過了尖叫聲,但還是有很多人留意到了這裏,丁辰被人扶起,她謹慎地擡頭四顧,發現裴子墨已不在原地,連同于筝也一塊兒沒了蹤影。

丁辰的心狠狠往下一墜,胸口痛的快要撕裂,她将指節握的泛白,再在這裏待下去只怕就要發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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