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愛你,很久了,等你,也很久了。現在,我要離開你了。比很久很久還要久。
日頭漸漸偏西,丁辰随着人流漫無目的地游走,也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如果不是手機鈴聲喚醒了她,她還會繼續這樣走下去。
她掏出響個不停的手機,來電顯示是婆婆的號碼,有些疑惑。
剛接通,婆婆帶着哭腔的話語讓丁辰一陣緊張,“辰辰,你爸爸被送進醫院了,我找不到子墨,怎麽辦?怎麽辦?”
丁辰一驚,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問道:“媽您別急,您現在在哪個醫院,我馬上就來。”
“我們在HS醫院。”
“我很快就到,媽您別太擔心了。”丁辰挂線後立刻打了輛出租往HS醫院趕去。
一踏進醫院大門就看到焦急守候在門診處的舅媽,她奔過去,“舅媽,爸爸現在怎麽樣了?”
舅媽領着她邊上樓邊說:“我們今天中午和你爸媽一起吃飯時他還好好的,誰知道吃完剛走到樓梯口他便搖搖晃晃的摔倒了,可把我們吓壞了。”
丁辰連聲安慰,其實自己也沒有把握。
婆婆迎聲而出,一把鼻涕一把淚,“辰辰,你不是和子墨在一起的麽?他人呢?”
丁辰支吾道:“婚禮現場人太多,我和他走散了。”
婆婆無助地把頭靠在丁辰肩上,“醫生還在裏面會診,我們現在怎麽辦?”
丁辰頓了下,“媽您別急,爸爸會沒事的。”
婆婆點點頭,“你再試着聯系下子墨,這孩子,手機怎麽都打不通。”
聯想到剛才裴子墨和于筝同時在她眼皮子底下失了蹤跡,丁辰心頭萬般不是滋味。
裴子墨的電話還是不在服務區,丁辰越猜測,越發慌,想得愈多,心情愈壞。如果不是現在公公的病情尚不明了,她大概會一刻都待不下去。
醫生在半小時後走出病房,他摘下口罩,丁辰怔了怔,“沈奕塵?”
沈奕塵略微颔首,“病人小中風,是由高血壓引起的,我替他做了詳細檢查,現在已無大礙。”
婆婆、丁辰和舅媽都松了口氣。
“你們誰去辦一下手續,病人需住院觀察兩天。”
“我去吧,辰辰你陪着你婆婆。”舅媽說。
婆婆問,“醫生我現在可以進病房看看我先生麽?”
沈奕塵輕聲道:“可以,不過動作放輕些,別驚擾到病人。”
婆婆握了下丁辰的手心,“你再跟沈醫生問問清楚你爸爸的病情。”
“嗯。”
沈奕塵微微一笑,“以後要提醒你公公按時服用降壓藥,再一次發病的話,可就麻煩了。”
丁辰應了聲,“謝謝你。”
“不客氣,就算不認識你,這話我也會對家屬說的。”沈奕塵笑容真摯。他長相斯文儒雅,這一笑,更是暖若春風。
丁辰抿了抿唇。
沈奕塵指了指辦公室的門,“有事可以來這裏找我。”
丁辰訝異道:“你不是老tom的私人保健醫生麽?”
沈奕塵又點點身上的銘牌,“這才是我的本職工作。”
“那太好了。”如今這年頭醫院有人好辦事,盡管和沈奕塵不是太熟的朋友,丁辰仍覺得比之前更放心。
“那麽,我先回去工作,你們好好照顧病人。”沈奕塵淡淡一笑。
“我會的。”
裴子墨的電話依然打不通。
丁辰沮喪地坐在走廊的長排椅上,撫着額頭,不知該怎麽辦。
做人太失敗,她已經很努力,卻依舊留不住丈夫的心。
丁辰主動要求留下來陪夜,婆婆卻沒有答應。“你爸爸他沒什麽事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回去休息吧。”
“沒關系的媽,我年輕,能夠撐得住,還是您回去。”丁辰堅持。
“醫院有看護,累不着我,”婆婆是聰明人,早就發現丁辰神色有異,因而再次催促,“回去看看子墨回來了沒有,把你爸的情況給他講一講。”
丁辰只得應了。
但她不想回家,不願回去面對空曠的房間或者裴子墨的謊言。
丁辰獨自一人在住院大樓的天臺上待到夜深。
直到腳步聲打斷她紊亂的思緒。
“你還沒走?”低柔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丁辰沒有回頭,“嗯。”
“有心事?”沈奕塵問道。
“想靜一靜。”她垂下眼睛。
沈奕塵嘴角極輕地挑了下,“你膽子倒是很大,一般人哪敢來這裏。”
“那你呢?為什麽也來天臺?”
他的眼眸在夜色下分外幽深,“累了,上來吹會風,清醒下。”
“不打擾你了。”丁辰抿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
沈奕塵眸光清亮,直視她,“早點回去吧,就算有什麽不開心的事,也要去面對去解決,逃避不是辦法。”
丁辰背脊僵硬,“你知道什麽?”
“我不知道。”沈奕塵無聲無息地嘆口氣,“但也能猜到幾分。”
丁辰身形輕輕一滞,回過頭,“這不關你事。”說完,迅速離開。
再次撥打裴子墨的手機,這次是提示已關機,鈍鈍的疼痛瞬間溢滿全身,此時此刻,丁辰忽然很想找個人傾訴。
不能找葉紫,今晚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可不想成為影響別人夫妻和睦的罪人。
也不能找丁小娅,她年輕又沖動,更會壞事。
她苦思冥想,在這個城市,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和她分擔心事的密友。
葉紫的電話卻在這時打了進來,一開口便是興師問罪,“丁大小姐,太過分了啊,連飯都沒吃就走了。”
丁辰再也忍不住,嗚嗚地哽咽。
葉紫大驚失色,“你怎麽了?”
丁辰只是哭,并不說話。
葉紫冷靜地問道:“你在哪裏?”
丁辰抽泣着報了地址。
葉紫輕呼口氣,“你就在那別走開,我馬上來。”
車一停,葉紫像陣疾風似的沖過來,拉住丁辰的手,“是不是裴子墨又欺負你了?”
丁辰使勁抹着眼淚,今天真是丢臉丢大了,以前縱是再多苦楚也只在人後落淚,今晚的狼狽卻全落在葉紫眼裏。她也慶幸,好在葉紫已經不是她的下屬,否則她真可以去撞牆了。
葉紫摟着她的肩,“到底怎麽了?”
丁辰搖了搖頭。
葉紫試探道:“是因為裴子墨?”
丁辰沒說話,咬住了下唇。
“我就知道!”葉紫嗓門陡然拔高,“他是不是又和那個狐貍精勾三搭四了?”
充當司機的向晖剛停好車走過來就聽見這句,急忙道,“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別亂下結論。”
“哼,”葉紫撇嘴,“男人都是偏幫男人的。”
向晖絕對屬于無端被牽連,他可憐巴巴地閉嘴。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葉紫問。
丁辰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也不知道。”
“送你回去吧,裴子墨找不到你會着急的。”向晖嘴上在說,眼角小心翼翼地瞥葉紫。
“我不回去。”丁辰難得倔強起來,且态度強硬沒有回旋的餘地。
葉紫瞪向晖一眼,“我也不贊成你就這麽回去,裴子墨太不像話了,這次一定要他表明态度,并且寫下保證書。”
向晖啼笑皆非,“保證書能管用的話,哪還會有那麽高的離婚率。”
葉紫踹他一腳,“亂說什麽。”
向晖反應過來,“抱歉。”
葉紫好言相勸,“你別聽他瞎扯,也別想太多了,先去我們家住一夜再說。”
此言一出,向晖先是一怔,“去我們家?”
“對!”葉紫不急不緩地道:“你有意見?”
丁辰為難道:“不太好吧,今天是你們的新婚夜,你這樣跑出來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還要去你家叨擾,我豈不是罪大惡極。”
“丁辰你真是善解人意。”向晖呵呵笑道。
葉紫往向晖往邊上一推,語氣悠哉,“老夫老妻了,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她趾高氣揚地指揮向晖,“快去把車開過來。”
“遵命,老婆大人。”向晖無奈地嘆氣。
丁辰胸口湧起暖意,終于淡淡而笑。葉紫在工作上是能幹的角色,在其他人面前知性優雅,唯獨面對向晖和她,才偶爾流露小女孩的情态,以及性格中的毛躁和沖動。
葉紫在客房給丁辰鋪床,向晖愁眉苦臉的走進來,唉聲嘆氣了一番。
“你至于麽你。”葉紫拿眼角睨他。
向晖剛要開口,手機鈴聲響起,他瞅了一眼,緊張地說:“是裴子墨。”
“我來接。”葉紫伸手拿走電話。“喂。”
裴子墨開門見山,“葉紫,丁辰在你那兒麽?”
葉紫輕笑,“裴公子你好奇怪,你自己的老婆你不知道下落倒跑來問我。”
裴子墨似乎吃了癟,良久才道:“她不在家。”
“你可以打她的手機。”
“她沒有接。”
葉紫揚着眉梢,“那我也沒辦法。”
“你幫我想想她還能去哪裏,”裴子墨是真急了,丁辰從來不會這麽晚還不回家,更不會不交待一聲就無故失蹤。
“你還挺關心她嘛。”葉紫口吻略帶譏诮。
裴子墨沒放在心上,“她是我老婆,我自然關心。”
“我問你,今天婚禮進行到一半,你跑哪去了?”
裴子墨啞然,須臾:“這好像和你無關。”
葉紫冷笑,“那丁辰也和你無關。”說完,“啪”地合上手機。
向晖搖搖頭,“你這又是何必呢,他們始終是夫妻。”
“我警告你,不許告訴他丁辰在咱們家,也該讓他嘗嘗焦急的滋味。”葉紫兇巴巴地道。
向晖聳肩,“我哪敢呢。”
葉紫抿唇,“真乖。”
丁辰洗完澡出來,“葉紫,吹風機給我用一下。”她吹幹頭發,坐在床上盯着手機屏幕發起呆。
“是不是裴子墨給你打電話了?”
丁辰仰起臉,“你怎麽知道?”
“我能掐會算你信不信,”葉紫繼而微笑,“好了不耍你了,裴子墨來過電話了。”
“你怎麽說的?”丁辰語氣極淡,但無法遮掩急迫的情緒。
“我沒說你在我這。”葉紫眼中有隐約的笑意閃過。
丁辰仿佛松了口氣。但神色慢慢沉下來,心緒不寧地摩挲手機鍵盤,把翻蓋揭開又合上。
葉紫撇撇嘴,“找不到你,他挺着急的。”
“是麽?”丁辰淡淡道。
“我真受不了你們兩個,有什麽事不能講清楚麽,現在不吵不鬧,不明不白的算怎麽回事。”
“葉紫,你不會明白的,”丁辰低低嘆息,“我一直在忍,因為我對他還抱有幻想,等到實在忍無可忍的那天,便是我們的婚姻頻臨解體的時候。”
葉紫被吓了一跳,“這麽嚴重。”她是覺得裴子墨花心,但沒想到事态已發展到這種局面。
丁辰鄭重地點頭,“葉紫我現在需要靜一靜,我得好好為将來打算。”
“晚安。”
葉紫回到卧室,見向晖匆忙合上手機,臉上表情不太自然。
她似笑非笑,“是不是給裴子墨通風報信去了?”
向晖局促地一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不是說了不準告訴他的麽?”葉紫佯怒。
向晖摟住她,“嘿嘿,我這也是為我自己着想。”
“怎麽說?”
“萬一以後你和我鬧別扭,也跑丁辰家去,我總得找個能幫我說話的。”向晖笑得有點邪氣,眼眸卻是亮晶晶的。
葉紫“噗嗤”笑出聲,“你想得倒很遠。”
“我這叫未雨綢缪。”向晖大言不慚。
“切,你怎麽知道我一定跑丁辰家去,我沒有其他朋友了麽?”葉紫眨眨眼。
向晖極有自信:“你和丁辰關系最好嘛。”
葉紫唇角微勾,“其實我和沈浩關系也不錯。”
向晖頓時垮下臉,“你故意氣我。”
“嗯,”葉紫直言不諱,“我就是存心的。”
“你信不信我生氣?”
“我信。”
向晖神色稍緩。
葉紫續道:“你生氣就生氣呗,誰還怕你來着。”
向晖登時吐血。
葉紫調皮地吐舌頭。
毫無營養的對話結束在門鈴聲響起時,兩人異口同聲:“是裴子墨。”
“我去開門。”葉紫道。
向晖拉住她,“還是我去,你和他說不上幾句就得吵起來。”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比較好,”葉紫笑眯眯地說。
門剛打開,裴子墨就沖進來,大聲問:“丁辰呢?”
葉紫冷笑,“怎麽,你的樣子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按理說,不該負荊請罪麽?”
裴子墨不怒反笑,“葉紫,我不知道你成語學得這麽好。”
葉紫淡定地摳着指甲,“你想聽的話,我還有更好的送上,什麽衣冠禽獸啊,什麽道貌岸然啊,什麽欺軟怕硬啊,什麽……”
向晖見她越說越離譜,忙把她推到身後,“丁辰在客房,我帶你過去。”
裴子墨從葉紫身邊走過,葉紫斜他一眼,他覺着自己理虧,故而不敢發作。
他“咚咚咚”敲響房門,“丁辰,開下門。”他的語氣輕柔緩慢,但裏面一點反應都沒有。
裴子墨再接再厲,“丁辰,我有話想和你說,你先開門好麽?”
“我已經睡下了,你回去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丁辰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溫和。
“你不開門,我就在這裏坐一夜,”裴子墨淡淡道,“你也不想影響到別人吧。”
葉紫一聽更怒了,向晖捉住她的兩只手,輕輕搖頭示意她不可沖動。
“咯噠”一聲,門開了。
裴子墨輕噓口氣,緩緩步入,葉紫欲跟進去,又被向晖阻止,“你瞎起勁什麽呢。”
“我怕他欺負丁辰。”葉紫理直氣壯。
“古語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別打擾他們,”向晖硬把她拖回主卧,“走了,走了,你還想聽壁腳怎麽的。”
他二人的對話無一遺漏地落在裴子墨耳中。他苦笑,不怪葉紫對他誤會極深,他所作所為确實令人失望。
丁辰抱着膝蓋坐在床上,語氣清淡:“你想說什麽?”
裴子墨動了動嘴唇,“我知道你心裏有不滿和委屈,先跟我回去,我再慢慢解釋給你聽好麽?”
丁辰似笑非笑,“你這叫得寸進尺?”
裴子墨微笑,“回家後你想怎麽懲罰我都行。”
丁辰默了默,“爸爸進醫院了,你還不知道這事吧?”
裴子墨神情頓時緊張起來,“爸爸怎麽了?”
“小中風,不過現在不礙事了,”丁辰咬了下唇,“媽給你電話一直打不通,所以打給了我。”她沒提自己也給他打過電話的事,是想給他也給自己保留一點尊嚴。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我也是回到家才知道的。”
丁辰很想問一句“你到底去了哪”,但她問不出口。如果裴子墨願意對她坦白,自然會說。她不要成為失了愛情還失去驕傲的女人。“你去醫院看看爸爸,媽一整天都找不到你,很擔心你。”
裴子墨點點頭,“我這就去,那你呢?”
“我今天很累了,就在葉紫這裏住一晚上,明天我會回去的。”丁辰勉強一笑,眸中尚餘一絲溫柔。
裴子墨還想再說什麽,終于化作一聲嘆息。
丁辰目送裴子墨離開,她按着胸口,那裏還是很痛。她又一次毫無原則的原諒了他,因為她還不想放棄裴子墨,放棄這段婚姻。
過了幾天,裴子墨買了一本《一受封疆》回來,放在丁辰面前,笑眯眯地說:“老婆,給我簽個名吧。”
丁辰訝異:“你怎麽知道我是作者?”
裴子墨眉開眼笑,“昨天有出版社打來電話找你,我讓他們打你手機,順便打探了一番情況,嘿嘿。”
丁辰輕笑,本來她就沒打算瞞他,只不過他沒問她便不提起罷了。
裴子墨喜滋滋地道:“沒想到我老婆還是才女呢。”
“之前我送你的那本呢?”
“沈皓借走以後就沒還我,我想想也不能為了本書就和他翻臉吧。”裴子墨抿着唇,神情愉悅。
“是你主動送給他的吧。”丁辰毫不客氣地揭穿他。
裴子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那時不是不知道是你寫的書麽,要是早點知道,打死我也不會那麽幹的。”
“油嘴滑舌。”丁辰簡直懶得理他。
裴子墨理直氣壯道:“常言說的好,不知者不罪。”
“行了,行了,”丁辰求饒,她總是拿他沒辦法。
“那給我簽名,我要放在辦公室桌上,讓每個同事都知道我有個文采斐然的老婆。”
丁辰斜他一眼,“當心老板開除你。”
裴子墨不以為意地笑,“我這麽能幹,開除我是他的損失。”
丁辰忍着笑,拿出筆來,簽下自己的筆名。
裴子墨可不依,“單單寫名字怎麽行。”
“那你還想我寫什麽。”
“至少要寫上送給最親愛的老公。”裴子墨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丁辰吸了吸鼻子,“你還可以更肉麻一些。”
“好啊,越肉麻越好,我是無所謂啦。”
丁辰紅着臉,飛快地寫下一行字,把書丢給裴子墨後,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的愛,是相濡、以沫。
裴子墨盯着她的背影,唇邊緩緩漾起淺笑。須臾,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無聲嘆息。
裴子墨約了沈皓晚上在茂名路上的酒吧喝酒。
沈皓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你怎麽不回家陪老婆?”
“丁辰和葉紫逛街去了,我早回去也沒事做。”裴子墨要了杯威士忌,一口飲盡。
沈皓以眼神相詢,“有心事?”
裴子墨又灌下一杯酒後才道:“于筝回來了,你知道的吧?”
沈皓點點頭,他同裴子墨相識多年,從前的事隐約也聽說過。
“她要我離婚,重新跟她在一起。”裴子墨口吻淡然,好像在随意聊着天氣。
沈皓卻是一驚,“那你打算怎麽做?”
“我不知道。”裴子墨搖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愛她。”
沈皓低頭思考,這事兒可大可小,他可千萬不能說錯話。否則不僅害了裴子墨,還會傷害到丁辰。他小心翼翼地問:“丁辰曉得你和她以前的關系麽?”
“她知道。”裴子墨老老實實的說:“我向她交待清楚了。”
“那她有什麽反應?”
裴子墨仰起頭,“她嘴上很少提及,但我明白她心裏很在意這件事。”
沈皓也不多說,只一句:“丁辰是個極好的人。”
“她的确很好,要不然當初我也不會娶她。”裴子墨抱着腦袋,因矛盾而痛苦。
“你們之間的事按理說我不該多嘴,但你是我的朋友,丁辰也是,有些話站在我的立場上,必須說。”沈皓停頓片刻,“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很多東西早就變了,只不過你沒發現而已。珍惜眼前人,丁辰值得你真心相待。”
裴子墨的眼倏然劇烈跳動了下,垂頭喪氣地趴在桌上,“你說的我都明白,”他長長嘆了口氣,“我也想忘掉過去的一切,和丁辰好好過日子,可是,她為什麽要回來。”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于筝,而非丁辰。沈皓靜默了下,“看來你還是放不下她。”
“或許我只是不甘心,又或許我還貪戀從前那份情意,我現在腦子很混亂,我甚至不敢回去面對丁辰,我總覺得對不起她。”裴子墨頹然道,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黯淡無光。
沈皓端一杯酒與他碰了下杯口,“你這樣對丁辰不公平。”
裴子墨面色沉靜如水。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你要盡早斷了和于筝的來往。”沈皓沉聲道。
“我不忍心這樣對待她,她雖然曾經放棄過我,但我做不到對她無情無義。”裴子墨幽幽地道。
沈皓被氣笑了,“你就是心太軟,太過優柔寡斷。你不懂得拒絕,其實是對丁辰最大的傷害。”
裴子墨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性格使然,于筝就是吃準他這個弱點,才三番兩次的找他出去。
沈皓施施然一笑,“這點你該向我學習,要斷就斷的幹幹脆脆。分手後還是朋友這種鬼話,你信麽?”
裴子墨啞然,這點,他的确不如沈皓。沈皓曾經有過一個談婚論嫁的女友,後來因種種原因分開,此後便再無交集。“我做不到你這般潇灑,”他如是說。倘若他能夠做到,他就不是裴子墨了。
“丁辰已是你的妻子,你既然選擇和她結婚,就該有共度一生的自覺,這是你的責任和義務。”沈皓語氣逐漸加重,“何況你敢說你對丁辰完全沒有感覺麽?”
“我很愛她。”裴子墨堅定道。
沈皓輕籲口氣,“那不得了,你還糾結什麽。”
裴子墨笑容中有淡淡的不确定,“我不想讓丁辰難過,也不想傷害到于筝。”
沈皓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想做耶稣拯救全人類還是怎麽着。于筝怎麽樣已經不關你事,你也沒有資格。丁辰才是你的妻子,她的喜怒哀樂系與你一身,你責無旁貸!”沈皓脾氣不急,平時做事也慢條斯理的,但今天也快被裴子墨給氣死。這人別扭勁一上來,十頭騾子都拉不回來。
裴子墨唇角略帶自嘲的微笑,“你不是我,你理解不了我的心情。”
沈皓濃眉不自覺地揪了起來,這個于筝影響力如此之大,不由得他不為丁辰感到憂心。他倒是很想領教下她是何方神聖。
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沈皓剛想到這個人,她的電話就來了。
裴子墨聽完電話後,淡淡道:“于筝家裏的下水道堵住了,我去瞧瞧。”他把幾張鈔票壓在杯底,“先走了。”
沈皓伸手一攔,“她可以叫物業幫忙的,不用你親自去吧。”
“我已經答應了她,再推辭不太好。”裴子墨有點心不在焉。
沈皓眉峰微動,“你能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裴子墨笑容微微凝滞了下,“我盡量。”
“我相信你,但是信不過她,”沈皓眸中閃過銳利的光芒,“你這樣放任,她只會得寸進尺。”
裴子墨神情一凜,“你說的對。”
沈皓輕輕呵口氣,“那現在回絕她。”
“不,”裴子墨薄唇抿了抿,“我還是要去。”
沈皓氣極,“我剛才的話白說了。”
“下不為例,”裴子墨挑了挑眉。
沈皓還能說什麽,只得放他走。
他又叫了兩杯酒,慢慢品嘗。
這段時間他自己的煩心事也不少。
譬如:莫名其妙地替人受罪,被打了一拳,踹了兩腳。
再譬如:那個打她的女孩子成為了他的助理,真是老天開眼。這下不愁找不到機會報仇雪恨了。
他剛準備買單走人,旁邊那一桌突然起了争執,一言不合,竟掀翻了桌椅。
丁辰和葉紫逛累了,找了家茶室随便點了些東西,邊吃邊閑聊。
葉紫幾次三番想問丁辰有關她和裴子墨的事,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丁辰看她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忍俊不禁,“你是想問我和裴子墨是否和好了?”
葉紫難免驚訝,“你也會讀心術?”
“你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了,”丁辰打趣道:“你和客戶談合同的時候,也把底牌都露給別人的?”
“你還笑話我。”葉紫佯怒。
丁辰勾了勾唇,“敢開罪你葉大小姐的人還沒出世呢。”
“會開玩笑證明心情不錯,滿臉笑容也就說沒事了?”葉紫分析得挺透徹。
“原諒他是給他機會,也是給我自己一個機會。”丁辰語調平常。
葉紫若有所思,“忍讓也是夫妻相處之道。”
丁辰笑容意味深長,“你們家應該是向晖讓你比較多吧。”
葉紫怎會承認,“才不,他老欺負我。”
“怎麽我看到的都是你在欺負他呢。”丁辰唇角笑意加深幾分。
葉紫:“……”半晌低低嘟囔一句,“他欺負我的時候你們沒瞧見。”
這般引人遐思的話,丁辰終于忍不住地放聲大笑。
葉紫大窘,瞪着圓鼓鼓的眼睛,可愛極了。
丁辰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揚了揚,“先接電話。”
丁小娅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姐你在哪裏。”
“發生什麽事了?”丁辰一驚。
“我在酒吧跟人打架,現在被困住了,姐你快帶人來救我。”丁小娅語速很快,略略顫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有被吓到的時候,看來事态一定很嚴重。
丁辰皺了皺秀氣的眉毛,當機立斷,“你在哪裏?我馬上過來。”
丁小娅報了地址。
丁辰收了線,簡略和葉紫講了幾句,邊攔車邊各自給老公打電話。
葉紫很快講完電話,“向晖會在酒吧門口與我們會和。”
丁辰點點頭。
“裴子墨呢?”葉紫問。
丁辰用力咬了下唇,“他沒接電話。”
葉紫心直口快,“怎麽他老這樣?”
丁辰沉默不語。
出租車上,丁辰又給裴子墨打了一次,這回索性被按掉。她吐氣吸氣,再吐氣吸氣,不停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要冷靜,要相信他。
向晖和她們幾乎是同時到達的。
他們沖進酒吧時,已有民警在場詢問事情經過。
地上打翻的酒瓶,被砸壞的桌椅,現場一片狼藉。
丁辰到處找尋丁小娅的身影,終于發現她坐在牆角正瑟瑟發抖。她忙沖過去把小娅摟在懷裏,撫摸着她的頭發,小聲安慰,“沒事了。”
丁小娅抱着她嚎啕大哭。
“不哭了,別怕,有姐姐在,沒人再敢欺負你。”
葉紫摸出紙巾遞給丁辰。
“剛才是誰報的警?”一名民警問道。
“是我。”沈皓從吧臺後走出。
丁辰、葉紫還有向晖同時一愣。
那名民警颔首,“我姓倪,想跟你了解下情況,麻煩你和我們一同回去所裏。”
“好的。”
倪警官看了眼淚眼婆娑的丁小娅,“你們是她什麽人?”
丁辰搶着說:“我是她堂姐。”
“對不起,按照程序,我們也要帶這位小姐一起回去。”
“我們能一起去麽?”丁辰憂心重重的問。
“可以。”
在路上,情緒已基本穩定的丁小娅敘述了事實的始末。同他動手的男子是她今晚剛在酒吧認識的,原本還聊得挺開心,但後來她發現這個男人心懷不軌,試圖灌醉她,她一怒之下就把整杯酒都潑他臉上。她雖然性格潑辣,也會些防身術,但她沒料到該男子還有幫手在場,吃了很大虧,幸好沈皓及時報警,事态才沒有進一步惡化。但她受到極大驚吓,所以看到丁辰出現才會有如此巨大的反應。
講述到這裏,丁小娅有些心有餘悸地縮了縮脖子。
丁辰摟住她雙肩,不忘跟沈皓打招呼,“今天虧得有你,謝謝了。”
“一開始我以為是普通情侶吵架,沒太在意,”沈皓撓撓頭皮,略帶歉意道:“我也不曉得她是你堂妹,否則我早就出手了。”
“總算沒出大事,要不然我也不知該怎麽跟她爸媽交待,”丁辰籲口氣,轉向小娅,“這次算你運氣好,你以後還敢胡鬧麽?”
丁小娅臉色依舊慘白,連聲道:“我再也不敢了。”
有沈皓作證,丁小娅做完筆錄很快就能離開。
丁辰唇角勾勒出一個淺笑,“記住教訓,今天的好運不是每次都能碰到的。”
丁小娅是樂天派,剛才的事所帶來的陰影正在慢慢消散,她調皮地吐吐舌頭,“姐你真是啰嗦。”
丁辰氣憤至極,“我好意救你,你倒還說我啰嗦。”她作勢氣勢洶洶地甩開丁小娅的手。
丁小娅急了,忙賠笑臉,“姐我不會說話,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她又是作揖又是扮鬼臉,終于把丁辰給逗笑了。
葉紫語聲含笑,“你倆真讓人又氣又好笑。好了,既然沒事了,我們也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丁辰說。
沈皓笑得很舒暢,“喂,搭個便車。”
“你沒開車麽?”葉紫問。
“晚上約了裴子墨喝酒,所以沒開車。”沈皓突然頓住,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
葉紫和向晖交換了下眼色,詫異道:“那麽裴子墨人呢?”
“是啊,姐夫人呢?”丁小娅也問。
丁辰則怔怔地望着沈皓,等他解釋。
沈皓抓耳撓腮,好不尴尬。
向晖沉聲道,“瞞不住的,實話實說吧。”
沈皓愁眉苦臉地道:“你們別逼我。”
丁小娅快人快語,“你想助纣為虐?”
沈皓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
“你到底要替他隐瞞什麽?”丁辰突然開口,語氣僵硬。
沈皓終于下定了決定,“丁辰,喝酒喝到一半,裴子墨接到于筝的電話。”他偷偷瞧了丁辰一眼,見她面色平靜才繼續往下說:“說是家裏下水道堵塞,需要幫忙。”
葉紫恨恨道:“又是她!”
丁小娅一臉茫然:“于筝是誰?”
丁辰神色迅速冷了下來,她死死咬住嘴唇。
“我給姐夫打電話。”丁小娅摸出手機,被丁辰阻止,“路上打過了,他沒有接聽。”她的語調裏聽不出什麽情緒,然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還是洩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葉紫擔憂地喚道:“丁辰。”
丁辰擺擺手,“我沒事,只是幫忙而已,你們別緊張。”她反倒安慰起旁人來。“不早了,都回去吧。”她對着葉紫道:“你們送沈皓一程。”她轉頭又說:“小娅,你是回自己家還是上我那住一晚?”
“我有點怕,想姐姐陪。”丁小娅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