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結局) (1)
愛,從來就是件千回百轉的事,不曾被離棄,不曾受傷害,怎麽懂得愛人。
連着幾天,裴子墨打到丁辰手機上,她不是不接便是直接轉到留言信箱。給她留了言她也不回,像是存心躲開她。
裴子墨雖心急,卻也無可奈何。不過他已經拿定了主意,無論丁辰怎樣對他,都是他自作自受,他的心意絕不會改變。
有一句話說的好,如果真愛一個人,就別再讓她與你擦肩而過。他已經失去過一回,再不能錯過她。這段失敗的婚姻,終于讓他懂得該如何去愛人。
不過現在丁辰對她避而不見,那他只能采用其他迂回戰術了。
丁辰下班剛回到家,還沒來得及洗手換衣服電話就火急火燎地響了起來。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公司有事,随後拿起手機看到公婆家的號碼,先是一愣,想了想,還是接起。
“辰辰。”
聽到裴母的聲音,丁辰舒了口氣,“媽……伯母,您找我有事?”
“辰辰,你怎麽對我那麽見外呢?”
丁辰不語,她和裴子墨已經離婚,自然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喚她。
裴母嘆氣,“媽知道子墨對不起你,不過這孩子已有悔過之心,看在媽的面子上,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好麽。”
這便是裴子墨打出的親情攻勢,裴母平生最大的遺憾是沒能生個女兒,因此她向來拿丁辰當親生女兒看待,疼愛有加,她倆之間完全沒有尋常人家婆媳難相處的煩惱,相反,和樂融融,比一家人更像一家人。
丁辰繼續沉默,她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根本不曉得該說點什麽。
裴母為了兒子可算是豁出去了,她長籲短嘆了一番,“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就想盼着你們倆個好,抱孫子我和你爸爸大概是指望不上了……”
丁辰一頭的冷汗,忙打斷她:“媽,您和爸爸身體好着呢。”
“你終于又肯喊我一聲媽了,”裴母熱淚盈眶。丁辰性格脾氣都沒得說,她嫁進來兩年,相處十分愉快,人都是有感情的,她着實不希望失去這麽好的兒媳婦,只怪自己兒子不争氣,如今她能幫他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丁辰吶吶無言,方才真情流露,說漏了嘴,現在冷靜下來,又陷入了尴尬的沉寂。
裴母是何等樣人,丁辰內心的轉變她豈會看不出來。她迅速改變了策略,低沉道:“辰辰,子墨病了你知道麽?”
“我不知道。”她不敢正視自己的心事,因此也躲了裴子墨好幾天。
“唉,這孩子怕是得了相思病。”裴母邊說邊腹诽:這臭小子敢教她說這麽惡心的話,現在先不和他計較,等他和丁辰複合以後,再慢慢教訓他。她又說:“整天茶不思飯不想的,精神也很差,前幾天淋了雨大病一場,還不肯去看病,幾十歲的人了和長不大的孩子似的。”
丁辰立刻問:“那現在痊愈了麽?”
“沒呢,不吃藥不挂水,就那樣硬扛着,哪會那麽快痊愈。”裴母試探道:“我是勸不動他,辰辰,你去勸勸他?就當幫媽一個忙。”
丁辰支支吾吾,想以這幾天忙抽不出時間為借口來拒絕。
裴母哪能容她退縮,可憐巴巴地道:“辰辰,媽從來沒求過你什麽,這次就算媽求你,你去看看子墨吧,只要他肯去醫院,我也就放心了。”
哀求的口吻令丁辰于心不忍,她考慮許久,答應了下來,“好吧,我會勸他去看病的。”
“真的?辰辰,你不會騙我吧。”
“我不會騙您的。”
裴母這才滿意的挂了電話。
丁辰拿着手機躊躇半天,還是撥通了裴子墨的號碼。她只答應裴母會勸裴子墨去醫院看病,可沒說過要去探望他,盡管如此,裴子墨還是喜出望外,笑得眉眼彎彎,“辰辰,你終于肯回我電話了。”
丁辰冷淡道:“有病就要吃藥,別逞強,別以為自己還是年輕小夥。”
“辰辰你這是在關心我麽。”裴子墨笑意盈盈,心中樂開了花。被罵還能那麽開心,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犯賤。
丁辰冷笑一聲,“不認識醫院的路,可以查丁丁地圖,病得動不了的話,請撥打120急救,身體是你自己的,我言盡于此。”
“辰辰……”
還沒等他說完,丁辰就“啪”地合上電話。要不流露半點關心,要完全置身事外,真的很難,她快心力交瘁了。
裴子墨此刻的心情好得不像話,丁辰雖對他兇巴巴的,但他極為的受用。若不是把你放在心上,誰有空來管你的死活。
這一步走得出乎意料的成功,裴子墨信心倍增。
沈奕塵把玩着手中的車鑰匙,狀似無意地問道:“怎麽又想起開車了?”
丁辰笑語晏晏,“方便,省得老是麻煩你。”
“我從來沒覺得接送你是件麻煩的事,相反,我求之不得。”沈奕塵深深看住她,目光灼灼生焰。
丁辰垂眸,心微微震蕩了下。
可并不是任何時候,無聲比言語更管用,起碼現在就不合适。
沈奕塵神色柔和,嘴角還略略揚起一個弧度,“丁辰,醫院派我去美國進修,如果順利的話,下個月就要出發了。”
“去多久?”丁辰問。
“兩年。”沈奕塵淡淡道。
丁辰很意外,“這麽久?”
“是的。”
丁辰靜了片刻,“那你去了那裏要照顧好自己。”
沈奕塵如墨的眸中有暗流湧動,“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麽?”
丁辰訝異地看他,“你在說什麽?”
“如果你真在乎我的話,你說的應該是:我不希望你去。”沈奕塵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的風吹草動。
丁辰心中猛然抽了一下,她低眉道:“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對你将來的事業有很大的幫助,我為什麽要阻止?”
“那或者你願意和你我一起去?”沈奕塵眼中的期盼掩飾得很好,幾不可見。
丁辰想都沒想便出口拒絕,“我爸媽都在上海,我怎麽能夠抛下他們。”
沈奕塵原本明亮的眼神添了幾分落寞,“一別兩年,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我有信心。”丁辰笑道。
沈奕塵似笑非笑,“你是對我,還是對你自己有信心?”
丁辰又失語了,最近她在沈奕塵面前總是無言以對。
沈奕塵溫柔地攬住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她背脊驟然僵直。他苦笑,微微擰起眉。
丁辰神情滞了一下,腦子一團亂。
“丁辰,”沈奕塵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想不到我還是沒辦法取代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哪怕他曾經深深傷害過你。”
“我沒有,”丁辰下意識地否認。
沈奕塵肩膀微顫,寂寥的身影落在窗前,“你不願跟我走,是因為這裏有你放不下的人。”他停了片刻,仰起臉重新審視丁辰,“你的父母,親人,還有裴子墨。”他不願提及這個名字,卻又不得不提,說出口的同時,心中終于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丁辰目光陡然一沉,她沒料到沈奕塵會這麽直接,且一針見血。她心口微痛,她自認為隐藏得很好的心事,其實根本瞞不過任何人。
沈奕塵的眼神愈加深邃,“丁辰,我希望你能幸福,哪怕你最終還是不會接受我,我依然希望你每一天都過得開心。”
丁辰胸口仿佛被壓上一團重物,“我知道。”
“也不知該說你固執還是死腦筋。”沈奕塵忽而笑了下,“明明已經碰得頭破血流依舊還是要走回頭路。”
“我真的沒有。”丁辰還在逞強。
“遲早的事。”沈奕塵不置可否地輕撇了下嘴。
丁辰懊喪地一**坐下,覺得自己可悲又有點可笑。沈奕塵對她的關愛和體貼堪稱完美男友,但她還是難忘從前。那些回憶雖然少得可憐,然而已深刻地種在心裏,無法拔除。大概是上輩子欠裴子墨的,只能用今生來還債。
沈奕塵嘴角綻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他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再怎麽堅持也是無用,她其實是個相當執着的人,看上去有些無情,可也許這正是她最可貴的地方。他拍了拍她的肩,“丁辰,你不用等我,我也不會等你。我想我會找到一個全心全意對我的女人,就像你對裴子墨那樣。”
丁辰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意,她垂眸,眼中波光閃動,“你很好,是我沒有福氣。”
“我不介意你收回這張好人卡。”沈奕塵難得幽默道。
丁辰破涕為笑。
沈奕塵聳聳肩,“你不欣賞沒關系,我相信總會有其他人懂得欣賞。”
丁辰拼命點頭。
“等我走的時候,是朋友的話,記得來送送我。”
“一定。”
沈奕塵微笑:“那麽,再見。”
“再見。”
合上門的瞬間,沈奕塵輕嘆了口氣,他故作輕松,只是不想給丁辰心理壓力。相識這一場,也許只是為了能擁有一個好朋友。他不甘心,那又如何呢。丁辰這樣的女子,他怎麽可能會輕易就遺忘。因為愛她,所以願意放她自由。
裴子墨加緊攻勢。
他并不知道丁辰已經和沈奕塵分手,時間緊迫,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步入婚禮殿堂。
他篤定丁辰對他尚有感情,但丁辰的脾氣他也很清楚,有時她寧可鑽牛角尖也不肯走回頭路,性子倔的五頭牛都拉不回來,着實讓人頭疼。
裴子墨還是決定從母親那裏下手,依照丁辰對她的孝順程度,應該萬無一失。
裴母為了兒子再次和他同流合污,但又有什麽辦法,誰讓她這麽喜歡這個兒媳婦,真心企盼他們能夠再次走到一起。
丁辰從接到裴母電話開始思緒就陷入混亂,裴母的話一句一句的打在她心坎上。不肯看病、不肯吃藥的後果就是裴子墨的病越發嚴重了。沒人勸得動他,除非丁辰。
明知道裴母的話肯定有誇張成分,但她還是挫敗地發現自己在替他擔心,而且很擔心。
她咬咬牙,有心不去管他,但一下午工作效率極差。
丁小娅敲門進來,拿着一張合同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丁經理,你簽錯地方了。”
丁辰仔細一看,不覺臉一燙,工作多年居然還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她把名字簽在了對方那裏。“重新打印一份再拿給我。”她說。
“已經打好了。”丁小娅把新的合同遞過去,丁辰匆匆簽下大名後,拿起拎包,“小娅,我先走了,有事你打我手機。”
“好的。”丁小娅奇怪地瞅她,她的這位堂姐出了名的工作狂,哪天不是加班到最後一刻才走人,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丁辰把車停在樓下,小區裏的一切都沒什麽變化,連保安都還是原來的那一位。
他熱情地迎接上來,“丁小姐您好,好久不見。”
丁辰微笑。
保安故作聰明地說:“您是來探望裴先生的吧。”
“不,”丁辰矢口否認,“我來拿點東西。”
保安自以為是地點點頭,還眨了眨眼。
丁辰索性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熟門熟路地按下電梯。
裴子墨等了一下午,就在快要絕望的時候聽到了門鈴聲,宛如天籁。
他在貓眼裏看到丁辰不安地整理着衣服和頭發,臉色凝重。他輕笑,愉快地打開門。
丁辰狐疑地打量他,“你看起來精神很好嘛。”
“先進來再說。”裴子墨不由分說地将她拽進門。
丁辰見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雙腿翹得老高,電視調在少兒頻道,手邊放着一大包薯片。她沮喪地想:又上當了,他哪裏有半點病人的樣子。
裴子墨笑嘻嘻把薯片拿給她,“吃不?”
被丁辰一把拍掉,“你媽把你說的快病死了,我才來見你最後一面的。既然你沒什麽事, 我也該走了。”
“你就這麽希望我有事?”裴子墨怨念地攔在她跟前。
丁辰細細端詳,他除了有點精神萎靡外,看不出任何的病狀。
裴子墨可憐巴巴地說:“我病了好幾天也沒人來看我,只能每天吃這些垃圾食品。”他說這話的時候,嘟着嘴,神情感傷,像是被遺棄的小動物一般惹人憐愛。
丁辰“噗”一聲笑了出來,“有那麽嚴重麽。”
裴子墨一副沒人疼沒人愛的可憐樣,“想喝碗雞粥都沒人做。”
丁辰好氣又好笑,她搖搖頭,走向廚房,自己生病時他也曾為她買過粥,就當報答他了。
裴子墨饞鬼似的緊跟在她後頭,仿佛真的幾天沒吃飽過了。
廚具,調料仍舊擺在原來的位置,井井有條,纖塵不染,好似在耐心等待它原來女主人的回歸。
許多東西似乎沒改變,然心境早就不是從前的了。
丁辰手緩慢撫過鍋碗瓢盆等一幹事物,她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再次為裴子墨洗手作羹湯。
裴子墨亦然,他也沒奢望過丁辰會重新踏進這個家門。
丁辰輕嘆了口氣,從冰箱裏取出食材。先把半只雞切成小塊,炒熟待用。再淘米煮粥,待一段時間後,放入蔥末、青菜和雞肉,用中火慢慢熬着。
她洗淨手,輕聲道:“一會就可以吃了。”
“嗯嗯,”裴子墨吞下口水,又可以嘗到丁辰的手藝了,這種感覺真好。
丁辰粲然一笑,曾經,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每天做菜給心愛的人吃。
“喝點什麽?”裴子墨問。
“我自己拿吧,冰箱裏的東西我比你熟悉,”說完這句,丁辰愣住了,忙閉上嘴,掩飾般地輕咳一聲,取了罐冰可樂小口啜着。
裴子墨唇邊有一抹促狹笑意。
丁辰忙轉移話題,“換個頻道看看。”
“你想看哪個臺?”
丁辰擡腕看了下表,“綜合頻道吧,現在應該在播新聞。”
“你還挺關心時事政治,”裴子墨笑說。
“我一貫如此,是你沒留意。”話一出口,丁辰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語氣越來越像是在撒嬌,氛圍愈來愈暧昧,她還是暫時不要開口的好。
裴子墨又笑了,他拿起遙控器,換了好幾個頻道都沒能準确找到綜合頻道,只能從頭開始一個個找。
丁辰脫口而出,“是16,”話出口已然來不及收回。
“你記性還是那麽好。”裴子墨唇角那抹笑挂着一絲意味深長。
丁辰語氣有些冷淡,“你別自作聰明。”
裴子墨望住她,臉上的笑意怡然輕松,“辰辰,這裏的一切都還是你走時的樣子,絲毫沒有變動過,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丁辰低下頭,索性裝作什麽都聽不見。
裴子墨心下黯然,但轉念一想,丁辰并沒有直截了當的拒絕,這比之前已經是質的飛躍了,也就證明他還有機會。
兩人分坐沙發兩側,卻都不言不語,氣氛略顯尴尬。
丁辰悶聲坐了一會,“粥應該差不多了,我去端出來。”走出廚房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碗,“你慢慢吃,我該回去了。”
“辰辰,”裴子墨急了,把丁辰的手牢牢抓在手中。
丁辰用力抽回手,“我已經來看過你了,粥也做給你吃了,你還想怎麽樣?”
“我想的也許是奢望,但我還是要說,”裴子墨胸脯起伏不定,頓了好一會才續道:“我想你能留在我身邊,我想補償從前所虧欠你的,我知道欠你太多,只怕一生都還不了,如果這輩子還不清,那下輩子就接着還。我傷害過你,但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了。辰辰,不要離開我,不要嫁給沈奕塵。”
“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太遲了麽,”丁辰低嘆道。
裴子墨帶了些讨好的神色,低聲下氣道:“只要你願意,就不會遲。”
丁辰垂眸斂眉,這些話如果是他在離婚前所說,她也許會歡呼雀躍,感激上天垂憐,可在婚姻破裂,她又失去孩子後,未免有點諷刺。無論如何,他們再回不到過去,哪怕已沒有了于筝這道屏障。
“在你離開以後,我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葉紫罵得都對,我就是個混蛋,不懂得珍惜,不曉得怎樣去愛人。”裴子墨嗓音低啞,眼眶微紅,眸中接連掠過幾縷傷痛。
丁辰心中驀然一陣酸痛,險些掉下淚來。
“辰辰,上次在酒吧,你們……我嫉妒得發狂,我不想你和沈奕塵在一起,每每想起當時的情景,我都難以忍受。”裴子墨緊抿的薄唇輕微抽搐着,手指撫上丁辰的臉,指尖微顫,手心冰涼潮濕。
丁辰眼波流轉,緩緩移開視線。
裴子墨哽咽難言,“辰辰,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你別再說了。”丁辰捂住耳朵,以為這樣就能不聽不想。
裴子墨淡淡勾出一絲笑,“你既不願聽,我就不再說。”
“我回家了,”丁辰心髒不規律地猛跳了幾下,急欲落荒而逃。
裴子墨把丁辰的腦袋壓在自己懷裏,不說話,也沒再有其他動作。時間靜止,室內靜谧,唯能聽見倆人共用同一頻率的心跳聲,和不時的稍嫌紊亂的呼吸。
丁辰努力掙紮了幾下,未果。
裴子墨覆唇激烈吻住她,丁辰又羞又惱,死命用腳去踹他,用牙齒去咬,用手去捶打,糾纏間,忽聽外間狂風大作,有雷霆暴雨呼嘯而至,轉瞬間,飛沙走人,傾盆大雨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同時,電視裏傳出新聞主持人公式化的聲音:氣象部門已發出藍色預警信號,未來三小時內,全市大部分地區将有大到暴雨,請各部門做好安全措施。
這慢半拍的氣象預報總是令人哭笑不得,丁辰心想。
裴子墨眉開眼笑地放開丁辰,“看來人不留客天留客。”
丁辰面無表情,“雨一停,我馬上就走。”
裴子墨似笑非笑道:“如果這雨下一夜呢?”
丁辰恨不能一拳打落他那幸災樂禍的笑臉。
室外疾風肆虐,烏雲滾滾,夾雜電閃雷鳴,短時間內看來不會有停下的可能,丁辰想了下,自顧自地去廚房盛了碗粥,細嚼慢咽地吃了。
裴子墨臉上隐有滿足的笑,秀色可餐,就着丁辰,他絲毫感覺不到腹中饑餓,直到丁辰把碗推到他面前,惡聲惡氣道:“趕快吃了,餓死了別賴我頭上。”
雖然丁辰口氣兇巴巴的,裴子墨卻十分的受用,笑意自眼中滿滿逸出,真是沒救了。
丁辰收了碗筷拿去洗了,收進消毒櫃,然後怔怔地望着雨柱發呆。
裴子墨說:“遙控器給你,你要看什麽電視,自己調。”
丁辰淡淡回應:“嗯。”
過了一會,裴子墨從書房裏拿了幾本書出來,“看書麽?”
丁辰接過一看,竟全是她寫的書。“你買這麽多做什麽?”
裴子墨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那些日子我總見不到你,只能從書中了解你。”
丁辰啞然,後悔又問錯了話。
裴子墨頓了一頓,有道:“只有把書放在枕頭邊,我每天才能安然入睡。”
“你有完沒完?”丁辰怒目而視,也不知是在生他亦或是生自己的氣。
“我說的全是真心話。”裴子墨暗自苦笑。
丁辰臉上有幾分動容。她翻了翻手中的書,這些書角上略有折損,像是被翻看了許多回,裴子墨所言非虛。她無聲嘆口氣,何苦呢。如今她也理不清對裴子墨的感情,就如同古人所說那樣:剪不清,理還亂。她清楚自己并放不下他,要不然也不會聽說他病了就巴巴地趕來。然而,發生了那麽多事,他和她之間又發現了這許多問題,傷心也好,怨念也罷,要她輕易就說原諒,實在很難。
裴子墨心中七上八下,他愛丁辰,那毋庸置疑。但沈奕塵對丁辰的愛絕不在他之下,
他所仗着的不過是丁辰念舊,這次他懇求母親将她诳來,下一次也許就沒那麽走運了,今天是他唯一的機會。
丁辰百無聊賴地翻着書,裴子墨随意調着電視頻道,兩人心思各異,卻都不好過。
時間過得飛快,丁辰不時地看表,但外頭風雨聲未有減輕的征兆。
“看來你今晚走不了了。”裴子墨彎着嘴角說。天助他也,感謝老天厚愛。
丁辰橫他一眼。他們曾經是夫妻,但有過這段關系使得孤男寡女的相處更加的坐立難安。
裴子墨無辜地眨眼,天可憐見,他可沒有動過歪念頭。
狂風暴雨,雷電轟鳴,丁辰沒有理由置小命于不顧,她硬着頭皮道:“我睡客廳沙發,你給我找張毯子來。”
裴子墨聽話地搬來毯子鋪在沙發上,又理所當然地在客廳打好地鋪,恬然微笑。
“你這是幹嗎?”丁辰詫異。
“開一個空調省電。”裴子墨理直氣壯地道。
丁辰被他氣得啼笑皆非,“以前沒見你這麽節省。”
“以前我們也沒睡過兩個房間。”裴子墨不甘示弱。
丁辰:“……”她妥協了,“算我怕了你了,你還是病人,趕緊去卧室睡。”
“那你呢?”裴子墨寸步不讓。
“我去卧室打地鋪總行了吧。”丁辰無奈道。
裴子墨嘴邊挂上陰謀得逞的狡黠笑容。
丁辰手腳麻利地鋪好床,裴子墨取了一套洗盥用具給她,特意說道:“是新的,沒用過。”
“嗯。”丁辰點點頭。
裴子墨又遞給她一身睡衣,“你走的時候忘記帶走了。”
“哦。”
“煤氣和淋浴怎麽使用你都知道,我就不用交待了。”裴子墨挑了挑眉。
丁辰抿唇笑了笑。
“還有浴室的燈……”
丁辰打斷道:“行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啰嗦了。”
裴子墨故作不悅,“你讓我說完。”
丁辰無可奈何,“那你說。”
“我想說的是,”裴子墨故意賣了個關子,停頓片刻才道:“浴室燈的開關,還在原來的地方。”
丁辰:“……”
裴子墨正坐在床上看一張照片,見丁辰走來,手忙假亂地往抽屜裏塞。
丁辰淡淡道:“別藏了,我看過了。”
裴子墨擡頭,眼裏滿是疑惑。
“上回拿保險單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丁辰輕輕籲出一口氣。
“作何感想?”裴子墨難得文藝了一把。
丁辰沉下臉,“沒什麽感想,覺得你無聊。”
裴子墨毫不在意地嘻嘻一笑。如果最後是他抱得美人歸,那他一定是勝在臉皮比沈奕塵厚。
“辰辰,還是你睡床,我睡地鋪吧,讓女人睡地上,我沒那個習慣。”裴子墨表情嚴肅認真。
丁辰反應極快,“我也沒有讓病人睡地上的習慣。”
裴子墨還要說什麽,丁辰冷聲冷氣地道:“你再啰嗦,我到客廳睡去。”
她的口吻似乎毫無商量的餘地,裴子墨立刻噤聲。
又過了許久,裴子墨極輕地問:“辰辰,你睡着沒有?”
丁辰有心不理睬他,裝作熟睡的樣子。
裴子墨也就沒再說話。
過得須臾,丁辰聽到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聲音,緊接着似乎有一陣微風在臉頰上撫過,她猛地睜開眼,黑暗中,裴子墨的雙眼熠熠生輝,閃着炫耀光芒。“你幹什麽?”丁辰驚道。
“你不是睡着了麽?”裴子墨面上淡淡的。
丁辰:“……”
裴子墨呵呵一笑,“我不過是想去洗手間而已,你想多了。”
“是麽?”話雖如此,丁辰還是挪了地方給他讓位。
“謝謝你。”裴子墨不覺含笑。
丁辰忿忿不平道:“懶人上磨屎尿多。”
裴子墨:“……”
“辰辰,我睡不着。”好不容易清淨了片刻,裴子墨又開始聒噪。
丁辰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随口說:“出門右拐下樓去小區裏跑幾圈就睡得着了。”
裴子墨笑不可抑,“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毒舌?”
丁辰不以為然,“我一貫如此。”
“無論你兇悍還是溫柔,我都喜歡。”裴子墨嘴角微翹起。
丁辰剛要反駁,裴子墨“噓”了聲,“快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
他神情一派舒展自得,丁辰氣憤莫名,明明是他一會這樣一會又那樣,說得倒好像是她要招惹他似的。
經他這麽一打岔,丁辰反而沒有了睡意,她翻來覆去好久,遲遲不能入眠。
裴子墨一直聽在耳中,見機道:“辰辰,你也睡不着麽?”
丁辰略略颔首:“嗯。”
裴子墨一骨碌坐了起來,興奮道:“那我們聊天吧。”
“聊什麽?”
裴子墨思索了會,“聊小時候的事。”
丁辰茫然道:“小時候的事有什麽好說的。”
“例如你小的時候做過什麽壞事啊?”裴子墨笑吟吟地說。
丁辰翻了翻白眼,“我會做過什麽壞事。”
“那我先說吧,你可以再回憶下。”裴子墨抿抿唇,“我在**學的書包裏藏過毛毛蟲。”
“你這算什麽?”丁辰不屑道:“我拔過數學老師的自行車氣門芯。”
裴子墨不禁莞爾,“我在**學背上貼過寫着‘我是豬’的紙條。”
“我曾經在宿舍樓往下潑洗腳水,正好倒在教導主任的頭上。”丁辰說着調皮搗蛋的往事,卻一臉無辜相。
裴子墨無聲而笑,“我故意把**學的頭發卡在桌椅中間,等她站起的時候,疼得大哭。”
丁辰得意道:“你這和我相比簡直是小兒科,我趁着語文老師寫板書,手裏扣着一把粉筆頭,她一轉頭就用粉筆頭扔她。好笑得是,她沒有一次抓到我的。”
兩人越說越帶勁,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裴子墨忽道:“你怎麽老和老師過不去?”
丁辰反唇相譏:“你怎麽老和**學過不去?”
互相揭短、嘲諷了一番,又是一輪瘋笑。
裴子墨搖頭,調侃道:“你小時候那麽調皮搗蛋,沒想到長大後判若兩人了。”
丁辰不由笑了起來,“以前親戚鄰居總說我有多動症,好像是讀高中開始逐漸轉性的。”
裴子墨靜靜看她,目光平和而溫柔,“辰辰,你做過最嚴重的錯事是什麽?”
丁辰低頭沉吟,須臾,悄聲說:“有一次挨罵後,我心情不好,就偷摸到老師家。因為他家在底樓,我抓了一把沙子從廚房窗口丢進了正在熬藥的砂鍋裏。後來我才知道老師身體不好,需常年服中藥調理。唉,這大概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兒了。”
裴子墨俯身貼在她耳邊,聲音低柔,“你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情有可原,我相信老師會原諒你的。”
丁辰移開了稍許距離,“你呢?”
“我?”裴子墨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她的眼神有點燙人,“我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傷了你的心,”他反握住丁辰的手,“我後悔傷害了你,後悔讓你痛苦,讓你流淚,更後悔和你離婚。”他掌心的溫度無比灼熱,明亮雙目逼視于她,輕輕扳正她的臉,“辰辰,原諒我,好麽?”
丁辰深吸口氣,不出聲。
裴子墨神情未變,心中卻有些許無奈。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還需努力。“辰辰,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是我傻的看不清自己的內心。我總以為初戀是最美好的,值得懷念和珍惜,可事實上,我早已習慣有你的日子。以前的事我沒辦法改變,但現在我心裏只有你,再容不下別人。”
丁辰表情起了輕微的變化,她心中一酸,脫口而出,“裴子墨,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
裴子墨微微一笑,“也許你早忘記了這件事,但我一直記得。”
丁辰疑惑地瞟他一眼。
“我還在讀大學時,我們有過一面之緣,我射偏的足球差點砸到了你。”裴子墨凝視着她,認真地說。
“你竟然記得這事。”丁辰驚訝之極。
“當然,不但記得,還印象深刻,很少有女孩子接球的動作那麽漂亮。”裴子墨神情又活絡起來。
丁辰含含糊糊地“哦”了聲。
裴子墨嘴角噙笑,“看樣子你也沒忘記這事。”
丁辰眼皮跳了一下,她怎麽可能會不記得。一見鐘情,他牢牢占據了她的心。直至今日,此時此刻。
“辰辰,我們的緣分從那天開始便鑄就了。”裴子墨黑眸中柔波蕩漾,欲語還休。
這是裴子墨第一次敞開心扉,向丁辰盡訴衷腸。
丁辰卻忽然心慌意亂起來,她拍掉他的手,鑽進被窩,“我困了。”
裴子墨只有由了她去,唇邊的笑意緩緩凝結,眉眼間帶上點幾不可察的哀愁。
第二天丁辰醒得很早,一張眼,裴子墨就坐在邊上樂呵呵地看着她。
丁辰着惱道,“你臉部抽筋了?”
裴子墨非但不惱,而且笑得更歡,他笑眯眯地說:“辰辰,你昨晚說夢話了。”
丁辰一驚,“我說了什麽?”預感不妙,下意識地心虛。
“你說……”裴子墨眨了眨眼,在她耳畔留下喃喃細語,“你說你愛我,你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丁辰臉上迅速紅了,“呸。”
“我可沒騙你。”裴子墨促狹道:“我還用手機錄了下來,你要聽聽麽?”
丁辰再也坐不住了,逃也似地沖進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以上班為借口飛快遁走。
裴子墨意态慵懶,眸色幽深。
丁辰雖在夢裏輕喚了他的名字,其餘卻是他撒了謊,讓丁辰能夠直視這段感情,這也許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丁辰兩眼發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