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阿瑟·厄洛斯
“阿瑟·厄洛斯，這條命你是撿來的。”
從記事起，這句話就一直伴随着他。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名義上的父親也從不正眼看他。
雖然他從小生活在貴族區，但是據傭人所說，他并不是出生在這裏的。因此，他和其他有父母疼愛的孩子都不一樣。
他沒有得到過任何關愛，但是在吃穿用度上卻沒有少過他，那些備受寵愛的哥哥姐姐在傷到他之後甚至會受罰。
年幼的他不明白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偶然從傭人口中聽說，他能獲得這一切都是因為另一個人。
小孩子的好奇心是無比旺盛的。
他對那個素未謀面的人産生了極大的興趣，于是他開始偷聽或者變着法讓傭人給他講相關的故事。
長此以往，一個特立獨行的少女形象慢慢在他的腦中成型——幹淨利落的黑色短發，漆黑銳利的雙眸，一身從未見過的奇裝異服，那被貴族們稱為惡魔的少女卻是他的救世主。
只屬于他一人的救世主。
他們說，早在幾年前的那場天災，他就該死了。當時貴族們正在舉辦宴席，到處都是歡歌笑語，可那怪異的少女突然出現在人群中央，手裏還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貴族們恐慌極了，連忙叫護衛想要趕走少女。出乎意料的是，無論用什麽魔法都無法對少女造成任何傷害。她被一層薄薄的光芒包裹着，就像是神明一般。
使用暴力無果之後，有些比較膽小的貴族開始跪地求饒了，企圖用金銀珠寶來換取自己的性命。可那少女沒有傷害他們，也沒有拿走任何東西，只是把懷裏的嬰兒輕輕放在了柔軟的椅子上。
接下來，少女毫無預兆地消失了，就像她從未來過一樣。只有仍在嚎啕大哭的嬰兒能證明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那個少女。故事中的嬰兒，自然就是他。
在做了血緣測試之後，人們驚奇發現，那個來路不明的嬰兒居然有西大陸領主的血脈。而對方也沒有對此給出任何解釋，只是一言不發地接納了這個孩子，并給他起了名字——阿瑟·厄洛斯。
一時間，衆說紛纭。
有人說這是神明賜下的子嗣，代表着領主就是天選之人，自然不能随意舍棄。
有人說領主在平民區有一個異常貌美的情婦，這就是他和情婦的孩子，領主還對美貌情婦念念不忘，所以才把孩子留下了。
還有人說領主只是害怕了，害怕這孩子出了意外，那惡魔般的少女會回來複仇，以對方近乎無敵的姿态，沒有人能抵擋住……
就這樣，在感受不到任何關愛的童年，那個傳說中神秘少女幾乎成了阿瑟唯一的慰藉。他幻想有一天那少女會回來找他，帶他離開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人間煉獄。
可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年齡增長帶來了思想的改變。他有嘗試過尋找，可無論他怎麽努力，卻連一個相同發色瞳色的人都找不到。
長大了的他逐漸開始接受現實，開始相信傭人們的說辭——
那惡魔般的少女只會存在于傳說，她不會回來的。
在某次外出，看着苦苦掙紮只為求生的平民，他無比厭惡貪得無厭只會享樂的貴族。
這種階級帶來的不平等是錯誤的，貴族除了吃喝玩樂什麽也不做，他們憑什麽用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去享受崇高無上的地位？
于是，尚且年少的阿瑟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改變階級，讓平民獲得應有的地位。
向目标努力的途中，他結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夥伴，赫拉就是最堅定的一個。在他們發現西大陸的腐敗已經深入骨髓的時候，毅然決然地決定換個思路。
他們離開了出生成長的西大陸，在東大陸開始實行他們的理念。
一切都在朝正面發展，少年的改革之旅似乎再也不會出現什麽波瀾，那個伴随童年的身影也被他珍藏在了記憶深處。
可在某天，遠在邊境當商會會長的朋友告訴他，貝斯鎮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少女，她擁有很多新奇的物品。
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
她回來了。
二十年了，他兒時的幻想終于變成了現實。看着那令人魂牽夢萦的身影，他一時間晃了神。
那黑發頻繁出現在他兒時夢中，那雙銳利的雙眸幾乎是他唯一的寄托，在無數個想要放棄的瞬間，那如神魔般強大的力量更是他的依靠，是他的向往。
雖然對方沒有認出來他，但他依然欣喜若狂。
可随着了解加深，他發現少女和傳說中的完全不同，她并沒有那種強大的力量，而是天真又弱小，就像是剛離開巢穴的雛鳥一樣稚嫩。
他無從得知這其中的原因，但是在對方成長的時候，他可以保護她。就像是兒時她一直在庇護他一樣。
當少女成長到足以與他并肩的時候，他把所有真相攤開鋪在對方面前，真摯地發出了邀請。
幸運的是，少女答應了。
更幸運的是，他們就快要完成目标了。
……
聽完阿瑟的故事，林無許沉默了許久。
她從未想過，當她一個人自怨自艾的時候，在遙遠的阿斯特拉還有這樣一個少年，一遍遍地在夢中勾勒她的身影。
她從未想過，她的一次決定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或者說，她是不敢去想——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人如此需要她……
“抱歉，很多事情我還是沒有辦法說明。”她斟酌了一下用詞，“這其中涉及到很多……”
“我知道。”阿瑟打斷了她，“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但是只要你留在這裏，我可以什麽也不問。”
“謝謝。不過，關于你母親的事情，我認為你有權知道。”
上唇輕顫，林無許的思緒似乎又回到了剛來阿斯特拉的那天。
“她真的很愛你。”她說，“哪怕她自己已經被廢墟掩埋，她也拼勁全力在為你争取生的希望。其實你最應該感謝的是她，最應該銘記的也是她。拯救了你性命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不是惡魔，更不是神明，只是一個被母愛感動的、恰巧路過的普通人。”
等阿瑟離去之後，林無許長長出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美好夢幻的天空和底下死寂漆黑的海域形成了鮮明對比，她一時間有些迷茫。
一開始，她執着于去西大陸就是想找到當初的嬰兒，可是她現在已經找到了，對方還和她成為了摯友。那這次旅途的意義又是什麽？
用一樣的手段收服西大陸的貴族嗎？然後徹底推翻階級，把阿斯特拉變成人人平等的世界？
不，這是阿瑟的願望，而不是她的。
說到底，她也只是平凡世界裏的一個普通人，遠大的理想和偉大的目标好像都和她不沾邊。
那她想要的又是什麽呢？
「宿主，你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系統的機械音打斷了林無許的沉思。
“怎麽了？我又做了什麽嗎？”
對方沒由來的控訴讓她覺得一頭霧水。
「就是因為你什麽也沒做啊！我也是有自主意識的！可不是用完就扔的工具！你這一路能走得這麽順利難道不是多虧有我嗎？」
好像，小創說的有點道理……
她抱着虛心接受地想法問：“那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吃好多好吃的！想去各種地方玩！還想要摸毛絨絨！還有還有……」
嘶，以小創的狀态來說，這些好像一個也實現不了。畢竟，系統是以她為載體才能接觸到這個世界的，自然也無法擁有味覺和觸感。
等等，那不如——
一個驚人的念頭從腦海中冒了出來，林無許清了清嗓子，說：“小創，不如我幫你創造一具身體吧？”
「創造什麽……？」
“身體啊。”她滔滔不絕地說着，“有了身體你剛才的願望都可以滿足了，不僅如此，人生可是還有很多你想要不到的樂趣，你可以認識很多除我以外的人，交很多朋友，戀愛……甚至擁有屬于自己的家庭。”
“當然，你也可以做個獨行者。走遍東西大陸的每個角落，吃遍所有美食，摸禿所有毛絨絨！怎麽樣，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吧？”
過去了半晌，林無許都沒有等到任何回應。
“小創，你還在嗎？你要是有別的想法也可以提——”
「不，我覺得這就很好。」
機械音猛然響起，甚至還帶了一絲哭腔。
「我想要身體。既然你說了要幫我創造，那就一言為定。」
“當然。”林無許遲疑了一下，“不過，你是在哭嗎？”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良久，重新變得冷漠的機械音再度響起。
「你看見我哭了嗎？沒看見就不要瞎說，我可不是人類，我是不會哭的。」
這時候倒是把自己和人類撇開關系了，剛才還說想要身體呢。
暗戳戳地吐槽了幾句口是心非的系統，林無許也走回了房間。
養精蓄銳是現在最好的選擇，畢竟，他們在西大陸的旅程才正要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