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節
第 16 章節
甜白,三杯一壺,瓷質透光,看上去又薄又脆。關陸随便坐在吧臺邊的高腳座椅裏,手肘搭着椅背,再看魏南拿茶葉,不禁調侃地啧了一聲。
他這時候已經吃完面包夾芝士,魚子醬、小湯匙、還有餅幹仍放在一旁未動。關陸其實不吃魚子醬,魏南多看他主動拿的幾樣東西一眼,問他要不要茶。
關陸喝夠了果茶,魏南在沏的茶再香,他也興致缺缺。關陸很大爺地靠着皮椅背,直到敲門聲響起,才撐起來站好,趿着拖鞋去開門。
門外的人比他矮很多,他彎下腰,蘇櫻穿着睡裙,一下子撲進他懷裏。關陸把她抱起來,她比任良的兒子大幾歲,但只比任小寶重幾斤,小男孩、小女孩不一樣,也不知道這種體重正常與否,抱在手上,小孩子好像連骨頭都是軟的。
她光着腳,在關陸面前本來無所顧忌,可以大膽直說我想見你。發現魏南也在,就拘謹地把腳縮了一縮,不說話了,似乎還有些懊惱。關陸用幹咳掩飾笑,把她放在高高的吧椅上。
二樓的客房是大客房,享有獨立卧室和衛生間。關陸在正對着落地窗的小吧臺,而魏南坐在客廳。對蘇小小姐來說,這種距離勉強算是可以接受,之後,她飛快地瞥了一眼關陸給她拿的魚子醬和餅幹,義正詞嚴地抗議,“不要想腐化我,我有漱口。”
這回關陸忍不住笑了,撿起外套,從口袋裏掏出小首飾盒,打開了,勾出細細的銀鏈給她挂到脖子上,告訴她,“這才是賄賂。”
蘇小小姐低頭看,摸到項鏈的墜子。那是一片很薄的銀羽毛,紋路細密,訂制時在背面留有她英文名的簡寫銘文。蘇櫻唯一養過的寵物是一只白鹦鹉,以她患上過敏性哮喘告終。盡管如此,她還是喜歡漂亮羽毛和漂亮鳥。
她喜歡的東西有很多,還喜歡爸爸媽媽,喜歡Jasmine,喜歡關陸和舅舅。這些人中爸爸一直喜歡媽媽,Jasmine會喜歡她未來的男朋友,舅舅現在喜歡叫林镝的讨厭鬼……為什麽關陸也要有比她更喜歡的人?
關陸靠吧臺站着,跟蘇櫻說話。蘇櫻非要他講故事,關陸即景生情,臨時改了個“小紅帽夜訪大灰狼”講給她聽。編到結尾,聽故事的正主不買賬,哈欠連連,魏南倒似乎是笑了一下。
關陸把蘇小小姐抱起來,帶她回三樓卧室。樓上一片黑,他開門時多留了點神,沒弄出聲響。走到床前,蘇櫻的被子是印成夜空的深藍色,上頭堆滿金黃的星星。放她在床上,蓬松被子蓋上去,襯得人更小了。
臨要走,蘇櫻迷糊地攥住他的手,猶記得含混重申,“我不喜歡他。”
關陸捏捏她的臉蛋,難得溫柔地說,“但是我喜歡。”
12
這天晚上,蘇嘉媛有些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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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夫妻感情很好,沒有分房。吳懷莘一向淺眠,半夜裏察覺蘇嘉媛連翻了幾次身,最後走下床,披起搭在床尾凳上的晨衣,坐到梳妝鏡前。
這時,天邊一絲光也不見,吳懷莘要拾床頭櫃上的表來看。蘇嘉媛道,“沒事,你睡。”
吳懷莘反而坐起身,打開了臺燈。
讓蘇嘉媛煩憂到夜不成寐的,除了女兒就是關陸,而且多半是關陸。從中學起,關陸總被女老師告狀。且越是漂亮的女老師和女同學,越受他招惹。吳懷莘一度擔心他長大會變成兩性關系混亂的花花公子,或者未成年便與某個女生私定終身,萬幸他像大多數比較活潑的男孩子一樣,高中突然醒悟發奮,也沒有出國,而是去了景安。後來毫無征兆地向蘇家人出櫃。抛開露水姻緣不說,先是大學同學,再是一個酒吧侍應生,之後是莊慈,現如今,他似乎要定了魏南。
吳懷莘自認不是過分保守的人,驚愕過後,能接受關陸的性向,亦能理解他兜兜轉轉的情路。吳懷莘不像蘇嘉媛,蘇嘉媛和現為姚夫人的楚女士有點頭之交,約略知悉魏南與姚家的一些事,對魏南全無好感。吳懷莘也欲查探魏南的為人,因此拉他下了那盤棋。
一方是浸淫已久,一方是首次接觸,他這一盤可謂勝之不武。魏南是初學,棋局中的決策足夠嚴謹,行一思十,可見其思慮周詳。他對游戲的輸贏無動于衷,卻尊重對手,善始善終,又像是那種涵養好到漠然的人了。
吳懷莘回想一下,等到眼睛适應了不算刺目的燈光,寬慰她說,“你也不要太擔心,他肯在我們面前做到這個地步,說明他和小陸是有情分在的。”
蘇嘉媛已認定魏南心思深且重,絕非良配,不會為吳懷莘幾句話所動搖。見她不言語,吳懷莘不以為忤,只是凝視她瘦削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那天晚上關陸睡得也不好。和魏南分兩間房,他睡覺就沒關手機,放在枕邊。晚上十二點後,一連接到幾個宣臺熟人的信息。
這還是以前工作應酬積攢的人脈,做哪一行都是人擡人,別人滿嘴打包票說到哪一定陪游招待,聽慣了不過左耳進、右耳出。這回他離職已經公告天下,沒了利益往來,到宣臺之前還有人早早預約要請客,這是真拿他當朋友。別人有朋友之義,他更不能不給面子了。
蘇家的早餐一般是八點,關陸下樓晚了,蘇嘉媛不在,吳懷莘也出門散步。魏南知道關陸會起得稍晚,此時到了七成飽,就在蘇小小姐的目光下喝茶等他。
住在宣臺蘇家,早餐一律是中式的。蘇櫻因為要和筷子搏鬥,所以吃得慢。父母不在,她相對沒那麽守規矩,見關陸走來,便故意丢下筷子,質疑說,“為什麽你喜歡吃這些東西,好不方便!”
關陸留神看餐桌,一眼就看見腸粉和艇仔粥,果然是合他的胃口。賈思敏聽蘇櫻這麽說,低聲告訴她不能這樣,太粗魯了。關陸沒說什麽,坐下用公筷把腸粉切成段,放進碗裏,端給蘇櫻,讓她自己用粥匙舀着吃。
蘇櫻捏着粥匙,想跟關陸說話,顧忌有外人在,又忸怩了。只伸手進領子,把戴在頸上的銀羽翻到襯衣外面。
關陸滿腦子吃,見此忽然發笑。他挺現實地想,蘇櫻這個小丫頭就像油條,剛出鍋是幹脆的,用粥或者豆漿慢慢泡就軟了,任人下箸。這種性格,不讨喜,以後肯定有吃虧的時候,像她的親媽,他的幹媽。
這頓早餐很豐盛,關陸吃得很快。等他吃完,魏南不必再喝茶,同他一道離席,上樓換了一件外套。
今天九點三十,魏南和王福生有約,孫倩如會在九點整帶司機來接。魏南守時,定下日程的事,哪怕是對下屬,也從不會讓對方等候超過兩分鐘。
關陸靠着樓梯尾的扶手,懶得動彈。實木臺階面光可鑒人,魏南的身影幾乎是轉眼到了關陸面前。他步伐不重,由下往上看,更顯得雙腿筆直修長。
旋梯側對一整面大窗,墨綠長窗簾向兩側挽起,掩住三分之二的玻璃。外面的陽光明亮,魏南的車開過隔開花圃的一排梧桐,金黃樹蔭映上鋼琴黑的車身漆,浮光掠影,實在流暢好看。待司機停車,副駕座的門打開,高跟鞋輕輕落地,孫倩如抱着一個文件夾走出,站在側駕座外等魏南。
她簡直換了個模樣:穿上黑色套裙。長發仔細地挽起,沒有佩戴飾品,露出一段線條優美的頸項。這是關陸聖誕舞會後初次見她,斯人柔婉不再,十足的專業幹練。關陸賞鑒夠了,認為這樣的打扮和做派比較襯她,這位孫小姐眼中有了神采,一只狐貍終不必僞裝作白兔。
孫倩如站姿秀挺,極富耐性。她做了近二十年任人擺布的孫家旁系小姐、一年多蘇優善解人意的閨中密友,如今新上任,做魏南的秘書。閨蜜本就是可以利用的人脈資源之一,人往高處走,她能拾級而上是她的本事。冷落了蘇優更好,明知堂兄孫建平是個什麽貨色,還與自家人連成一氣,将蘇優推向他。若此事後,孫倩如對蘇優熱絡不改,就該輪到蔣美願操心了。
蘇優和她不是一類人,惡人自有惡人磨。關陸作壁上觀,此時興致不錯地上下打量魏南。孫小姐時運不濟,撞他手裏,小狐貍遇上老狐貍,道行差太遠,注定給這資本家剝削壓榨、當牛做馬。
魏南重視儀表,下樓時略微整理了一下袖口。一路被關陸盯着,他也受不了。走到關陸面前,不輕不重地反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這倒沒有,”關陸慢悠悠擡起頭,往魏南後腰瞥一眼,補道,“我倒是擔心您後面多了什麽東西。哎,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