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次在同樣的病房裏悠悠醒來。

他只覺得眼前是個看似熟悉卻又格外陌生的地方。

當下的他,并沒有察覺到。

——除了六道骸,有些東西仍然悄悄地流逝。

這回他沒有動彈不得的困擾。

雲雀能随心所欲地擡起雙手,他只覺得指尖揮發著劇痛感。

定睛一看後才發現。

他的指甲前端都斷裂了,指尖上緣還殘留著乾涸的血液。

再次昏迷過去前。

視線裏只剩高舉的雙手,和指間裏混雜著清綠色的碎草和墨黑色的泥屑。

這一天,是六道骸下葬後的第三天。

也是雲雀在挖開的墳墓邊被發現的那一天。

一個痛失長相厮守的伴侶的人,連死都不怕。

他們只怕,生命裏從此再也沒了對方。

從這次之後,六道骸的墓園裏,無時無刻都有守墓者在監控。

他們防的不是盜墓者,而是一心一意想找回記憶和六道骸的雲雀恭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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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雲雀恭彌,還沒意識到。

六道骸一走就是永遠。

雲雀寧可相信。

六道骸只是暫時——離家出走。

一個禮拜又三天前。

東歐偏遠地傳來噩耗,由六道骸執行的S級暗殺任務正式宣告失敗。

——彭哥列當家霧守,被自己的幻術和地獄戒吞噬。

彭哥列方面,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向當家雲守封鎖這個悲恸的消息。

最終還是不慎走漏了風聲。

只能說,他們小看了風紀財團的情搜能力。

聽聞消息的雲雀連夜趕往東歐。

為了救回六道骸,他也跟著陷入萬劫不複。

起初,沒人肯相信,有人真能傷害到最強雲守一分一毫。

最終,根據後援部隊的親眼證實,雲雀恭彌之所以會身受重傷的理由。

——和走火入魔的六道骸相互殘殺。

據後援部隊衆人的證詞。

他們還是頭一次看到,實力強大的雲雀恭彌渾身鮮血、挨著打。

淨說風涼話的他們還以為,雲雀恭彌“最強雲守”的稱號終究只是浪得虛名。

事實上,他們看在眼裏那所謂的“相互殘殺”。

——雲雀恭彌根本沒還手。

雲雀不是名不符實,更不是挨著打,而是舍不得對六道骸痛下殺手。

所以只能咬牙接受。

失去自我意識的六道骸每一個不帶私心的攻擊。

當迪諾風塵仆仆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從天色暗啞到黎明。

從體溫沸騰到冷卻。

他在一堆被清理過的斷垣殘壁和哀恸裏,找著了雲雀和六道骸滿是傷痕和血跡的身影。

一個有溫度。

而另一個早已失溫許久。

雲雀就這麼抱著六道骸的屍體不肯放手。

在場根本沒有人有辦法阻勸雲雀恭彌,讓他放下早已經沒有呼吸的六道骸的軀體。

迪諾第一眼看到雲雀時,只覺得心髒揪的老緊。

他認識雲雀恭彌那麼多年,從沒見過他如此悲傷、黯然的眼神。

雲雀沒有哭、也沒有痛心疾首的笑。

他只是摟著六道骸僵硬的身體,輕唱著迪諾從沒聽過的旋律。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他怔在原地。

整整聽雲雀哼唱3次同樣的歌詞,毫無情緒起伏。

直到雙眼再也無法承載淚水。

迪諾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雲雀拉離六道骸身邊。

猶如行屍走肉的雲雀一見著趕來救援的夏馬爾時,猛然掙脫迪諾的掌心。

——不是他輕易放開雲雀,而是抓不住。抓不住那猶如孤高浮雲的存在。

雲雀沖上前去,緊緊揪著夏馬爾的領口。

他将掌心裏的六道骸的右眼眼球塞給夏馬爾。

接著在迪諾的攙扶下,用氣若游絲的口吻說完荒謬的話後,便昏死過去。

那時迪諾才發現。

對雲雀來說,那些話一點都不荒唐可笑。

對方是帶著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才做出這個決定?

——把他的眼睛植入我的右眼。

——只要他的眼睛在我的身上,他就會設法要回屬於他的東西對吧。

——我要等六道骸回來找我。

雖然迪諾早明白自己在雲雀心裏的定義。

但他不曉得,為了六道骸,原來雲雀可以不顧一切到這個地步。

趕回總部後,夏馬爾自是遵照雲雀的話語。

只是他帶著什麼心情替雲雀進行縫合手術,不得而知。

雲雀被帶回義大利、做完好幾場大手術後,昏迷了整整三天才清醒。

天才醫生夏馬爾對雲雀的情況,只能用“奇跡”來形容。

如此殘破不堪的身體,強行塞入六道骸透過人體實驗得到的眼睛。

撇除感染和不相容不談。

光是雲雀恭彌的生命韌性,就足以讓夏馬爾刮目相看。

昏迷三天,好不容易清醒的雲雀,卻被檢查出“選擇性失憶”。

攸關於六道骸的一切,全被遺忘。

彭哥列衆人和迪諾商量出最好的對策。

——除非雲雀自己想起,否則絕口不提有關六道骸的所有片段。

這顯然是對雲雀的療傷最好的方式。

對於失去記憶的人,只能被周遭的人濫用沉默欺瞞。

沒人願意開口向他說明一切,他們自以為保持緘默,對他是最好的方法。

雲雀在那個名為沉默的牢籠裏,終其一身。

——有時候,比起沉默,謊言才是唯一的救贖。

——倘若失憶,沉默和謊言兩者之間,你會選擇什麼?

對失憶的雲雀而言。

六道骸是一把鑰匙,也是一道鎖,更是一個桎梏。

他就像只無所适從的籠中鳥,被囚禁在沒有六道骸的記憶牢籠裏,長達六年。

龜裂、破碎的地板血跡四溢。

鮮紅色的血痕從六道骸和雲雀身上向四周滾動、擴散。

乾涸殷紅的血跡被滾燙的朱紅覆蓋。

乾了之後又沾染上新鮮的,時間就在這之間緩慢地流逝。

六道骸勾起嫣然笑靥,他躺在雲雀恭彌溫暖的懷裏,一如往昔。

失溫讓他止不住顫抖。

「……恭彌,我知道你最讨厭盲目地跟在別人身後。」他緩緩地舉起瑟瑟發抖的掌心。

滿溢出鐵鏽味的手心停滞在半空中。

連最後一次觸摸心愛的人的臉龐都做不到了嗎?

「……所以,不要跟來。代替我活著。」鮮血模糊了視線。

六道骸只能憑藉著記憶,細細地描繪出雲雀恭彌深邃的五官。

對方現在是用什麼表情在看他?

雲雀恭彌肯定很不滿吧。

打從水牢出來後沒多少年,他又要舍他而去,又要讓他等待沒有時限的歸來。

六道骸仍然,只嗅出了雲雀的氣味和溫暖的體溫。

「………」雲雀緊緊抿著嘴唇。

他不敢允諾六道骸任何事情。

深怕一但自己答應了,六道骸就會連茍延殘喘都放棄。

他緊抓六道骸一再撲空的手。

雲雀握著冰冷的手,把六道骸的指間一點一點緩慢地移到自己的臉頰上。

「要我別跟去的話,你就別去。」好嗎?

只要六道骸不轉身離開,他就沒有跟上去的意義。

對方的手心還是一樣寬闊、一樣溫暖。

還和他們第一次牽手時的溫度一樣,溫暖了他的心窩。

「最後能死在你的懷裏,就不枉當初我從地獄的盡頭回來。」原來呼吸是如此困難的事。

「……原諒我……不能看著你年華老去。」六道骸在氣若游絲間逐漸忘記該怎麼呼吸。

原諒我,不能陪你白頭偕老。

原諒我,先到下一世等你。

如果還能看見你的淡然一笑,就不枉此生到過你身邊。

他漸漸地聽不見懷裏的呢喃。

雲雀恭彌憑靠著六道骸倒在血泊裏的身體,緊緊地摟著他。

六道骸的氣息随風飄逝。

「……骸……張開眼睛,任務還沒完成。」

「……你還沒……回到我們的家。」細碎的親吻猶如雨點,落在六道骸失溫的手背上。

雲雀已經分不清楚,那是他的吻還是淚。

——不原諒你的話,你還像以前一樣緊緊抱住我嗎?

明明身體還有溫度。

是他的技巧不好嗎?

為什麼六道骸不回應他的親吻。

為什麼六道骸不回答他的問題。

「……張開眼睛……我還沒原諒你……」最後他無聲無息地哭了出來。

這時候雲雀才知道,原來心高氣傲的自己是有眼淚的。

原來撕心裂肺是種感覺。

原來失去是這種感覺。

原來孤獨是這種感覺。

六道骸,我還沒原諒你,你怎麼急著閉上眼睛。

六道骸,你好自私。

六道骸,從你在水牢的時候開始,就不曾顧及過我的心情。

自顧自的出現。

又自顧自的消失。

不是約好等這回任務結束後,要一起回日本定居?

并盛中的櫻花,已經開了。

黑曜中的櫻花,也盛開了。

我們等的那場櫻花雨,凋零了還會再盛開。

你說,我若堅持等著離家出走的你,你還願意再回來嗎?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你再不醒來,那場盛開的櫻花煙雨又會不知不覺在一夕間凋謝。

/END/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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