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斷山

崔钰難得來的正是時候, 範昱被敲門聲打擾,沒能如願扒掉紙人的衣裳再檢查一遍,以至于讓謝曲得逞, 悄悄保留下那朵紅梅花。

所以謝曲對崔钰也是難得的熱情。

結果人家崔钰根本不理他。

崔钰是來詢問後續工作問題的。

謝曲屁颠屁颠的給崔钰開了門,就見這黑臉門神正愁眉苦臉的站在門口,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範昱。

門開了,崔钰猶豫許久, 最終沒進屋, 而是站在門外, 一副愁容地問範昱:“小八,三四年也不算短了,你要是走了,該你幹的活兒可怎麽辦啊?”

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在犯愁, 崔钰全程只看着範昱,當謝曲不存在。

謝曲:“……”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挺多餘。

怎麽他們地府就這麽人手短缺麽,到處都是剝削?

一時間,謝曲有點不高興了。

可正當謝曲想開口把崔钰打發走, 就聽範昱沉吟片刻,居然還很認同地點頭了。

“崔判官說的是, 活兒總得有人幹, 即便只有三四年, 也不能放松。”範昱說:“嗯……我這裏倒有個人選。”

崔钰一聽範昱這麽說,就知道範昱是安排好了, 連忙問:“是誰?”

範昱轉着眼珠看了謝曲一眼, 不知怎麽的, 答崔钰的聲音忽然就變得更亮更穩了。

“程齊。”範昱肯定地答道:“我可以把我的武器留給他, 讓他幫忙先盯着,如果碰上實在收拾不了的,就記下時間和位置,等我回來後一同處理。”

頓了頓,臉上忽然顯出點歉意,氣勢重又弱了下去。

“反正他也就剩十年壽命了,讓他早死十年,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

崔钰:“……”

崔钰眼裏一亮,好像有那麽一瞬間,連常年橫亘在他眉心的川字紋都展開了。

“沒問題,沒問題,我今晚就去和程齊說。”崔钰激動地連連點頭,左拳砸到右掌上,鄭重地自言自語道:“我會告訴他,只要他願意少活十年,我就給他轉正,免了他的考察期。”

站在門口旁聽完全程,自覺又酸又多餘的謝曲:“……”

真好,又有一位大好青年,即将落進地府裏這幾個扒皮鬼的魔掌之中了。

崔钰在問完自己想問的,并且得到滿意答複後,便轉身離開了,沒再攔着謝曲這次往凡間跑,想是因為有範昱跟着,所以很放心。

等崔钰走了,謝曲摸了摸下巴,下意識想象了一下程齊在聽到自己可以免去考察期,直接轉正這個消息後,欣喜若狂的模樣,咂着嘴搖搖頭。

唉,果然還是太年輕,不懂一入地府深似海,從此休息是路人的道理,活該以後被扒皮剝削。

真的是……一想到那個程齊在轉正之後,每天都要被迫忙得團團轉,謝曲就感到很快樂,心裏甚至都沒之前那麽酸了。

感嘆完再一轉身,就見範昱還不死心,依舊想扒掉紙人的衣裳檢查。

……重新檢查可不行,查完這紙人就又廢一個,還得重新做!

瞬間,謝曲莫名就有了點做完壞事,不想被抓到的惶恐,連忙幾步跑上前去,從範昱手裏搶過兩個小紙人,自己動手,從上到下扒掉範紙人的衣裳。

“你看,什麽也沒有。”

謝曲一邊說着,一邊指指紙人潔白幹淨的背部,任它的衣袍松垮垮挂在臂彎,把它的上半身大方展示給範昱查看。

因為紅梅花被畫在腰窩上,位置很低,又被衣服落下來的褶皺遮擋,範昱看了好幾眼,也沒能看出什麽端倪來,最終只得将信将疑地作罷。

待到一切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兩人便栖身到紙人裏,僞裝成凡人,告別崔钰和牛頭馬面,由鬼門關去往凡間。

仔細說起來,其實由鬼門關出來後,到的是上修界,之後還要再經過幾道結界,才能去到下修界。

謝曲生前便是上修界的人,死後做了無常鬼,最常去的也是上修界,鮮少往下修界跑,算一算,如今距離他上次來到下修界,少說也已經過了将近四百來年。

四百來年是什麽概念?

四百年,足夠讓一個王朝由盛轉衰,直到覆滅。

換言之,下修界從來都是牛頭馬面的地盤,謝曲對它很不熟悉。

但既然已經對秦廣王做出了承諾,即便再不熟悉,也得硬着頭皮去找。

在範昱的建議下,兩個人催動靈力,灌入白玉珠,然後根據白玉珠的指示,找到了一處名為斷山鎮的地方。

因為秦廣王給他們的這個白玉珠并不是特別靈敏,給的時候說是能把範圍縮小到十裏之內,實際運用時,卻往往偏差很大。謝曲沒辦法,眼看着手裏白玉珠亮了滅,滅了又亮,只得選擇暫時在斷山鎮落腳,先住上幾天,仔細查探一下後再說。

因為已經許久不到下修界來了,謝曲把自己僞裝成往來客商,帶着範昱混進來之後,心裏其實還有點犯嘀咕,生怕哪裏出了差錯,露出馬腳來,把鎮子裏的百姓們吓到。

結果小心着小心着,哪想到前腳剛邁進鎮子裏,後腳就懵了。

也不知是新的民俗還是什麽,直到進了鎮子,謝曲方才驚訝地發現,住在這個鎮子裏的百姓們,竟都身穿铠甲。

不過倒也不是真的铠甲,畢竟制造铠甲的材料是珍貴之物,由朝廷管控。謝曲又仔細看了看,發現鎮中百姓們穿的,其實是由竹子編織而成,又刻意漆成銀灰色的铠甲,離老遠一看,就像是真的铠甲一樣。

而且,這裏的百姓們不僅穿铠甲,家家戶戶門前還都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面綁着塊白布。

乍見此景,謝曲頓時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頭問範昱:“這是什麽?莫非下修界如今已戰亂到這種地步了麽?”

竟然全民皆兵。

謝曲問得迷糊,生怕自己有哪句話說錯了,會惹人懷疑,沒想到範昱對此也很是不解。

“你問我,我問誰去?”範昱搖頭道:“我上次來下修界,還是過來抓你回去的,距今也得有三四百年了。”

謝曲:“……”

求求了,往事不要再提,鬼生已多風雨。

謝曲:“祖宗,能不能別總提我以前隔三岔五就往凡間跑那些事?你不提還好,一旦提起來,我就覺得自己真是個傻子。”

能不傻麽?明明有這麽多的破綻,他竟然還信,而且還不止信了一次。

難怪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呢。

真是想起來就很沮喪。

經謝曲這麽一提醒,範昱斜着眼睛看了謝曲一眼,像是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最終沒開口。

“找個人問問就行了,我們是“外地人”,外地人不了解本地風俗,也是理所應當。”片刻後,範昱不着痕跡的轉移了話題,“總之先找個客棧落腳,多給掌櫃一些銀子,掌櫃一定會對我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倒也是個辦法,謝曲認為範昱說得很有道理,立馬借坡下驢了。

就這麽着,兩人沿着長街,尋到一個名叫金滿樓的客棧,走了進去。

不知什麽緣故,如今在這下修界中,明明是景色正好的陽春三月,最适合出游,偏這客棧中的客人很少,只有零散四五個,而且彼此都站得很遠,躲瘟疫似的躲着旁的人,只和自己身邊的同伴說話。

而且還是攏着嘴,刻意壓低了那麽咬耳朵,蒼蠅嗡嗡一樣。

更有意思的是,作為一家不算很大的客棧,分明連門窗牆皮都很破舊了,裏面跑堂的小二和記賬的先生,卻比客人還多,加起來一共得有七八個。

穿過大堂,就能看到一個很高的實木櫃臺,有一個圓臉掌櫃正在櫃臺後面休息,一把蒲扇蓋到臉上,一聲接一聲的打着呼嚕。

範昱眼睛尖,稍一偏頭,就看到謝曲半隐在衣裳裏那顆白玉珠,在穿過客棧大堂時,又微微的亮了一下。

兩人很快便行到櫃臺前面,出乎意料地,那幾個小二都沒出聲攔他們,也沒特別熱情地招待他們,所有人都是恹恹的,只顧着做自己手上該做的事情,擦桌子的擦桌子,掃地的掃地。

許久,只有站在掌櫃身旁正扒拉算盤的算賬先生勉強擡起眼,從鼻孔裏哼出一聲,“兩位想吃點什麽?”

只問了吃,卻沒問要不要住。

說話的功夫,懷裏白玉珠就又亮一下,謝曲轉頭看了範昱一眼,斟酌片刻,好聲好氣地對眼前這個賬房先生解釋道:“先生,我們不吃飯,我們要住店。”

有栖身的紙人作掩護,兩人将氣息掩蓋得極好,一舉一動都像是真正的凡人一樣,回答得也很謹慎。

哪料話音剛落,賬房先生就翻起他那對三白眼,陰恻恻地打量起他們來。

“你們是哪裏人?”聽見客人要住店,這個帳房先生不僅不報房價,反而還很不客氣地訓斥道:“斷山鎮這個月不接待外客,除了本鎮人,其他人都得在天黑前離開。”

頓了頓,又低頭扒拉他的算盤去了,對謝曲和範昱愛答不理的。

“斷山鎮每年三月都不接待外客,每逢這時,所有外客就都不許留在斷山鎮過夜,這是規矩,周圍那幾個鎮子上的,都知道咱們斷山鎮上這個規矩,怎麽偏你倆不知道?”

越說越不耐煩,像是對謝範兩人想要留宿斷山鎮的魯莽行為感到很頭疼,眉頭緊皺着猶自搖了搖頭,随口敷衍道:“出了鎮子左轉,往東走大約三個時辰,就是紅葉鎮,趁這會天色還早,你倆趕緊……”

然而還不等賬房先生把話說完呢,他身旁的圓臉掌櫃就在睡夢中打了個哆嗦,一下醒過來,睡眼朦胧地把扇子從臉上收了,滿臉迷茫地喃喃自語道:“住店?誰要住店?客官您樓上請,有錢能使鬼推磨,走過路過別錯過,咱家金滿樓童叟無欺,可是這斷山鎮中,唯一一家敢在三月裏留客人住宿的店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程齊:誰能想到我就這麽少活了十年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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