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火焰

親什麽親, 不親又不會少塊肉。

“不能。”她毫不留情的拒絕。

可說完這句話,躺在床上的青年垂下眼簾,眼中色彩暗淡, 即使沒有任何哀傷的表情,那濃郁的失落還是能讓人輕易察覺。

他怎麽這麽無聊。

明琰一邊這麽想着,一邊伸出手去在他臉上亂揉一通,心有餘悸的道:“你可別再哭了啊。”

她真是怕了他。

明琰自我反思了一下,如果是時見塵這幅樣子, 她極大可能會當場控制不住笑出生來, 如果是祁斐這個樣子, 她大概會阿谀奉承好聲好氣的勸慰,替他解開心中郁結, 順便套幾塊靈石。

怎麽同樣的事放到封于斯身上, 她的反應就有點不一樣了。

明琰沉吟片刻,這是一個好問題, 她得仔細琢磨琢磨。

封于斯被她揉得微怔,發絲都亂了些, 那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忍不住翹起唇角, 抓住了明琰的手。

身體沒了力氣, 明琰幹脆盤腿坐在地板上, 半個身子靠在床邊,權當休息。

滿身是血的浮白劍飄了過來, 慘兮兮的蹭了蹭她的手背,明琰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幹了什麽。

“真對不起, ”她撫了撫劍柄, 柔聲哄道:“你自己去外面的水池裏洗幹淨吧, 我可能沒空。”

嫉妒讓劍扭曲,憑什麽那個壞東西就可以得到主人的愛撫陪伴,它堂堂佩劍就不能?

浮白劍磨磨蹭蹭不肯走,明琰推了它一下,溫聲道:“去吧,一會兒血跡幹了,你自己大概洗不掉的。”

明琰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佩劍跌跌撞撞,就跟喝了假酒似的,遲鈍且呆滞的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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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蹙眉,難道魔君的血有問題,竟然能讓劍中靈識意識不清嗎?

好陰險的魔君。

封于斯被她的手糊着眼睛,此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笑了起來。

“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明琰不理解他為什麽突然發笑,靠着床沿,微阖眼簾。

蒼白的青年側着臉看她,他湊近了一點,捧起明琰的手貼在臉上,輕輕蹭了蹭。

“那個魔族還傷不到我,不過是符文阻礙,身體自愈,很快就會好了。”

他呼出的氣息帶着涼意,觸及她的皮膚,讓她指尖有些戰栗。

那就好,最好好快點,那樣她也能少受點罪了。

明琰抽不回自己的手,幹脆就任由他抓着。

她本來就困,大半夜又一下子抽空大半靈力,現在身體疲憊,只是靠着床沿,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說好了守着他的……明琰恍恍惚惚的想,困意如同海浪般奔湧而來,淹沒了她最後一點念頭。

空氣中暗淡的火星随着看不見的氣流輕輕飄動,在即将落在明琰發間之時,又被另一道無形的力量收走。

“大人?”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封于斯撐起半邊身子,低聲叫她。

明琰已經睡熟,沒有反應。

封于斯下床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又拉起被子為她蓋好。

“大人。”他傾身靠近,執着明琰的手,垂下眼簾,一一啄吻她的指尖。

那指尖白皙幹淨,因為握劍,被風刃割出了幾條細細的傷口,有一絲血液溢出,不過現在已經凝固。

青年吻過她的指尖,垂眸又吻上她的手背。

他神色溫柔且眷戀,将郁結無奈都化作這一個個吻,虔誠認真。

“你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意識到,我愛你發自內心,而不只是出于曾經的執念呢。”

他的嗓音帶了些沙啞,擡起眼簾時,眼底濃重的珍惜與誠摯幾乎凝成實質,“我清楚的知道我的感情從何而來,即使是在孤獨痛苦的日子裏,即使渾身都是你留下的痛楚,我所依持的,活下去的想法,也全部都是你啊。”

“你能不能,多看看我,靠近我一點?”他斂眉,哀聲請求。

可惜面前的心愛之人閉上眼睛睡得很沉,注定聽不到他的聲音。

她呼吸綿長,神态平靜,不知道近在咫尺之地,有另一個人因為她心頭滾燙。

封于斯笑了笑,躺在她的身側,想要擁抱她,又怕自己滿身的血污弄髒了她。

他用自己還算幹淨的手輕輕碰了碰明琰的眼梢,嘴角含了笑,閉上眼睛。

“轟隆”一聲巨響,結界終于承受不住,嘩啦啦碎了一地。

祁斐破開結界,手執長劍落在院內,望着滿院狼藉,不禁心中一緊。

方才魔氣缭繞,有魔族夜襲了城主府,死命的攻擊盛城主,他不過過去了一會兒,明琰的院子就被結界籠罩,周遭散發着濃厚的魔氣。

他認得那氣息,是魔君離妄。

這個狗東西,不好好待在魔君懷念他那個早死了八百年白月光,抽哪門子風跑來發神經。

他徒弟要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那他真是——

祁斐擔憂的神色凝固在了臉上。

他踢開半掩的房門,幾乎要跳到床上抽飛那個姓封的小子。

“給我起開!”祁斐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握劍的手,臭着臉朝封于斯呵斥。

躺在床上的青年掀起眼簾,所幸他衣衫穿戴齊全,就連長靴也還穿在腳上,否則祁斐已經舉劍捅過去了。

封于斯慢吞吞的坐起身體,興致缺缺的開口道:“你不要吵,她在睡覺。”

鑒于祁斐是明琰的師尊,封于斯不介意對他忍讓幾分。

祁斐上下打量着他,這小子臉色慘白,像只毫無人氣的厲鬼,啧,小明這眼光真的不行。

就這小白臉的模樣,一陣風都要把他吹飛了,簡直毫無安全感。

雖然這個姓封的所展現出的實力不比他低,但他祁斐就是不樂意。

世間好兒郎這麽多,他徒弟大可以慢慢挑選,為什麽年紀輕輕就想不開,一頭栽到這種來歷不明的人身上,他有什麽獨特的閃光品質嗎?

他有我有錢嗎?祁斐挑剔的想,跟他在一起後還不是要靠師尊接濟。

傻徒弟啊傻徒弟。

還未等祁斐多說什麽,安靜躺在床上睡覺的明琰已經睜開了眼睛。

她捂着嘴咳了兩聲,看到祁斐,立刻跳下了床。

“剛剛魔君來過,封于斯受了傷,師尊幫我守着他,不要讓他亂跑,就呆在這。”

留下這麽一句話,明琰已經跨出房門。

她咬了口舌尖,壓下驟變的氣息,強逼着自己表現正常,可那些符文造就的苦痛,通過封于斯體內的另一半神魂,已經傳遞到了她身上。

這麽疼,封于斯剛剛怎麽一點表現都沒有。

“我守着他,那你去哪?”祁斐問她。

“我?我困了,回房間補個覺不過分吧。”明琰背對着祁斐揮了揮手,“有什麽事麻煩您明天再跟我說。”

她回到房間,反身關上了門,貼着房門喘了幾口氣,有些不放心,又拿出劍鞘卡在門栓上,打下一道咒文加固。

這下就沒人進得來了。

她略帶得意,咳了一口血出來,也不着急,一瘸一拐的靠近床榻,剛一觸碰上被子,幾粒火星就跳了出來。

一團幽紅色的火焰從被子下方鑽了出來,它飄在明琰眼前,圓滾滾一團,呆頭呆腦的。

明琰揮開它,它又慢悠悠的飄回來。

她随手抓住這團火焰,卷着被子滾到了床內側。

出乎意料,這團火焰不是一團帶熱度的氣團,而是像水一樣的,有着特別的觸感。

她滿頭冷汗,卻好奇心不減,頂着一張蒼白的臉捏了捏那簇火焰。

軟軟的,究竟是什麽東西,明琰還有閑心去想。

與此同時,另一個房間的封于斯忽然捂住心口,他垂着眼睫,那胸腔中的心髒忽然加速。

一下一下,跳動的聲音清晰而沉重。

祁斐抱着劍靠在門框上無聊到數星星,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

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祁斐想,大半夜突然扯出一個笑,還挺吓人。

秦韻西此刻也趕了過來,她四下看了看:“師兄,你匆匆忙忙破開結界,就是為了過來看大門?明琰和那位封小友有事嗎?”

祁斐打了個哈欠,仍然有些不平:“無事,小明累了,自己回房睡覺去了,倒讓我這個師尊替她守着這個劍靈。”

他語氣酸溜溜,痛苦于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竟然一心只有封于斯,完全沒有心疼師尊的覺悟。

師門不幸啊,養了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弟出來。

秦韻西十分不解,她誠懇發問:“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對,魔君擅自離開魔界,來到凡塵界作亂,你們,就這個反應?”

那可是統管整片魔域的魔君,親自出動,直指郁州城,目的不明,你們就不能有點防範危險于未然的意識嗎?

可以給魔君一點應有的尊重嗎?

“不然呢?”祁斐也很不解,他偏了偏頭:“那誰,你來說說,除了睡覺休息還需要什麽別的反應嗎?”

幽暗房間裏的青年捂着心口,靜靜感受着那點柔意,對祁斐的話充耳不聞。

祁斐呵呵笑了兩聲,在心裏的記賬本上暗暗劃了兩道,目無尊長,再減一分。

明琰困倦疲憊,她戳了幾下那簇火焰,便将它放在了枕邊,閉上眼陷入黑沉的夢境。

那團火焰靜靜的立在她的枕邊,焰芯忽閃,像是一顆跳動的心髒。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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