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生氣

緒芙挂在嘴角的笑容僵滞一瞬。

嗯?怎麽跟之前說好的不太一樣?

這位明姑娘的反應是不是太過平靜了?

按照正常流程, 現在不應該是從未意識到愛意的姑娘心生醋意,惡狠狠的罵她一頓,然後拉着苦苦追求情愛的主上離開此地, 緊緊擁抱然後互訴衷腸?

緒芙快速的掃了一眼話題中心的人物,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張冷到要滴水的臉。

情況不太妙,她就不該接這麽個苦差啊。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封于斯垂眸,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濃郁的幽暗, 蒼白的臉上那粒小痣紅得妖異。

明琰點了點頭, 十分平靜的說:“是的, 我不會幹涉你做任何決定的自由,如果你同意, 陪她多少天我都沒問題。”

仿佛有一把寒涼的利刃一點點的送進了心髒, 酸澀,疼痛, 那些痛楚從胸膛蔓延至全身,幾乎侵吞掉他最後的理智。

青年擡起頭來, 眼眶泛紅,漆黑的眼睛盛滿了哀傷與悲戚, 他嗓音沙啞:“真的要我和別人一起?”

明琰眉心一跳, 立刻辯解道:“我可沒強迫你啊, 前提是你願意的話。”

封于斯扯了扯唇角。

她是知道的,他怎麽可能會願意。

無非是想要看看她的态度, 看看他在她心裏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可如今看來,他甚至比不上那把劍。

為什麽, 我明明那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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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客棧一樓似乎都被低壓籠罩, 掌櫃和小二惴惴不安, 鹌鹑似的站在角落裏不敢說話,此時安靜的幾乎落針可聞。

一聲瓷器的碎裂聲打破了這番寂靜,封于斯攥着尖銳的茶盞碎片,任由那些薄利的尖端紮入皮肉,有血順着他蒼白的手心滴落下來。

他眼眶染着赤紅,眼底有濃墨翻湧,一字一頓的說:

“好,你不要後悔。”

明琰想,她怎麽會後悔,除了對他有殘存的愧疚和責任,她并沒有其他什麽奇怪的占有欲。

看到他手中滴落的血液,明琰頓了頓,還是說道:“你這是同意了啊,不是我逼你,我明天再來找你。”

緒芙舔了舔嘴角,覺得這位明姑娘再多說一句話,他們這些人都要完蛋。

她站在三樓,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明琰擡起頭看她:“先前所說的就當是玩笑話,姑娘無需替我出了這點錢。他性情冷僻,不喜多言,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做,就當是我請姑娘照看他一天,明日定有謝禮。”

緒芙淺笑着點頭答應,等明琰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她立刻斂下假笑,取下臉上的假面,露出一張印着詭異黑紋的臉。

“主上,”她躊躇幾下,小心翼翼的說道:“明姑娘其實還是在意您的……”

“咔嚓”一聲,另一只茶杯也在封于斯手中碎裂。

他盯着自己被割的鮮血淋漓的手心,那些刺目的傷口漸漸愈合,只留下一片殷紅的血跡。

“都拿給我。”他冷淡的說。

緒芙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立刻将其他桌面上的茶盞都放在他面前。

她眼睜睜的看着曾經陰冷難近的主上撚起茶盞,咔嚓咔嚓捏碎,又繼續拿起下一個。

他蹙緊眉頭,捏得越來越用力,那些瓷器碎片深深割入血肉,傷口血液汩汩而出,未來得及愈合,又被新的碎片割傷。

那豔紅色的血液順着蒼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染濕了他的衣物。

“我受傷了,可她一點都不關心我。”緒芙聽到他啞聲低語。

她在心中默默的想,主上離開深淵這麽久,似乎……矯情了不少?

一點小傷而已,在喜歡打打殺殺的深淵裏,就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況且憑借他的愈合速度,這點傷來不及包紮就差不多要愈合了吧。

“為什麽?是我傷得不夠重嗎?”

這麽說着,封于斯忽然側過頭來,他眉眼間挂着頹喪的冷意,吩咐道:“去拿刀,割傷我。”

緒芙長這麽大,就沒聽過這麽奇特的要求。

怪吓人的。

血液一滴一滴的墜落在地板上,緒芙他們幾個人縮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卻在瘋狂感慨惋惜。

這麽多血,實在是太浪費了!

只要分給他們一滴,這一趟來得就值透了!

陰冷的青年丢開手中的刀,唇角扯出一個病态的弧度,吩咐道:“去找她。”

他後仰靠上椅背,任由滿是傷痕的手臂垂落,感受着手心那些黏膩的血液,不禁閉上了眼睛。

“就說我受傷了,快死了。”

呃……現在距離主上剛剛放狠話的時候還不到半個時辰吧?

緒芙沉默了。

幾個人也不敢多說什麽,低着頭鹌鹑似的往外挪,忽然又被叫住了。

封于斯擰緊眉心,他目光在幾個人身上掃視一周,對着緒芙說:“是你發瘋傷人,你留下,讓他們去。”

好大一口黑鍋。

緒芙默默戴上假皮,重新恢複成原來柔美閨秀的模樣,她想了想,忍不住開口問道:“裝瘋是不是要難一些?”

***

明琰蹲在樹杈子上,目光越過濃密的樹冠望向遠方,在她的肩頭,正站着一只青羽紅尾的小鳥。

小鳥張了張嘴,立刻發出程澤雲的聲音:“……陷害你的弟子宋清月已被處置,剔除靈根,驅逐出宗,此生再無修煉的可能,你意下如何?”

明琰蹲得腳麻,幹脆盤腿坐了下來,扯了片樹葉遮住頭頂投射下來的刺眼的光斑。

“多謝掌門師伯告知,我并無異議。”

青羽小鳥頓了頓:“你早就知道?”

明琰點了點頭,她咬着樹葉的細莖眯了眯眼,目光鎖定在遠處人群中的一個男人身上,随口說道:

“是的,我早知道宋師妹對我意見很大,但沒想到我竟然這麽能拉仇恨,竟然讓她費心費力的做了這樣的事。”

程澤雲的嘆了一聲:“你通訊玉牌碎了,我無法快速聯系到你,只能暫時動用靈鳥追逐你的蹤跡。你現在仍然留在凡塵界,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做?”

明琰敲了敲浮白劍,示意它去跟着那個男人,“是有些事要辦,短時間內不會回宗了,勞煩師伯替我向師尊問好。”

另一頭的程澤雲問:“你在魔界那晚發生了什麽事,你師尊趕到時魔宮一片狼藉,就連魔尊都受了重傷,他急着找你,只補了幾劍。”

明琰的注意力這才拉回來,她斂眉笑了笑,“也沒發生什麽,我現在早已離開魔界,勞師尊費心了,希望他能多幫我揍一頓魔君,如果能打死最好不過。”

不過離妄在魔界當了這麽久的魔尊,他的狀況與兩界形式息息相關,修真界是不會輕易動他的。

況且就算祁斐真提劍去砍他,憑借他在魔界多年來的威信和根基,還真未必能要了他狗命。

眼下她手邊還有一個怪物要處理,對于魔君這個腦殘暫時沒什麽心思。

程澤雲見她不想多說,便也不再多問,反正魔君私自擄走修真界女修是真,對于魔界的敲打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他問:“你一個人留在凡塵界,本來是沒什麽,但現在魔界注意到了你,定然不會太安全,真的不回來?”

明琰扯下嘴裏的樹葉細莖:“不回了。”

被她盯了半天的男人似乎在被什麽東西追趕,急匆匆的朝着明琰的方向跑來。

在他靠近之際,明琰躍下樹枝,一腳将他腦袋踹歪。

浮白劍嘚嘚的飄了過來,蹭着她的手臂邀功。

明琰誇了它幾句,一腳踩着半死不活的男人的手臂,一手抖開泛黃的紙張。

紙張上的畫像與男人的臉重合,明琰拍了拍手:“你就是號稱俊逸無雙的玉琴公子?”

趴在地上的男人粗眉闊嘴,長相粗狂,此刻還在嘴硬:“我不是!”

明琰将畫像展示給他,搖頭感嘆道:“遇到我,你就認命吧。”

說着,她便掏出一支筆在另一張清單上勾了一筆,“學什麽不好,學人欺騙單純小姑娘的錢,無恥詐騙犯落網,十兩銀子到手。”

明琰提着此人來到當地府衙,順順利利的領到了今天的第五筆錢。

賺錢的滋味太過美妙,她又四處逛了幾圈,等處理完接下的單子後,天色已經擦黑。

明琰抓着浮白劍重新回到了樹上。

她清點着今天賺到的錢,懶得回到客棧,便想着在樹上将就着待一晚。

明天再去客棧還錢。

客棧掌櫃如此黑心,也不知道會不會借此多坑她一把。

夜晚繁星漫天,夜風吹拂,明琰枕着劍鞘,擡起手腕掀開衣袖,看到手腕內側的那個符文顏色暗沉了些。

昨晚吸了太多他的血,倒是催化得禁制運行快了點。

她面無表情的放下衣袖。

枕着劍鞘,她出神的望着頭頂的樹冠,蒼藍的夜空透過葉縫,投射下點點星光,清風拂動她額前碎發,遮住了她的右眼。

未來得及伸手拂去,一只泛着涼意的手掌便覆上了她的眼睛。

冰冷的指尖觸摸上明琰溫軟的臉,緩緩劃過她的唇。

青年蒼白的手捧着她的臉,俯身吻了下來。

嘴唇觸碰到她的掌心,明琰的手擋在唇前,一把推開他的臉。

“幹什麽?”她說,“我可沒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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