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了吧?”
“夜宵這種事,我一向不舍晝夜。”
“呃,還是不要了,我最近沒睡好,今天打算早點睡覺。”
他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說,“聶曦光,我剛剛上來的時候,很多人看見了。”
“...”
“或許你更願意跟我站在這裏聊聊天?如果大家遲遲沒看到我出去...唔...”
足足看了他半分鐘,然後我說:“...走吧,去哪裏?”
流言四起什麽的,很好地形容了目前的狀況。
林先生對此表現的一貫淡定。也是,罪魁禍首怎麽可能不淡定,我都懷疑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我也很淡定。
其實我一向不太在意公司裏的流言的。大概經歷過大學那場洗禮,對這些我已經不太敏感。我在意的是——為啥我每次被林嶼森三言兩語拐走了?吃飯啊,看電影啊...每次我內心堅定地說不,但是十句話之後...
我都不想提。
我想起林嶼森說的那句話——我要有多蠢才追不上你。
忽然就有一種兵敗如山倒的不祥預感。
不過,雖說不在意流言,但是如果當場聽到別人說得惡毒難聽,還是很讓人生氣的。
我端着茶杯站在茶水間門口,虛掩的木門完全沒法擋住裏面傳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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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死皮賴臉的天天加班我就看出她有問題,你們還不信,看看看看,我沒說錯吧。”
“不過你們也別羨慕她。你以為林總真能看上她啊,呵呵,別傻了,看看人家最近開的車,就知道人家家裏肯定是大有來頭的,這種男人怎麽會看上這種普通小職工,看長得漂亮玩一下而已。”
另一個女同事倒沒說什麽,估計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打着哈哈應付着。
我推開了門。
響聲驚動了裏面正在說話的人,蔣娅和那個女同事一起回過頭,登時,那個女同事立刻站了起來。
“哈哈哈,曦光啊,好巧,哈哈,我泡好茶了,手頭還有一大堆工作,我先走啊。”
她飛快地走掉了,茶水間裏只剩下我和蔣娅兩個人。
我上前接水。
蔣娅扭頭避開了我的目光。
“蔣娅,營銷部李部長追前臺的小妹,你到處說李部長肯定是想玩弄她,現在你又到處說林副總是想玩弄我,我真的很好奇,你腦子裏就沒有點正常幹淨的關系麽?”
蔣娅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麽直接地質問她,遲了半天才說:“...你,你自己不自重就別怪別人說。”
我簡直被氣笑了,“我怎麽不自重了,林副總追我,就是我不自重?”
“你不就是仗着長得好看嗎?”蔣娅冷笑說,“我承認你是長得好,可長的漂亮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你能新鮮多久?我勸你清醒一點,林總這樣的身份地位,會對你認真?”
“哦,我是認真的。”
......
我和蔣娅一起回頭。
我們萬衆矚目的林副總端着茶杯,正玉樹臨風地站在茶水間的門口,感覺已經聽了好一會。
這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啊?
而且他怎麽會來茶水間,明明他辦公室就有飲水機啊!
仿佛知道我心底的疑問似的,他氣定神閑地解釋說:“辦公室的飲水機壞了。”
他走進來,接了杯水,然後又悠然地走開了。臨走還頗有領導風範地抛下一句話:“不過我建議上班時間,大家最好不要談論私事,下不為例。”
蔣娅臉色煞白,她大概覺得背後講領導壞話還被抓到,沒法混了。
其實我也覺得沒法混了。
于是我很誠懇地看向蔣娅:“蔣娅,我們打個商量?這件事情我們誰也別說出去怎麽樣?”
36.
我以為茶水間的事情,會就這樣不了了之,沒想到幾天後,蔣娅就被調去了營銷部,林副總的意思是,營銷部正需要蔣娅這種口齒伶俐的人才。
就這樣,蔣娅就去了那個她曾講過壞話的李部長手下工作了。
我由此深深地感覺到,林嶼森先生的屬性,好像并不像他标注的那樣溫和無害啊。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天,我竟然也被調至了。
林嶼森的辦公室裏,被召喚而來的我迷惘地看着眼前的陣仗——張總,林嶼森副總,還有我原來在財務部的主管...他們叫我來幹什麽?
張總看到我進來,笑哈哈地說:“小聶啊,你在管理部門也夠久了,怎麽,想不想回財務部啊?”他拍拍財務部科長的肩膀,“老吳來向我抗議了,說借了他們的人還不換啊。
吳科長看起來也很迷惘,但還是幹巴巴的附和說:“是啊,我們財務部門人手是有點少。”
這是怎麽回事?
我疑惑地看向了林嶼森。
林嶼森笑了一下,“小聶過來,本來就是借調,現在調回去也正常,當然...”
我忽然有點惱了,打斷他:“這個難道不要先問問我的意見麽?”
淋浴色忽然又笑了,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他看向了張總:“張總,這件事我先跟小聶談一下,我們也不能不尊重員工的意見。”
“好好,你們年輕人先聊聊。”張總站起來,意味深長地說,“其實呢,我年紀大了,公司的事啊,人事的事啊,我是不太管的。”
說完他就帶着從頭到尾一頭霧水的吳科長出去了。
林嶼森起身客氣地送走了張總,然後關上了門。
我問:“到底怎麽回事?”
“今天張總忽然跟我說,要把你調回財務部,我還以為是你...”他沉吟了一下說,“原來是聶總的意思。”
我吃了一驚:“你是說...我爸?”
他點點頭,“張總的言下之意,應該是了。”
“可是我爸不是不管這家公司的運營嗎?”
“嗯,是我大意了。”他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說,“曦光,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暈,我還以為他想說什麽呢,思考了半天的結論居然是請我吃飯?我滿臉黑線地說:“...你的腦子回路是怎麽轉移到吃飯上的?”
“聶總對我...可能有點誤會,我估計他很快就會來找你,讓你趕緊遠離我,我要抓緊機會多...嗯,用你的話怎麽說來着,刷點好感度。”
“...你怎麽會得罪我爸爸的啊?”
林嶼森苦笑,坦然地說:“以前在總部,和聶家的合作方案上,有過不同的意見。算是攔過兩次聶總的財路,得罪得不輕啊。”
我驚奇地看着他:“你是真跟我家有仇吧...”
“在商言商而已。”
“所以我爸爸對你印象不太好?”
“還好吧。”他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說,“聶總曾誇過我笑裏藏刀。
我“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你以為我不懂成語啊,這是誇獎嗎?”
“外科醫生,拿把刀再正常不過,不笑的話,病人怎麽會放心。這不是誇我的職業道德是誇什麽?”
“喂!”
林先生你的下限呢?
“其實呢,你回財務部也不錯。”林嶼森一派如釋重負的樣子。“對直系屬下下手,我也有點不好意思,聶總也算幫了我的忙。”
這對話顯然已經無法繼續了。
“...好了,我先走了。”我飛快的閃人,到了門口又回頭,“副總,上班時間,大家最後不要談論私事,下不為例哦。”
林嶼森的判斷一點都沒錯,周末爸爸就親赴蘇州召見了我。
我一坐下,他開口就問:“你跟林嶼森是怎麽回事?”
他的語氣是在不算和善,頗有點質問的味道,我有點不高興,一時沒有回答。
“你們真的在一起了?”爸爸的神色難看起來,簡直等不到我回答了,怒氣沖沖地,“這不行,你趕快跟他分手,我馬上就把你調到別的公司去。”
我無語了,覺得他簡直不知所謂。誠然我還沒跟林嶼森在一起,但是誰喜歡這樣被命令啊。難的看到他這麽氣急敗壞,我決定就讓他誤會好了。他拖了那麽久都沒解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這也算為自己和媽媽出口氣。
“爸爸,這是我的事。”
“什麽你的事我的事,你是我女兒!我獨生女兒!”
“哦,我撫養權歸媽媽的。”
他神色一僵,嘆了口氣,擺出跟我講道理的姿态,“我知道你氣我,我最近太忙了沒來得及處理一些事。可是你是我女兒,我難道還能害你?你年紀還小,不知道人心險惡,多少人盯着你的身家財産...”
“他們家也很有錢啊、”
“他沒有繼承權!”
雖然他是我爸,我還是忍不住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爸爸,他以前是很有名的外科醫生,現在起碼也是公司高層,沒有繼承權又怎麽樣,錢夠用就好了啊,林嶼森也不是那種野心勃勃的人。”
“不是野心勃勃的人。”爸爸的語氣分外的刻薄,“他們盛家的子孫就沒一個不是野心勃勃的,不過是有的沒能力,有的沒那命。”
他加重了語氣,“林嶼森沒有那個命,但是你有!”
“他在盛遠總部這一年多不知道給我們下了多少絆子,年紀輕輕就能讓我吃了暗虧,曦光你怎麽鬥得過他,只會給他賣了還給他數錢。”
爸爸說着越發地激動,“我在商場上這麽多年,看人難道還會看錯?這個人本性冷酷,笑裏藏刀,十個你也不是他半個對手。你以為他在蘇州就心甘情願?他是以退為進伺機而動,也是我疏忽了,我只知道他離開了盛遠總部,沒太在意他的動向,不對!”爸爸想起什麽似的說:“他根本就是故意誤導我,曦光,他就是沖着你來的。”
“行了行了。”
他的中心思想不就是人家林嶼森看上的不是我,是他的錢嘛。
我故意氣他,“如果他真的因為你的財富看上我,這難道不比看上我的外貌性格,或者其他別的什麽,更加牢不可破嗎?畢竟爸爸你銀行裏的錢萬歲萬萬歲嘛。”
哼,而且我還不至于這麽看低自己,難道我就“聶程遠女兒”這一點可取?我真不明白爸爸這是在诋毀林嶼森,還是在打擊我。
不過我心裏也有點吃驚,我潛意識裏居然對林嶼森這麽信任?
爸爸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我,嘴唇動了幾次,都欲言又止,可是最終還是說:“我本來不想說,我不想傷害你。”
“他追過念媛。”
我猛然擡頭看向他。
“去年,哦,前年了,差不多也這個時候吧,你幹媽的宴會,你也去過了的,然後很早發脾氣走了,你還記得吧?他當時配盛先民一起過來的,念媛對他有點好感,宴會後就邀請他到無錫賞梅,結果他來無錫的路上出了車禍。”
我麻木地聽着,心中又驚又怒,甚至羞憤交加,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反映了。
“這些事情要不是念媛跟我說,我根本不知道。”爸爸看着我的目光充滿了痛心疾首,“曦光,你還不明白嗎?他看中的是我們家能帶給他的好處,馬念媛只是我...比較熟悉的小輩,他都趨之若鹜,何況是你,我親生的寶貝女兒。”
我死死地盯着他,爸爸的神情毫無作僞。
沉默的氣氛橫亘在我和他之間。
良久,我站了起來,緩緩地說了三個字——“我不信。”
37.
“小姐,到了。”
“小姐?!到地方了!”
出租車司機大着嗓門叫我第二遍的時候,我才醒過神來,掏出錢包付了錢下車。
眼前正是林嶼森的小區。
從跟爸爸見面的地方出來,我簡直是毫不猶豫地打車來到這裏,可是走進小區,站在他家門口,看着眼前的木門,我卻遲遲沒有按下門鈴。
我盯着木門上的紋路,站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我在怕什麽?
怕真相太難堪?
不不,我是相信他的,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林嶼森身上。我就算不信任林嶼森的人品,也應該相信他的智商。
可是爸爸為什麽又那麽自信的言之鑿鑿?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一個人胡思亂想下去,舉手就要按門鈴,門卻“嘩啦”一下子從裏面開了,幾個人一起走出來,走在最前面的大個子正在說話。
“嘿,借力打力,這次一定叫他們吃不了...”
看見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一下子朝我望來。林嶼森在最後後面,他有些驚訝,嚴重浮現了一絲笑意,走上前來,“曦光?你怎麽會過來?”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有點事情想問你。”
他聽了幾秒,“嗯”了一聲。
其他人見狀紛紛告辭,林嶼森送出幾步回來,端詳了我一眼,就嘆了口氣。
“見過聶總了?”
我沒有回答他,單刀直入的問:“林嶼森,你認識馬念媛?”
我沒有問他是不是“追過”馬念媛,因為實在太排斥這個可能,連說都不願意說。
他一下子皺緊了眉頭:“這人是誰?”
我心裏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臉上幾乎露出個笑容來。可是卻又總覺得哪裏不對,爸爸何必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同樣的,林嶼森也不會做這種低級的欺瞞。
那麽問題究竟在哪裏?雖然提起那對母女就惡心,但是我還是忍着膈應給他解釋了一下。
“我家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林嶼森點點頭,“略有耳聞。”
“所以,馬念媛...算是我爸的幹女兒。我爸說你們在年前我幹媽的宴會上認識,然後她邀你去無錫賞梅...”
他臉色陡然變得駭人。
我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話都沒能說完。
他忽然牢牢地捉住了我的肩膀,“你說什麽?!”我被他吓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緊緊地盯着我,簡直是一字一字地蹦出來:“叫我去無錫的不是你?!”
我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怎麽、怎麽會是我。那時候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巡視,好像在确定什麽,然後他抓住我肩膀的手緩緩松了,好像已經明白了一切,但是仍然帶着一絲希望地問我:“兩年前,我們在于女士的宴會上見過,我和我外公一起去,你仔細想想,一點印象都沒有?”
有、有嗎?
幹媽的派對每次都搞得很熱鬧,客人川流不息,人又多,我真的沒有印象了。
“呵。”他大概從我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徹底放下了手臂。
他握緊了首,好像在克制情緒,最終卻沒克制住,狠狠地在牆上捶了一拳,慢慢吐出四個字。
“奇恥大辱!”
他眼底的寒芒一閃而過,幾個呼吸後,他拿出了手機,撥了個號碼。
我不知道他打給了誰,只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冷得吓人。
“你在哪裏?”
......
“我馬上過去。”
他挂斷了手機走過來,直接抓住我的手。
“跟我來、”
他的神情和态度簡直不容抗拒,步伐又快,我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一路被拖上了汽車。這一切的發展都太超出我的想象,汽車開除了好長一段,我才定下神問他:“我們去哪裏?”
“很快就到。”
他一言不發地開車,沒多久就上了高速。我根據路邊的路牌推測,目的地應該是上海。一個多小時後,天色已經擦黑,車停在了松江一棟別墅前,林嶼森拿出手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出來。”
很快一個年輕男人衣衫不整地邊扣扣子邊跑出來。
“Vincent,你過來也不提前幾天通知,好讓小的掃榻相迎啊。”
我覺得這個男人有點眼熟,仔細一看,他居然是幹媽的兒子邵家其。不過他很小就出國,長期生活在國外,近期才回來,我跟他并不算太熟。
“家其?”
“曦光?”他也很驚訝,“你怎麽...”
他看看我又看看林嶼森,顯得搞不清楚狀況。
林嶼森打斷我們的許久,“邵家其,兩年前,我車禍前,你是不是打了個電話給我,讓我去無錫?”
邵家其立刻苦了臉:“哎,怎麽又提這件事,我對不起你一輩子我知道。”
“那天你咋電話裏對我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天哪,兄弟你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我要早知道那女人是那種貨色,我根本不會給她牽線的,靠,老子已經跟她斷絕來往了。媽的,我跟她說你在路上出了車禍,她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行了,你只要把你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重複一遍。”
家其苦惱地抓抓頭,“我哪裏還記得啊。”
林嶼森目光森冷,“那好,我複述,你确認我說的對不對。”
“你說,‘兄弟你豔福不淺,前天老媽的Party上,我們這有個美女看上你了,邀你到無錫來賞梅呢,你周六有空吧,先來無錫找我呗,我帶你去見美女。’”
他用冰冷平靜的語氣,複述着這樣有些輕佻的話語,一時間怪異的氣氛彌漫。
“我說:‘沒興趣,周六有一臺很重要的手術要做。’”
“是不是這樣?”
邵家其連連點頭:“兄弟你記性太好了,是這樣沒錯。”
“不是我記性好,車禍後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把這些話想了無數遍。”林嶼森說:“然後你說:‘真美女,聶程遠的女兒。’”
我猛地擡起頭,看向邵家其,他朝我看了一眼,抽頭喪氣地說:“對,我那時候不是才回國嗎?那女人裝得可憐兮兮的,我就被誤導了,還以為那是聶叔叔的私生女。”
說到這裏,他又抱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忽然警醒到什麽似的,臉上一變:“我靠,老天,你們怎麽會搞一塊去了,你不會以為約你的是曦光吧?!我靠,不是啊,你不會打擊報複人家了吧!”
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不由自主向林嶼森望去,他也朝我看過來,目光中是無法掩飾的晦澀和痛楚。
也許是被我們影響,邵家其也不說話了,我們之間一片沉悶。
半響,林嶼森發動了車,說:“我送你回去。”
38.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似乎也是。
心緒一片混亂中,他把我送回了公司宿舍,一路上我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甚至我下車的時候,他也只是點了點頭。
我望着他的車開走,直至消失。
第二天早上,我毫無懸念地重新挂上了兩個黑眼圈。
上班音樂響起之前,我不由自主地朝他空着的辦公室看了好幾次,然而上班時間到了,辦公室依然空着。
很快張總把我叫進了他的辦公室。“小聶啊,林總有沒有跟你聯系過?”
我搖搖頭。
“我打他電話他關機了。”張總有些着急,但看了看我,也沒再問什麽,轉而提起了我爸爸,聊了幾句,客氣地送了我出去。
一上午我好幾次看向手機,可最終還是沒打電話。
下午張總又召集我們部門的人開了個短會,說近期工作直接交給他,林總休假出去旅游了。
只是去旅游麽...
我心底松了一口氣,可是莫名地,又是一陣胸悶。
我打電話給爸爸,用不帶感情的語調把整個事情描述了一遍,本來想什麽個人情緒都不加的,可是說到後來,還是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爸爸,這算不算有其母必有其女。”
馬念媛她媽當年嫌棄爸爸家裏窮,攀了一個當時所謂的高枝,馬念媛則是一聽林嶼森車禍連探望一下都不肯了。她會主動告訴我爸,估計也是想先在我爸那扮一下可憐。真是的,難道林嶼森還會賴上她要她負責嗎?
真是客氣可笑、可恨之極。
過了好幾天,林嶼森仍然沒出現,我開始忍不住想,他會去哪裏了呢?是一個人,還是和朋友結伴同行?
他會不會走得太遠,幹脆想不起我?
不對不對~我這是在想什麽。
但是我卻無法克制的,開始莫名其妙地去網上看一些旅游咨詢了。
眨眼就到了周五,中午我跟殷潔他們一起去餐廳吃飯,快要走出辦公樓的時候,卻被前臺叫住。
“聶曦光,有你的信。”
E-mail盛行以來,我就再也沒收到過紙質信件了。厚厚的信封拿在手裏,有一種異樣的質感。
殷潔好奇地湊過來:“什麽信啊,情書哇?”
我下意識地往口袋裏一塞,随口說:“銀行對賬單。”
殷潔立刻失去了興趣,猜測起今天食堂少什麽了。我一邊随口應付着,手緊緊地握着口袋裏的信。
食堂排隊的時候,我悄悄地拖出信件一角——
那行雲流水恣意的筆跡。
是林嶼森的字。
我硬是忍到下班後都沒看。
今天周末,我早就跟媽媽說好要回家的,于是下了班就拿着東西去車站。
我選擇了坐汽車回去。
大巴行駛在蘇州去無錫的高速公路上,我望着車窗外延伸的路面,忍不住想,林嶼森會不會就是在這段高速上出事的?那麽上次他開車送我回去,經過這裏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呢?
那時候他以為他身邊坐着的,是邀請他過來,又棄他于不顧,害他再也沒有法拿起手術刀的人啊。
想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從口袋裏拿出摸了好多回的信,小心翼翼地才開來。
信件很厚,但是多事明信片,信紙只有一頁。
曦光,第一次見你,是在于女士的宴會上。那是一個我并不想參加的宴會,一切都那麽無聊,遠不如一個人在家看醫學雜志。知道我發現了你。
那時候你在對一個女孩子發怒,全場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我本來應該如旁人那樣對那個被你訓斥得快哭出來的女孩子心生同情,可是我卻完全被你吸引了,只覺得你的樣子是那麽光彩奪目。
我也有那麽霸氣的時候?大概是氣頭上超常發揮?那次看見父親把馬念媛帶到幹媽的生日宴上,我真的是氣瘋了。把那女人的孩子帶到親友的宴會上,我媽媽情何以堪。尤其那個女孩子還特別喜歡裝可憐,我什麽都沒說舊衣服被欺負了的樣子,索性我就真的發作了一把。
我想我一定要想辦法認識這個女孩子,正好家其講我介紹給了他的朋友們,其中也包括你。我現在已經萬分肯定,你當時絲毫沒有注意到我,以至于對我沒有絲毫印象。我試圖不着痕跡的接近你,可你卻很快在宴會上消失了。我想也許不用這麽着急,我可以先做一個比較完善的方案。
所以,幾天後,當我接到你賞梅的邀請時,我簡直欣喜若狂。
那天我做了一臺極為成功的手術,下了手術臺,我就開車去了無錫。我絕沒想到,這是我最後一次上手術臺操刀。
在高速公路上,我出了車禍。
我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卻再也不能成為頂尖的外科醫生。原因除了手,還有眼睛,那段時間我蒙着紗布躺在病床上,心想這就是我為了見那個女孩子付出的代價?我不會遷怒她怨恨她,甚至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是我為了去見她才出事,可是她卻為什麽都不來看我一眼?
不見光明中,你成了我的心魔。
且從未接觸。
所以當從別人口中得知你在這個公司實習,我離開了盛遠總部到了蘇州。沒想到你卻完全不認識我了。
是了,你怎麽會認識我,邀請我去無錫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你。
可是曦光,我從來都是,為你而來。
——你成了我的心魔。
我望着信紙發呆。
其實從頭到尾害他這麽慘的是馬念媛,那麽他的心魔豈不應該是馬念媛才對。
不不不,這個念頭才冒出來,我又立刻狠狠地删除掉。
怎麽會是別人了,林嶼森眼裏心裏,想的從來——
......
是我啊!
“我從來都是,為你而來。”
明明是紙上的一句話,我在腦海中卻已經演繹出了林嶼森的樣子和聲調,那種溫柔又低沉的聲音...
驀然地,我生出一股沖動,拿起手機,翻到他的號碼,手指在還沒有思考好的時候,就按了下去。那邊也不給我任何反悔機會的,很快接通了。
可是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很久,還是我開口。
“林嶼森。”
他好像才确定是我似的,“曦光。”
“我收到你的信了。”
“嗯。”
“明信片很漂亮。”
“你喜歡就好。”
“你在外面玩嗎...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那邊頓了頓:“我現在已經在火車站,明天早上到蘇州。”
“嗯...回蘇州,一般都會經過無錫的吧...要不,你在無錫下車吧。”
我不知道我怎麽會說出這句話,可是說出的時候,我靜默了,那邊也靜默了。良久才聽到他輕聲問:“曦光,你确定嗎?”
“...嗯,你大概幾點到無錫,我去接你。”
39.
于是,寒冬臘月的淩晨六點多,我站在了無錫高鐵站的月臺上,手裏提着我們無錫最著名的的、虐待了無數游客的甜味肉餡小籠包。
還有十幾天就春節了,火車站很多人,月臺上熙熙攘攘的,我站在人群之中踮腳看着火車來的方向,心裏有些惴惴。
待會林嶼森看見我在月臺等他,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接人的話一般都會在出站口吧,可是我卻跑到了月臺上,這樣會不會太隆重了?
要不我現在跑出站口?
正在猶豫之間,火車已經進站了,白色的列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然後漸漸減速,逐漸地,我已經能透過車窗,看見車廂裏的乘客了。
我看見了林嶼森。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一眼就能确定是他,其實只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側影而已。
但是我已經不由自主地跟着那節車廂跑了起來。
列車的車速已經非常緩慢,所以那個身影始終在我視線裏。我看見他站了起來,從頭頂的行李架上拿下了黑色的行李箱,然後一個穿着藍色大衣的女子貌似跟她說了什麽,他點點頭,又從行李架上拿下來一個紅色的箱子。
列車徹底停了。
車廂門打開,乘客們陸續地出來,當那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從車廂裏走出,我下意識的往柱子後面躲了一躲。
等我意識到出站口的方向并不在我這邊的時候,林嶼森已經走得有點遠了,我連忙又追了上去,悄悄地跟在他後面...
話說,我到底在折騰什麽。
很快我就發現跟着他的不止我一個,那個藍衣服的女子也追上了他,隐隐約約我聽到她在向林嶼森道謝。
“剛剛謝謝你幫我拿箱子,不然那麽重,我可拿不動。”
林嶼森微微颔首,沒有說話。
我遠遠地聽着,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有點驕傲。他是因為我而來的呢,不然他根本不會再這裏停留,也不會幫你拿行李啦。
但是緊接着又為莫名其妙的驕傲羞愧起來。
藍衣服女子好像還言不發想說點什麽,但是林嶼森疏離的态度卻讓她止步了,有些尴尬地走向了另一邊。
我跟在他身後,看着他不言不語打發了那個熱情的女子,不由自就覺得很快樂,腳步也突然輕快起來。
我突然發現在後面偷偷跟着他,肆意地打量着他挺拔的背影也是一件很有樂趣的事,于是打定主意不喊他了,先跟着再說。然而才做好這個決定,前面的人卻忽然停住了。
他驟然地轉過身來,目光直落在我身上。
好一陣,他才大步向我走來,好像是要确認般的,牢牢地盯着我的臉,“聶曦光?”
......
他到底是怎麽發現我的...
我仰起頭看他:“是啊。”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故意四處張望,就是不看他,“哎,你不知道出站口多冷,我穿着大衣都凍死了,所以幹脆就買票在候車廳啊,有暖氣的,然後既然檢票了,我就跟着下來啊,不然少剪一張票,火車沒法出發怎麽辦?”
我以為他會吐槽又不是飛機,火車不等人什麽的,沒想到他居然擺出一副很同情的表情:“說的也是,聶小姐的票那麽重要,不剪火車票怎麽敢走。”
“...喂!”
他微微笑了:“我不是跟你說八點嗎?”
我“哼哼”了兩聲,他還敢主動提。
“你是跟我說八點,可是我查了火車時刻表,從那邊過來的火車,一列是早上六點到,一列是十點,根本沒有八點的,你幹嗎騙我?”
其實問他這個問題前,我已經補腦好了答案,比如說...怕你起床太早辛苦之類的...
誰知道他卻嘆氣說:“我怕你說,‘林嶼森算了,太早了我爬不起來,你還是自己回蘇州吧。’”
我忍不住好氣又好笑:“我才不會這樣!”
“嗯,現在我知道了。”他認真地看着我說。
我本來以為再見到他會很不自然,可是剛剛卻完全沒有,還像以前那麽輕松随意。然而此刻在他這樣的目光下,我卻又一下子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才好了。
我稍稍避開他的目光,故作調侃地說:“對了,很厲害嘛。”
“什麽?”
“剛剛我都看見啦,藍衣服的姑娘。”
他笑了:”折算加分還是減分?“
我愣了一下才領會他的意思,頓時覺得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