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邪神×機器人（三）

季青琢的身體僵住了, 她瞪大眼，怔然看向沈容玉，而那紅色氣流的末端已經觸到了她設置在後腰的充電口上。

如果都是能量的話, 那他能不能給她充電？沈容玉在思考着這樣的奇怪問題，他如此思考着, 便将自己的些許能量從充電口裏傳輸進去。

季青琢感覺有什麽冰涼的東西順着自己的電路往自己的大腦湧去，那是一種極其詭異的能量, 她知道如果自己的大腦與那股能量相觸，她的思維就會被摧毀。

神明一個小小的、好奇的舉動會給人類帶來滅頂的災難，對于機器人，或許也是這樣。

季青琢的長睫輕顫着, 她躲避着那股冰冷的能量。

沈容玉的紅色氣流順着她的肩頭，探出了衣領，他将她的下巴挑了起來。

他還站在神龛上，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微垂的眼眸也漠然無情，聖潔無瑕。

但是自他脊骨之後延伸出的紅色氣流卻以一種詭異暧昧的動作在她身上舞動——沈容玉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本體會這麽激動。

紅色氣流輕輕拂過她的唇瓣，沈容玉開口了，聲線冰冷：“我在給你‘賜福’，你在躲什麽？”

若是在以前，有多少人伏低在他的腳面，祈求他的賜福，他都不會理睬。

季青琢無法動彈, 她張唇想要說些什麽, 但那紅色氣流已順着她張開的唇瓣探了進去。

她“唔”了一聲, 還在勉力抵抗着游走于自己線路裏的那股詭異氣息。

忽地, 沈容玉探出的紅色氣流末端捕捉到了他自己放出的那股氣息, 末端輕輕一顫，将那股氣息渡了回來。

紅色氣流收了回去，沈容玉說：“不要算了。”

季青琢大口喘了一口氣，她跌坐在椅子上，她知道自己的主人可能是很可怕的怪物。

她垂着頭，卻不知說什麽好，如果是一個機器人的話，她現在應該坐在這裏，等待主人的命令，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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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玉問她：“你能做什麽？”

季青琢想了想，她說：“說明書上的事情，我都可以做，主人。”

沈容玉把說明書拿過來看了幾眼：“你指的清掃家務，就是把我的房子燒了？”

“我不知道除了燒毀之外，還能用什麽方法。”季青琢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

許久，她擡起頭來，用一種天真的語氣問道：“主人，你知道嗎？”

沈容玉沉默了一會兒，沒回答她的問題，他又問：“你會煮飯？”

他不需要進食，但如果是美味的食物，他願意嘗一嘗——以前他就真的會吃貢桌上的貢品。

“我會。”季青琢斬釘截鐵說道。

她的機器人身體告訴她，她應該會這個。

“那你去。”沈容玉想，總要找點事情給她做，免得他這一百萬白花了。

最後，老宅的廚房裏傳來一聲巨響，紅色氣流将季青琢的腰肢纏緊，将她從廚房裏撈了出來。

季青琢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黑灰，微微皺起了眉頭，她說：“煮飯程序出現意外……正在尋求解決方案……聯網修複中，對不起，暫時無法聯網……”

沈容玉真的想把她丢了。

季青琢把他的白袖子拽了過來，把自己的臉擦幹淨：“正在啓動自清潔程序。”

沈容玉的臉黑了，她的自清潔程序就是用主人的袖子擦臉嗎？

季青琢拽着他的袖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新人類陸型的大部分知識都儲存在電子腦裏，為什麽她什麽也不會呢？

“會輔導作業嗎？”沈容玉又開始翻看說明書。

“會。”季青琢再次回答。

沈容玉将一本古籍丢到她面前：“念一下。”

新人類陸型的知識庫包含人類有史以來創造的所有文字，沈容玉丢來這本古籍上的文字按道理也有收錄。

但季青琢一連念錯了好幾個字。

好家夥，還是個文盲，沈容玉想。

最後，他确認自己買了一堆廢鐵。

季青琢垂頭喪氣地将自己手中的古籍放下，她試圖去學習，但她的思維觸角又被堵住了。

從各種方面上來說，她都算得上很笨。

她小聲地說道：“主人，我還可以試試其他的。”

“我不想我的房子被炸了。”沈容玉将自己的袖子拽了回來。

季青琢沒說話了，她就這麽坐在那裏，将兩手放在膝蓋上，一言不發。

許久，她又自己翻了一遍說明書。

她說：“主人，我還可以‘陪伴’。”

“我不需要陪伴。”沈容玉說。

季青琢松了一口氣，她也不太想陪伴什麽人，這樣正好。

她松了一口氣的那股氣息吐出去的時候，沈容玉說：“過來。”

季青琢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她想，她沒理解自己的主人在想什麽。

“我是你的主人，遵從我的命令。”沈容玉靠在神龛上，單手托腮，慢悠悠說道。

季青琢走到了他面前，她低着頭，卻不知道具體該如何“陪伴”，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而她這個空白的大腦也想不起什麽信息。

沈容玉只是不想讓她舒舒服服地坐在那裏，現在季青琢站過來了，他還嫌棄她遮擋視線。

所以他說：“讓開點兒。”

季青琢側過身子，她的身形纖弱，其實擋不了多少光。

沈容玉眯起眼觀察着她，她的面容安靜，眼眸空洞，呼吸也小心翼翼。

“這位初來乍到的機器人小姐，我想我沒有虐待你。”沈容玉提醒她道。

季青琢的眉頭輕皺，她有些不太能理解沈容玉的意思。

“每一位出廠的機器人，都和你長得一樣嗎？”沈容玉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季青琢的機器人身體上儲存的信息倒是能回答。

“不是的主人。”季青琢開口輕聲說道，“新人類陸型的身體材料是活性可塑的，在電子腦被植入身體的時候，這個身體會根據電子腦随機生成的外貌信息而變幻外觀——這是我們的出廠設置，不能再變化，外貌與電子腦綁定，如果喜歡的話，可以去CAIN公司訂購更換外貌服務，只需要……需要更換一個電子腦就能更換外貌。”

沈容玉凝眸看着她，他用一種低沉的嗓音問道：“所以你為什麽要變成這個樣子？”

“我不知道……”季青琢的眉尾微挑，她很誠實，“我想，我應該是這樣，所以是這樣了。”

沈容玉将她的手腕抓了起來，他觀察她很久了，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他都注意到了。

“所以，這個也不是出廠瑕疵了？”沈容玉的指腹摩挲過她手腕上那一道很明顯的淤痕。

“什麽？”季青琢順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這處淤痕……她自己也沒有發現。

“這不是我碰的。”沈容玉首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季青琢拿他的袖口在自己的手腕淤痕上搓了好幾下，但是沒能将這個傷痕擦幹淨，她有些困惑。

如果不是沈容玉碰的，也不是出廠瑕疵，她這個傷口應該是生成外貌的時候自帶的特征。

她的大腦在塑造身體的時候，覺得那裏應該有一道傷痕？

但是……CAIN公司裏的電子腦，在培養皿裏誕生之後應該不會受到任何刺激，它們會被妥善保存，封入罐頭裏，在罐頭開封之前，不會接觸到任何外界的刺激。

“變成這麽瘦弱的樣子，還要有傷痕，是為了激起我的同情心嗎？”沈容玉看着她說道。

“不是……抱歉主人，我自己也不知道。”季青琢驚慌地說道。

沈容玉把一片原味薯片塞到了她嘴裏，季青琢下意識地嚼了嚼，開封這麽久，這薯片還是那麽酥脆。

她嚼着薯片，臉頰鼓起，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我想你需要多充一點電。”沈容玉評價道。

“用充電線。”季青琢捂住了自己的後腰，“主人，請不要用你的那個……”

“那個什麽？”沈容玉閱歷豐富，他因為季青琢這句話竟然想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他的面頰微紅，反駁道，“那是我的本體。”

“對不起，他太奇怪了。”季青琢說。

“那你需要習慣一下了。”沈容玉往後靠在了神龛上，自他脊骨上方，又探出了那詭異的紅色骨骼蟲。

骨骼蟲揮舞着紅色氣流朝季青琢張牙舞爪，但她什麽也看不見，只是呆呆地看向前方。

沒辦法吓到她，沈容玉很失望，他将季青琢亮着紅燈的指尖拍了個照，上傳給CAIN公司客服。

【沈：她的手上有故障。】

【請稍等，已進入人工客服等待隊列，當前等待人數998。】

【您好，客服小甜為您服務。】

【沈：她的手上有故障。】

【小甜：親親，她指尖上的紅燈是故障警示燈，尾指上的紅燈顯示她的視覺系統捕捉有問題呢。】

【沈：怎麽修。】

【小甜：視覺捕捉系統在電子腦上，需要返廠維修呢親親，我們有三年免費更換電子腦的服務。】

【沈：……】

【沈：我就要這樣的。】

【小甜：那沒辦法呢親親，更換電子腦後會随之更換外貌，您是新人類陸型最新一批的消費者嗎，這批次的産品有問題，CAIN公司回收瑕疵品，您可以免費寄回，我們會給您相應賠償呢。】

【沈：不寄。】

【小甜：沒辦法呢親親，我們會派人上門強制回收的。】

【小甜：您好？】

【小甜：客服等待隊列繁忙，五分鐘後沒有回複，小甜就會關閉服務。】

【小甜：喜歡小甜的服務的話，請給五星好評哦。】

沈容玉又給了一星評價。

季青琢看着電子屏幕上的對話結束，她問：“主人，您可以換一個的。”

“不。”沈容玉懶懶地回答她。

“哦。”季青琢就這麽應了一聲。

“之前沒有人敢這麽對我說話。”沈容玉覺得她的“哦”很不禮貌。

“嗯。”季青琢換了個語氣，“主人，我不是真正的人。”

“我之前的信徒都比你忠誠。”沈容玉瞥了她一眼。

季青琢覺得自己應該做到了一個機器人應該做到的，她問沈容玉：“主人希望我學習什麽呢？”

“學會安靜一點，不要給我添麻煩。”沈容玉說。

“好的，主人。”季青琢往後退了一點，她走到房間裏無人的角落，安靜地站在黑暗處，一點兒影子也沒有露出。

她自己倒是很喜歡在無人地方的感覺，很安靜。

沈容玉身下探出的紅色氣流又将她拽了回來：“你不在我的視線裏，我就覺得我的房子快被炸了。”

季青琢困惑地歪頭看着他：“主人，我不會擅自行動的。”

“就坐在這裏。”沈容玉說。

季青琢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她沒在沈容玉身前找到什麽合适的座椅可以坐着，但是主人“就坐在這裏”的命令又無法違抗。

所以，她一屁股坐在了沈容玉的腿上，瞬間，沈容玉自己的肌肉繃緊了。

“你在幹嘛？”沈容玉側過臉去，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把她拽下去。

“這是主人的命令。”季青琢答道，“坐在這裏。”

“我沒讓你坐在我身上。”沈容玉看着她身後不遠處的紅木座椅說道。

“主人說了，這不是主人的本體，主人的本體是別的東西。”季青琢還沒站起來，她對沈容玉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很清楚。

沈容玉：“……”

“起來。”他說。

“好的主人。”季青琢站起身來，但她的動作有些笨拙，身子一歪，又摔回他的懷裏。

她的大腦無法完美契合自己的身體，所以她的肢體動作格外的凝滞，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拖住了。

“我合理懷疑你是故意的。”沈容玉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不是。”季青琢有些委屈了，她扁了扁嘴，但因為與沈容玉對話，所以她忘了從他身上站起來。

“你還賴着。”沈容玉提醒她。

季青琢終于站直了身子，她往後退了一點點，卻忘了神龛下有高高的階梯，她一腳踏空，直直往後倒去。

沈容玉身下探出的紅色氣流又将她接住了，季青琢仰頭看着他，眨了眨眼。

“把你送回去。”他威脅她。

“好。”她回答的語氣乖順。

剛說完，她就靠在紅色氣流的中央，打了個哈欠。

“機器人也需要睡覺？”沈容玉問她。

“出于仿生的目的，我會感到困意。”季青琢回答他，“但是，如果主人有需要……我可以不睡覺。”

“你睡。”沈容玉說，他覺得他需要安靜一會兒。

“好。”季青琢坐了下來，她找不到床，又需要留在沈容玉的視線裏。

所以，她直接卧在了沈容玉的腳邊，兩手枕着自己的腦袋，很快睡了過去。